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該如何形容現下的狀況,凌音只是眉眼淡淡的將重重包圍著她與琊染的羽林衛一一掃過。
此刻,他們正用分外冷肅的神情看著她與身旁男人,而他們手中緊握的刀劍亦帶著殺意透出凜冽的寒光。
似乎他們嚴正以待著指令,對於敵人絕不留情。
眼中的流光徐徐一收,凌音微微一笑。究竟是有什麼嚴重的事,竟還調動了皇上親統的羽林衛?甚至就連大哥也跟在了容修身旁。
霎時,一抹晚風輕輕拂過肩頭,正將她鎖骨處的疼痛一寸一寸帶走。看著容修與上官雲凝結的眉間與驚怔的眼神,凌音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定是十分駭人。
淡緋的眼眸,光裸的肩頭蘊著一處鮮紅的傷口,裙袍亦極為不整稔。
幽夜中,上官雲看著前方女子這般模樣,已是心急如火的揚聲道:「音音,你快過來。那男人很危險,你不能待在他身邊!」
言語間,他已激動的邁開步履往凌音所在的位置衝去。可在容修的眼神示意下,幾名羽林衛卻迅速上前將他攔了下來。
為防他太過激狂,羽林衛甚至還用了刀鞘敲打他的手臂與腿膝,並以武力將他制服了住。
看著眼前忽然而來的變故,凌音一驚,便已朝前邁出了一步。可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即刻便頓住步履立在了原地。
轉過頭,她回望著身後唇染流紅,週身傾散著一抹炫魅妖孽之氣的男人。
瞥了眼身旁已被制服著單膝跪地的上官雲,容修兀自在心中輕嗤了一記。
果然是莽夫,這般簡單就能將他制服住,就算是奉命同自己一道前來,這男人也不過是累贅,毫無幫助。
朝另一側的幾名羽林衛渡了記眼色,容修示意他們衝過去將不遠處的凌音抓過來。
可就在他們過去的一瞬,甚至還未靠近凌音,便被一陣狠霸的內力彈出了數米遠。在他們重重落地之際,幾人皆從口中噴出了鮮血。
一眼掃過地上的羽林衛,容修咬牙看向了輕動衣袖間,已護在凌音身旁的琊染。
見得男人的疾速狠辣之舉,他的心一沉,果真是霸道威懾的功夫。
喉間逸出一記冷哼,容修嗤笑道:「凌音,你確定要背棄所有人,與這個不人不魔的男人在一起?」
言語間,他已將目光落向了她鎖骨處的血跡,那是她被琊染吸血過後,留下的傷口。
看著容修眼中的不屑,與上官雲在掙扎中朝自己投來的擔憂眼神,凌音微微茫然了幾分。
一眼環過四周,她發現週遭眾人皆是因了膽怯,而顫顫巍巍的看著自己身旁的男人,那是一種對死神的恐懼。
霎時,凌音聽聞身旁的琊染忽的輕笑了起來。猛的轉頭看向他,她只覺這男人勾唇而笑的模樣與他妖魅沉戾的眼,讓人竟是不寒而慄。
但此刻,她並不害怕這男人。多少次生死邊緣的徘徊,是他守護住了她。為了救她,他甚至不惜將蠱王之毒引渡到了自己身上,替她承受著原本噬痛的一切。
而那個她一心效忠了五年,也仰慕了五年的容修,卻是一次次的想要置她於死地。
就連他最愛的女人,也隱藏了身份與容貌,多年來與她為友。最後再以那樣殘忍的方式選擇與她徹底決裂,為的便是保全自己所愛與腹中的孩子。
況且,她還要替父親,乃至凌氏一族復仇。所以,就算琊染是魔,她也願義無反顧的同他在一起。
見凌音在聽聞了容修的話語後,絲毫不為所動,上官雲頓時如失了主意般,大喊道:「音音,你快離開琊染。從頭到尾他都在欺騙你,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曦王的兒子。」
將凌音身子微微一顫的模樣收入眼中,上官雲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是看向了她身旁一語不發的琊染,憤憤道:「本將軍不知道你為何會與他有一模一樣的容貌,但本將軍今日已在皇上那裡見到了真正的曦王之子。」
「皇上已下令讓羽林衛來擒你回去,琊染你跑不掉了。四下,有上千羽林衛圍堵在此,你束手投降吧。」
言語間,他見琊染淡淡的一挑眉梢,滿眼皆是狂傲不屑。輕沉了眉眼,上官雲嗓音頓緩了幾分,「本將軍雖不知你假扮曦王之子究竟是何目的,但你若是真心待著凌音,就請放了她,也別傷害她,更不要將她牽連進來。」
倏地轉眸看向了身旁男人精緻的側臉,凌音將手輕捏上他的衣袖,凝聲問道:「大哥說的都是真的嗎?你若不是曦王的兒子,那你是誰?」
大哥絕不會因為想讓她離開琊染,而編造出這樣的理由,除非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若是真的,那眼前這個與她相識數月的男子究竟是誰?
