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嗅著男人身上的淡淡薄荷涼,安子晴眼梢餘光所及之處,是凌音正拿著皮囊朝馬車而來。
心中微微一慌,她同琊染稍稍拉開些許距離,看向了已行至他們身旁的凌音。
晚陽之下,女子額際處沾染的水珠,正盈盈的閃動著微亮的光芒,而她未施脂粉的白皙臉頰上,則是凝著一抹淺淺的橘色光暈。
此刻,這女子淡彤色的雙眸中,透出的那抹琉璃般的炫光,竟是美得令安子晴幾欲無法移開視線。
見身旁男人微有無奈的攤開右手,凌音不暇思索的將皮囊塞至了他手中。從懷中掏出隨身的錦帕,她再度遞至了琊染面前,輕笑示意著儼。
眼前,一臉賴皮的女子惹得琊染輕勾唇角,接過了她手中的錦帕。
用錦帕將凌音額際殘留的水漬擦淨,他卻佯裝薄怒般警告著她,「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稔」
見眼前二人竟是這般默契,凌音還故作不耐的瞥了眼身前男人,安子晴淡淡一笑。
忽的想到了什麼,凌音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女子,微有詫異道:「安姑娘,你怎麼不再休息一會?」
「回盛京的路,尚還有段距離,若是馬車行駛起來,應是又要顛簸的難受了。」
輕瞥了眼同樣看著自己的琊染,安子晴略顯緊張的朝前邁出了一步。可她卻忘了方才自己扭到腳,這剛一施力,便已隱隱作痛。
敏銳的察覺到身旁女子的異樣,凌音忙眼疾手快的扶上了她。待穩住身形後,安子晴才笑言道:「都怪我方才踏下馬車時沒有踩穩,傷到了腳踝,休息一會應該沒事的。」
微一皺眉,凌音思慮著看向了身旁的琊染,幽幽道:「馬車上的木箱內,有一些常用的藥膏,我上次見你替我處理傷口時很是專精,你來幫安姑娘看看腳傷。」
言語間,她已扶著身旁女子朝了馬車上而去。臨了,她還丟給一旁毫無反應的琊染一記眼神,示意他快些。
馬車內。
微有拘謹的看了眼陪在自己身旁的凌音,安子晴鬱結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凌姑娘,這樣好嗎?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微微窘迫的看了眼與自己相對而坐的琊染,她繼續道:「我的腳真的沒事,還是待回到盛京後,我再去醫館尋醫女幫我瞧瞧。」
不以為意的瞥了眼琊染,凌音輕笑道:「你方才吃痛的模樣,可不像說的這般輕鬆。」
「既然之前我們從戲團裡救了你,而現在你又隻身與我們一道回盛京,那你的人身安全就算是我們的責任了。」
眸光轉向身旁微有侷促的女子,她繼續道:「如此,你毫髮無損倒也算了,可若是我們明知你的腳有傷,還不管不顧,豈不是我們的怠慢?」
在凌音的一番言語下,安子晴也知了自己似乎沒有拒絕的道理。在琊染的淡淡示意下,她微微抬起了受傷的右腳。
褪掉她的繡鞋後,琊染用指尖試探性的在她腳踝處捏了幾下,便抬眼看向了她,「若是疼,就告訴我。」
靜靜的在一旁看觀著琊染的捏探,凌音不經意間卻瞧見了安子晴注視著他的那道目光。
此刻,女子的眼中正沉著一抹淺淺的光耀,那隨她眼瞳輕轉的流光中,藏著一抹眷戀之色。
腳踝處的傷雖是疼痛,可安子晴卻是緊咬著唇瓣將其隱忍,還輕笑著示意自己無礙。
見著這般情景,凌音心臟一滯,隨之而來的,便是淡淡的憂悶。
片刻後,她便聽得琊染蹙眉道:「恐怕這腳傷有些嚴重,安姑娘,失禮了。」
言語間,他已伸手除去了安子晴的布襪。一瞬,這女子的臉頰便染上了暈紅。
而琊染這般專注的模樣,亦是倏地惹惱了凌音,可她更加懊恨的,卻是自己。明明就是她提出來讓他替這女子看傷的,如今又能憑什麼去嗔怨旁人?
