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日後。
容修在府中接到了母妃命身邊親信從宮中捎來的書信,而信中的大概內容便是,皇上近日龍體抱恙,她急召他入宮有要事商議。
看完手中書信,容修將之投入炭火中燒了個乾淨。移步來到楚晗所在的廂房,他知會囑咐了幾句後,便策馬朝了皇宮而去。
一路來到雲妃所在的雪陽宮,容修掀開帳幔踏入內殿時,她正斜倚在軟榻上小憩,而一旁則有宮人跪在地上替她垂捏著腿膝稔。
軟榻前方,一名小太監正朝暖爐內添著炭火,聽聞身後傳來的步履聲,他回頭看去之際,手亦是輕輕一抖。
霎時,那滾燙的鐵夾便觸至他手上灼出了一抹紅痕。強忍著疼痛,小太監緊咬著牙不敢吭一聲儼。
一旁的宮人在看得容修進來之際,忙俯身朝了他施禮,「端王萬福。」
即便此人將嗓音壓得極低請安,但這抹聲息仍是驚動了在軟榻上合眼小憩的雲妃。
察覺到這抹動靜,雲妃緩緩張開了眼眸。瞧見前方來人是容修,她忙揮手召了他上前。
在容修的一番示禮過後,他便在婦人的言語中,依著軟榻邊緣坐了下來。
接過宮人奉上的暖茶,容修輕飲了一口後,便將之擱在一旁的小塌上,開口道:「平日兒子事務繁忙,甚少有機會進宮看望母妃,不知母妃近來身子可好?」
眸色溫淡的看著軟榻上姿容芊雅的婦人,他嗓音中蘊了抹關切之意。
一手撫上容修擱在膝上微涼的大掌,雲妃用力的握了握,「本宮很好,倒是你,又瘦了不少。」
眉眼灼灼的打量著身旁男人的面色氣神,她言語中儘是心疼與淺憂。
唇角噙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容修卻是安慰道:「兒子都是在為父皇分憂,母妃該高興才是。」
教他的話語說得無言反駁,雲妃微有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好,本宮不管你在忙什麼,但你要記得,身子最重要。」
忽的想起了什麼,她笑得暢然,可言語間卻又暗嗔了幾分,「你的側妃楚晗與她腹中的孩子還好嗎?竟然教你隱得這麼深。」
「若不是那日去你府上替本宮送賀禮的宮人回來說起,本宮還不知要被瞞到何時。」
眼中瞬間薄上一抹輕柔之色,容修淺笑道:「兒子之前不說,是因她胎息不穩,怕母妃掛心。如今,她已過了頭三月,應是穩定了下來。」
微一頷首,雲妃打趣道:「既是如此,改日你再進宮之時便帶她一道來給本宮請安,本宮倒要瞧瞧你這個嬌楚的側妃到底生個哪般模樣,能讓你這般寶貝的藏著掖著。」
「母妃取笑兒子了,楚晗不過是一介尋常女子。」再度拿起手邊的茶水淺啜一口,容修溫言道。
眉間輕揚,雲妃繼續道:「本宮不管她是尋常,還是稀奇,但若她能為你誕下世子才好。如此,你便也算後繼有人。」
話鋒忽的一轉,她嗓音沉緩了幾許,「有了孩子,你便有了爭奪皇位的砝碼。就算是那女人做了皇貴妃,受盡皇上的愛寵又如何?」
敏銳的察覺到些許端倪,容修淡淡的瞥了眼一旁伺候在內殿的宮人。
即刻領悟到他的意思,雲妃忙斥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們母子。
此時,容修才緩緩開口問道:「母妃急召兒子進宮,究竟所為何事?」
眸中聚起一抹哀怨之色,她蹙眉道:「本宮樣貌不美,爭不過宮裡的那些狐媚子,本宮就連與皇上同眠的次數,也能用十指算得清。」
「但好在,本宮有了你,才得以母憑子貴被封為妃。本宮並無殷實的家族背景,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但本宮希望你能多為皇上分憂,待本宮老了,也能有所依靠。」
嗓音中蘊了抹寒涼氣息,雲妃的眸色亦是厲銳了幾分,「本宮原以為,能與你爭奪皇位的人都已被除掉,可不想,如今又冒出來一個容傾。」
冷哼一記,她輕嗤而笑,「還說什麼他是皇上遺留在民間的皇子,宮裡誰人不知那韓憶柳原是曦王容蘇的正妃,現下容蘇的兒子怎麼就成了皇上的兒子?」
「你看看那女人妖媚惑主的模樣,便不是善茬,只怕皇上是給蒙騙了還不自知。若是他一時失察,將皇位傳給了那個孽種,那你多年來的努力豈不是全都白費?」
看著沉默不語的容修,雲妃繼續道:「自皇上歷經了兩次喪子之痛,再加之如今一力貪歡而不量力,身子已是大不如前。」
「你說,皇上都這把歲數了,卻還縱慾***,恐怕現下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對溫僖皇貴妃有諸多意見。」
眼眸輕輕一凝,她慎重道:「本宮今日急召你來,便是想與你一道商量對策,可不要坐以待斃。」