微揚的眼梢淡淡凝過身旁女子,琊染不置可否的回應道:「所以,你是相信上官雲的話了?」
聽不出他話語中一絲一毫的心緒,但凌音面對他的問語,卻是啞了聲。
只是,她直覺的想要告訴這男人,她很想相信他。因為從二人初識至今,他從來沒有誆騙過她任何事。
縱然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他都會告訴她,以後時機到了自然會讓她明白一切。
見凌音似生了抹遲疑,上官雲看向一旁的容修,急切的怒斥道:「凌音!你不是今日才對大哥說過,要為軍營中那些無辜死去的將士報仇嗎?」
「而且,你還說過,要殺人者以命來抵。難道你這麼快便忘記了?」
接下上官雲的話語,容修的目光卻是落向了琊染,嗓音幽緩,「前些日子,你利用司元絮為你隱瞞,宣稱告病於府中休養,實則你已離開了盛京,在靈月山附近的一處偏僻村落裡。」
眉間輕輕一皺,他繼續道:「本王已派人調查出了實情,並如實向父皇稟報了此事。」
「而村子裡,奇異死掉的那對夫婦,與軍營中的那些士兵的死因,如出一撤,皆是被剜心而死。」
「在村子裡,你利用了所謂的食心鳥做掩護。可軍營中,你卻不經意間暴露了自己。」
「追捕的士兵看見了你刻意隱藏的血淚痣,如此巧合,難道還不能說明這些人皆是被你殘忍所殺?」
聽完容修的一番說辭,琊染微斂目光並未反駁他的言語,而是悠悠道:「端王果真是費盡心思,不過,你又如何認定是我冒充了曦王的兒子?」
臉上浮出一抹勝券在握的神色,容修嗤笑道:「要怪就怪,連天都不幫你。」
「本王派人在靈月山附近搜尋你下落之時,竟然找到了被附近山寨困囚住的真正曦王之子。」
「如今,本王已帶他入宮,而他現也與韓憶柳相認。曦王在世上便只有一個兒子,若他是真的,你還能真得了?」
此刻,上官雲亦是不甘示弱的補充道:「所以,殺死安子晴的人也是你,對不對?」其實,他說道這句話,不過是想要故意讓凌音聽到。
眸色清然的看過前方一眾人的嘴臉,琊染挑眉一笑,「看來,上官將軍也想來湊熱鬧。」
霎時,他眸中的薄水之耀便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暗濃的殺戮氣息。
教琊染的態度激怒了幾分,上官雲指控道:「那日,是你送安子晴回府,這皇宮的守衛便能作證。」
「而且,本將軍曾去了你與安子晴一同到過的醫館,那裡的老闆與醫女都可證實在未時,你仍與她在一起。隨後,你便同她還有另外一名神秘女子一道離去。」
「至此,安子晴就再無任何消息。隔日,在盛京的護城河內,便發現了她的屍體,也是被剜心而死。」
聽著上官雲的話,凌音攥著琊染衣袖的手已是越收越緊。目不轉睛的凝視著身旁男人,她點點滴滴的捕捉著他眼角眉梢的細微神情。
此刻,上官雲與容修的話語,讓凌音原本對琊染堅信的決心開始慢慢動搖。
因為她最後一次看見安子晴,是琊染正在親吻她。幾乎是忘了呼吸,凌音微有顫抖的開口道:「是真的嗎?」
