入了冬的夜,天黑得極早。
夏初七餓得扁扁的肚子抗議了好久,柴房的門才在咯吱聲裡打開了。一張圓乎乎的小臉兒先探了進來,她揚了揚手裡提著的竹籃子,衝她咧了咧嘴。
「楚七……」
「我的小姑奶奶,你總算來了!餓死我了。」她肚皮上的神經向來比臉上的神經更沒節操,翻個大白眼兒,拿過梅子端來的食物便狼吞虎嚥起來。
梅子坐在她身邊,「楚七,爺對你是極好的。」
「唔唔唔……」
好不好夏初七不曉得,吃不吃得飽飯才最重要。
「我才剛到府裡的時候,做錯了事也被罰過,兩天都沒有給過東西吃呢……要不是得了爺的默許,月毓姐姐肯定不敢讓我給你送吃的來。」
「唔唔唔……」
夏初七軍人出身,吃飯速度極快。等吃飽打了一個嗝兒,才舒服地摸著胃,笑瞇瞇地瞥了梅子一眼,「你剛才說啥來著?」
「說爺對你極好。」
「這樣啊?」夏初七還在笑,「那我對你好不好?」
「你也好。」
她的笑容又好看又無害,梅子很喜歡她,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我啊,是天底下第一號大好人。」夏初七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巴,笑嬉嬉地將手肘搭在梅子肩膀上,「乖姑娘,我有一個綽號,你曉得叫啥麼?」
梅子搖頭。
夏初七笑容更甜美了幾分,嘴唇湊近她的耳朵,輕軟著嗓子『嘻』了一聲兒,「叫——笑面狐狸。」
咚!
一個手刀落下,梅子半聲都來不及吭,身體便軟倒在她懷裡。
夏初七瞥了一眼柴房外頭,飛快地脫掉自己身上的青布衫子,又扒了梅子的衣服褲子和髮釵,輕輕翹起了唇來。
「傻姑娘,乖乖睡一覺,拜——」
做賊的人,一般都心虛。
可夏初七她不。
她是個天生的演員,輕飄飄拎了梅子的竹籃,學著梅子走路的姿勢,微微垂著頭,就著昏暗的光線越走越遠。
先頭她從梅子嘴裡知道,傻子已經被鄭二寶差人給送回了鎏年村。按說她現在自由得緊,只要想辦法混出驛站便可遠走高飛了。可惜,在被關入柴房之前,她隨身攜帶的那面桃木雕花小鏡被月毓給搜了去。
梅子說,那鏡子月毓交給了趙賤人。
那鏡子對銜她太重要了。
不僅是她存在於上一世的見證,也是鏡子把她送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說不定有一天她還能憑著那面鏡子回到屬於她的那個高度明的現代社會。對,她必須找到它。
很順利的,她便潛入了玉皇閣。
梅子說,趙賤人白日便去了軍營裡,這個點兒應該還沒有回來。果然,他的睡房裡一個人都沒有,正好方便她行事。躡手躡腳的翻找著,她生怕搞出了聲音來,耳朵更是高度戒備,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兒。
然而。
從架几案翻到圓桌櫃,又從圓桌櫃翻到悶戶墩,甚至連那張架子床上的楠木枕和錦被都仔細找過了,還是沒有找到那小鏡子。
一面翻找,一面還原,她掌心都快汗濕了。
拖得越久,就會越危險。
急得她呀,恨不得拆房子了。
難不成,他隨身攜帶?
狗東西——老狼叼了羊,有去就無還!