心中生了些許感慨之意,容修沉緩道:「母妃且放心,此事兒子已放在心上。」
言語間,他瞥了眼候在外殿的宮女與太監們,再度道:「宮中人多嘴雜,母妃又是父皇的妃嬪,自會有無數眼睛盯量著你的一言一行,且不要給圖謀不軌的人留下把柄才是。」
滿目幽怨的看了眼容修,雲妃微有憤恨的開口道:「本宮這輩子唯一的男人,一年都來不了雪陽宮幾次。本宮雖有太監宮女伺候著,也盡享富貴榮華,但這裡卻與冷宮無異。」
神緒激動的道著言語,本就身子不好的她便積鬱攻心,猛的輕咳了幾聲。
忙端起小塌上的茶盞遞至雲妃手中,容修凝眉看著她,眸色深幽如海。
*******
告別了雲妃離開雪陽宮後,容修便去到了皇帝所在東宸殿,欲要給他請安。可行至殿門處,候在門口的護衛卻告訴他,皇上為討溫僖皇貴妃的歡心,正在御花園舉辦寵物狗比賽。
而此次比賽的內容,也是別具一格。容辛讓太監們跪在地上學著犬吠,並要他們與寵物狗一道爭搶拋出來的綵球,且只得用嘴去咬。
這一切,不過是因了容傾的母親溫僖皇貴妃的一句玩笑話語。
一路行在去往御花園的小道上,容修不經意間卻發現了被一名女子糾纏在花道旁的容傾。
媚如秋水的看著面前身形頎長,銀面遮顏的男人,這個名喚依蘭的女子唇角含笑的嬌嗔道:「方纔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王爺,還望王爺莫要氣惱,怪罪奴婢。」
言語間,她眼中儘是勾魂奪魄的流光之韻,嗓音更是膩如綿糖。
半晌,見眼前男人並不言語,只是眸如幽夜的看著自己,依蘭輕笑著好奇道:「王爺的面具看上去冷寒攝人,不知摸上去是否也如看到的這般?」
話語剛落,這女子便抬腳上前,伸手欲要朝他的面具觸去。可她才行出一步,便佯裝不慎踩上自己的裙角,身姿若舞般的輕旋著倒向了容傾的懷中。
感受到一抹暖熱的力道正扶在自己的腰間,依蘭嬌澀慌亂的穩住身形,將手輕撫上了自己的胸口,「方纔真是嚇死奴婢了,幸好有王爺的出手相助。」
將身子輕貼著容傾的胸膛,女子週身盡散馨雅悠長的花香之氣,滿滿的繚繞在二人身前。
將手柔柔的撫至額際,正待依蘭欲要抽身朝他道謝離去之時,她收在衣袖間的絲帕卻悠悠婉婉的飄搖而出,朝地面落去。
神色微怔的退開一步,她看了眼靜凝著自己的容傾,忙俯下身子去撿拾悄然委地的絲帕。
徐徐彎下腰身,依蘭一手撩過耳際的髮絲,將指尖觸向了那抹柔躺在二人身旁的絲帕。
此刻,她傾身而下的弧度,正將胸前的一抹景色盡展無疑。女子白皙的胸前,已是能一眼看到肚兜輕撩下,那豐盈滿滿的春光。
一手拿起絲帕,依蘭起身一笑,將目光落向了身前男人。見他仍是沒有從自己身上移開過視線,她俯身朝容傾行了記禮,「奴婢還要趕著為皇上與皇貴妃進行表演,便先行告退了。」
留給男人一記淺淺如月的笑顏,她逕自轉身朝了前方移步而去。如此,便是恰到好處,男人就要若即若離才好。
兀自盤恆著心中所想,在依蘭抬眼看向前方的一瞬,臉色竟是微微一僵。忙幾步行至容修身前拘禮請安後,她便微垂著頭逕自離去。
並未理會這個方才在容傾面前極盡嬌媚的女子,容修幾步行至了他身前,緩緩道:「十一弟可是也要去御花園?」
「嗯。」嗓音淡淡的應了他的話語,容傾並未多言。
示意自己這會也要去御花園給皇上與皇貴妃請安,容修便同了他一道朝園中行去。
二人一路行至御花園的門口剛一踏入,他們便聽得了前方開闊地傳來的陣陣犬吠聲,與眾人的淺笑聲。
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八角涼亭,容傾微凝著眼與身旁男人一同緩步走近。
從蒼翠的奇樹小道旁現身,二人眼前倏地便呈現出了一副人犬爭鬧的玩樂之景。
只見前方有數十名太監四肢跪走在地面,低頭與寵物狗搶咬著滾動在他們間的綵球。
此刻,太監們的衣袍上,已或多或少的印上了狗爪痕跡,且他們的嘴角邊也凝固著些許在搶奪綵球時,沾上的灰黑泥土。
而他們擠眉弄眼的急切模樣,更是相當滑稽。
只是,陪同皇帝容辛一道坐於旁側的那個美顏婦人,卻只是淡笑的看著這一切,並無太多大喜大動之色。
幾步上前朝容辛與韓憶柳施禮後,容傾與容修二人便立在了一旁看觀著眼前的玩樂競技。
一眼掠過跪走在地上的各名太監,容辛飲下手中的酒水後,忽的生了興致朝身旁容修道:「可有興趣與朕賭上一局?」
忙將目光轉向他,容修躬身一揖,「父皇請講。」
眸色淡淡的看著眼前景象,他開口道:「你說這一局,是人會贏,還是狗會贏?」
瞥了眼空地處跪爬的太監與寵物狗,容修凝聲道:「寵物狗本就身形敏捷,自然是狗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