看著二人相對而視的模樣,容修便想趁他們分神之際,將其一舉拿下。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又一波羽林衛朝了二人圍剿過去。
可這一次,數名羽林衛卻沒有如上次那般教琊染的內力震飛出去,而是直接被他震碎了心臟,吐血而亡。
此時,欲要上前的羽林衛見前方的數人死得如此慘烈,皆頓在原地不動分毫。就算是違抗了容修的指令,他們也不敢上前半步。
看了眼琊染嗜血殘暴的模樣,凌音見一旁圍著他們的羽林衛,皆顫瑟的朝後退開了幾步。
霎時,天幕中竟是飄散下了寸寸薄雪,看著雪舞冰晶徐徐盈落在男人輕垂的髮絲上,凌音只覺他宛若魅魔般的樣子,讓自己心中生了絲絲怯意。
陡然側過身子,琊染笑如紅蓮般的朝她緩緩逼近。可他越是上前,她便越往後退。伸手擒上凌音的手臂將她拉至自己身前,他唇角輕輕一勾,「你也怕了?」
見琊染原本墨玉般的眼瞳,因了殺戮的興奮而眸色漸轉,凌音微微蹙了眉。此刻,這男人的雙眼正緩緩染上一抹濃沉彤艷的緋紅之色。
不知誰人站在凌音身後看清了這一道轉變,他竟是大駭道:「妖!」
這一聲劃破夜色的尖利之音,讓上官雲狠力的掙脫掉了身旁羽林衛的鉗制。看了眼身旁不敢上前的容修,他將長劍直直指向了一旁唯唯諾諾的眾人,「誰敢拒戰,本將軍就殺了誰!」
頃刻間,一陣傾狂的寒風吹捲而來,原本教火把照得通亮的夜,竟是瞬間沉暗了幾分,而圍堵著二人的羽林衛亦早已潰不成軍。
心焦意亂的上官雲急急的看著琊染身旁的凌音,執意的想要上前去救她。可他才行出步履,便被一抹勁力阻隔在了二人前方,竟是無法再踏出一步。
看著週遭悉數倒地而亡的羽林衛,凌音眼中的緋色已是微微深暗了幾分。
輕佻不屑的瞥了眼滿地的殘肢屍骸,琊染忽的冷冷開口道:「今日,我若是要殺光這裡的所有人,你會怎麼做?」
聽著男人仿若從煉獄深處傳來的幽冥嗓音,凌音看著滿眼的血色與堆積而起的屍體,稍稍朝後退了一步。
可即便是這般小小的移動,她竟也能踩到旁側的屍體。再也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激憤與厲怒,凌音甚至沒有作任何思考,便俯身拾起了一把長劍。
劍尖一轉,她將其直直的指向了眼前男人。此刻,琊染的模樣已因瘋狂殺戮而變得更加嗜血殘戾,他的衣袍上也濺滿了妍如繁花的妖糜鮮血。
眉間輕擰,凌音眸中的光耀倏地一聚,便猛然上前一步將劍尖抵上了他的胸膛。
眼前,琊染已是笑顏如畫。
似乎並不驚訝於凌音會這般對他,琊染一手握上胸前的劍刃,將其緩緩移至了自己的心口處,淡淡道:「刺向這裡,讓我死在你的劍下。」
趁著二人說話的間隙,一名羽林衛驀地朝了他揮劍偷襲。可只是眨眼的功夫,琊染便將另一隻手直直的***了那人的胸膛,以至他生生的死在了凌音眼前。
看著倒地斃命的羽林衛,凌音輕搖著頭,卻有淚珠滾滾而落。
此刻,她的腦海與眼前一幕幕而過的,是他貪戀著親吻自己時,深陷情迷的模樣;是他每每擔憂輕責她時,佯裝生氣的模樣。
是他被自己戲弄後,微有無奈的模樣;是他信誓旦旦的說要自己成為他女人時,堅定灼灼的模樣。