「爺,等我先掌了燈。」
一道清淡軟柔的聲音入耳,睡房外便響起了幾道腳步聲。一個輕,一個重,一個穩,一個浮,一個快,一個慢,急得夏初七來不及考慮,就地一滾,便爬入了那張架子床下,隔著踏板瞧著外面。
幾個人進了屋。
久久,才聽得趙樽道:「去,備了熱湯來。」
月毓應了聲便出去了,睡房燭火不太明亮,可躲在床下的初七卻可以清楚地看到趙樽那兩隻尊貴的豬蹄兒走來走去,緊張得她脊背一陣發冷。
「爺,三殿下已在錦城府了,到清崗驛來,左右也不過兩三日的事兒。」鄭二寶語氣滿是擔憂。
半晌兒,卻沒聽見趙樽的聲音。
一件腳料外袍啪的丟了過來,落在床沿上,有半截袖子在她面前晃啊晃。
「爺!三殿下為人素來乖戾,太子爺還沒生病前他便網羅黨羽與他分庭抗禮,這一回在聖上面前參您擁兵自重、專橫跋扈的人,恐怕也跑不了他去。」
又一件中衣丟了過來,滑落到夏初七面前。趙樽依舊無言。
鄭二寶歎了一口氣。
他這位主子爺,前幾日逗那小丫頭時還很得勁兒,今兒不知怎的又悶上了。而這位爺悶著頭不說話,便是最有殺傷力的武器,能把周圍數丈的人都給凍僵。
「爺,恕奴才多嘴,如今這形勢,您立有軍功,手有兵權,也該趁早做些打算……」
「閉嘴!」
趙樽聲音涼
絲絲的,情緒難辨,「鄭二寶,你這差事當得越發好了,竟也敢議起朝堂大事來?哼,不把好了嘴,便是本王也保不了你。」
「是!奴才……奴才是替爺煩著心呢!這就閉嘴,這就閉嘴!」
燭火搖曳著,屋裡頭一片死寂。
架子床空間不大,夏初七趴在裡頭身體僵硬著,手臂都快壓得沒有知覺了,有一縷頭髮掉在腮幫子上癢癢的,她想去撓啊又不敢撓,那感覺簡直要了親命了。
「爺,熱湯來了。」
驛站裡只有大浴堂,趙樽身份尊貴自然不便去。可他偏生是個愛乾淨的,月毓便每日燒了水用那大木桶供他沐浴。那頭月毓拿著軟巾帕香胰子,指揮兩個小太監抬了浴湧進來,這頭兩個人的對話便止住了。
灌好了水,一雙雙腳便退了下去。
月毓站得離床不遠,柔聲說了一句,「爺,月毓來伺候你。」
這聲兒,可真軟。
很神奇的,夏初七眼皮跳了下。
莫不是這月大姐受了她的蠱惑,真要先俘了趙賤人的身?
可丫的能不能改天啊?她還趴在床下呢,聽了那種事情,會不會長針眼什麼的?
有美女伺浴,按說趙樽不該拒絕才是。
可偏偏,他好像是一個缺心眼兒,一張嘴就拒絕了美人恩。
「不必,出去!」
嘁!初七在床下冷嘲熱諷。
叫你端著正經樣兒,還看小黃本呢?
月毓輕道聲兒「是」,那一雙繡著花兒的鞋子便遲疑著慢吞吞的消失在了門口。
人少了,夏初七安全感多了些。只要等那趙賤人睡下,她便可以偷偷翻找,再偷偷開溜了。
「鄭二寶!」卻聽他又冷冷道。
「爺!您說。」
「吩咐下去,這屋子四周,漏夜不許缺人。」
「是!」
聽著鄭二寶出門兒的腳步,還有外面守衛兵甲的鏗然聲兒,夏初七一個頭兩個大。要不要這麼狠,這樣嚴密的把守著,讓她怎麼溜得出去?硬生生趴在那裡,她眉頭皺得更狠了。很快,便聽見了他撩水的聲音,空氣裡帶著一股子青草般的淡淡香味兒。
詭異的,她突然好奇起來,他今兒又穿了一條什麼顏色的褻褲?
這廝騷性兒那麼重,指不定還是紅的。
色壯慫人膽,她一點點撩了床帷,慢慢探出了一點頭——
下一瞬,她目瞪口呆。
什麼叫鼻孔流血?什麼叫尖叫暈倒?什麼叫口水漫金山?這就是了。
賤人啊,你要不要這麼有性魅力?
都說美人兒一脫銷人魂,可這美男兒一脫那得戳人骨啊!
他身子不像書上寫的謫仙男一般細白,燭火下的肌膚有著現代審美觀的淺棕誘色,那健臂、那窄腰、那翹臀、那從腰身往下的人魚線清晰有力往下延伸。且此刻,他正拽著那條月白色的褲衩兒往下褪。
只要再一點,一點點,她便可以看見了……
她瞪大了眼睛。
一眨都沒有眨……
甚至於,她忘了自己是個逃跑者,也忘了那個是自己的敵人,渾身像有火苗兒在躥,耳朵一直在神奇的「嗡嗡」作響。
不料,那神秘的森林還沒有瞧明白,也不知趙賤人哪來那麼快的速度,只見那條討厭的褻褲便徑直飛了過來。
不偏不倚,剛剛罩在她的頭上,遮住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