是他拼盡全力與敵人廝殺時,誓要護她安然的模樣;更是他見到自己吃醋忸怩時,唇角含笑的模樣…
如海潮般洶湧而至的淚,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本能的輕念重複著,「不…不…」
可待凌音再度抬眼看向身前的男人時,他卻忽的用凜寒若冰的嗓音道出了字句,「聽好了,只要你不阻止,我便會殺光這裡所有的人,一個不留。」
終是承受不住琊染那如煉獄鎮魂曲般的話語,凌音竭力的嘶吼道:「不!」
在她吶喊出字音的一瞬,男人輕笑著將她的劍尖順著她刺入的力道,狠力的戳穿了自己的心。
只覺渾身都如被冰水澆透一般,即便是一絲風息都能讓凌音感受到徹骨冷心之寒。
此刻,她握著劍柄的手,一如身子般劇烈的顫抖著。待她反應過來之際,才明白自己已將長劍刺入他心。
腦中轟然一炸,凌音只覺即便是淺淺呼吸一口,那頭痛俱裂之感都會肆意張狂加重。
愣愣的看著琊染胸膛處流淌而出的鮮血,凌音只覺這一抹紅艷,在順著劍刃滴落而下之際,滿溢了她的心裡眼裡。
天幕中,冬雪已如柳絮般紛繁而落,而它飛舞至劍刃上那星星點點的白,皆已被鮮血染作了紅彤之色。
隨著雪落風揚得更加肆虐,周圍的屍體上已鋪陳了一抹蒼茫的素白。而此刻,琊染的眼中也沒了方纔那般沉戾的殺戮之意,而是凝上一許溫淡輕柔。
薄唇微動,他微啞的嗓音膩著一抹濃到極致的寵溺,「幸好你沒嫁給我,否則,便要守活寡了。因為,我絕不會准你再嫁。」
鼻尖的酸意再度如山海般沖襲而至,凌音顫抖的抽泣著,語不成句,「是…不是…因為蠱…王?」
緩緩挑起眼梢,琊染並未回答她的問話,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容修。
霎時,他眼梢下的赤色淚痣竟如鮮血一般流淌而下。而他,亦是頃刻間化作了一抹飛舞的光耀,並隨著風中輕揚的雪,消散在了遙遙天際。
可他眼梢處滴落在地的血,只在那麼一瞬,便被冬雪掩埋。
凌音的手輕輕一抖,長劍掉落在地。
此刻,漫天飛雪抹去了他所有存在過的痕跡,她連他在這世間留給自己的最後一絲眷戀也失去。
心衰力竭的直直栽倒在雪地中,凌音緩緩合上了眼。
原來,她一直是愛著他的,只是她從不願承認。
臉頰貼著寒涼的極地,凌音感受到正有素雪一許一許的薄落至自己身上。
此刻,她輕淌而出的淚,已將眼梢下的冬雪漸漸融出了一抹淺淺的印跡。
你悄無聲息的路過我的世界,我若用心思憶,便不會傷懷。
因此生我已歷經的空白,全數被你填滿。那麼所剩的光景中,便是天涯相望,也不會孤單。
你與深情,長眠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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琊染死了,凌音明天大概就要嫁給容修了。喜歡文文的親記得收藏了去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