只是,她的心上,已是極不暢快。
好不容易,這跌打的藥酒上好了,而琊染也以內力為安子晴將腳踝腫脹處,活絡了一番筋骨並消散了瘀血。
這比起方才揭開布襪時看到的紅腫,已是好上許多。
看著眼前已眉目傳情多時的二人,凌音輕笑著拿起了琊染手旁的藥酒,感歎道:「沒想到,這藥酒的效果如此好。」
緩緩說道間,她站起身來,可手中的藥瓶卻是不慎從掌心滑落掉出。而在她佯裝搶接藥瓶的過程中,那藥酒已盡數灑在了琊染的袍子上。
作狀驚訝的看向琊染胸膛處被藥酒濕掉的幾塊,凌音見他的雪色衣袍間,已頃刻染上了紫紅色的顏暈。
垂眸看了眼手中空掉的藥瓶,她微歎道:「真是可惜了,不過這良藥得多放上幾瓶,才能以備不時之需。」
「想必,往後能派上用場的地方,還多得是。」
轉眸迎上琊染審視的目光,凌音不緊不慢道:「你且陪陪安姑娘,我出去瞧瞧採摘野果的護衛回來了沒有。」
言語間,她已逕自越過琊染,拋開身後二人,下了馬車。
朝著記憶中有野果的一片林子行去,凌音心中滿是憤憤之意。這男人定是想藉著幫人家姑娘治療腳傷,趁機佔得便宜。
一瞬,她竟有種就若專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旁人侵佔了一般的感覺。
手臂忽的教人襲上一記猛力,凌音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拉扯的力道攥得朝後跌去。
霎時,她便生生撞入了一個寬闊的胸膛,而那撲鼻而來的藥酒味道,更是全數佔據著她的呼吸。
掙扎著想要脫開琊染的鉗制,可這男人圈在她身上的力道卻是越收越緊。連帶著,他衣袍上的紫紅之色,也盡數將她的淺藍衣裙染了個徹底。
半晌,直到凌音徹底放棄了掙扎,琊染才將她一推而開。此刻,二人已是同樣的狼狽不堪。
那好好的衣袍上,皆是花花朵朵的紫紅,而熏鼻的藥酒之氣更是濃濃的盤恆在二人的胸前。
眉間一擰,凌音怒視著眼前報復自己得逞後輕笑的琊染。眸光輕轉,她實是不想放棄對權貴的反抗,沉聲開口道:「你這男人真的很討厭。」
琊染不怒反笑,竟是快速伸手將她撈至自己身前,垂首逼視著她,「告訴我,為什麼討厭?」
如此近的距離,迎看著他審視自己的目光,凌音只覺男人眼眸中映射而出的幽影,就若無際的深海般,將她層層湮沒包圍。
無法逃離他的掌控,她的心慌亂中已是急促了跳動。只是,這般情景下,她卻更不想教他輕易得逞。
隔著不過餘寸的距離,二人的呼吸正交纏薄暖著彼此,可凌音卻是輕垂下眉眼,絲毫不肯退怯。
許久,見這男人不言一語,凌音略顯納悶的抬眼看向了他。此刻,琊染微蹙的眉間,正凝繞著一許淡淡的淺郁,而他眼底卻是深藏的暗湧。
見他似在刻意的壓抑著什麼,凌音微動唇瓣剛想開口,他卻鬆了手臂的力道,放開了她。
莫名的感受到他忽然轉變的態度,凌音眸光不離的緊鎖著他。可他卻只是淡淡的拋了句,「別看了,我已召回了護衛,我們用過晚膳後,便啟程回盛京吧。」
靜靜的立在原地凝著琊染轉身而去的背影,凌音默然了片刻後,才移步跟上了他的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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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行程後,馬車緩緩進入了盛京,在二人的護送下,安子晴妥善的回到了安府。
這次變故後,凌音的雙眼已是異於常人,為防不必要的麻煩,琊染並未將她帶回怡王府,而是安置在了盛京郊外的別院中。
靜倚在窗前看著院中的孤葉飄零,風殘雲卷,凌音眸中的光耀卻是早已離散成煙。
自琊染那次送她來別院後,已過去了數日,可這男人卻再也沒有來過。而她便從府中護衛口中打探得知,他最近似乎很忙,時常都是極晚才從宮中回府。
那日,在靈月山下的樹林中,琊染的模樣讓她總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可她又說不上究竟是什麼。
畢竟他將自己體內的蠱王之毒全數渡了過去,可她不知道在這段時日的蟄伏下,蠱毒會不會有所變化。
指尖輕扣著茶盞的沿口,凌音心中微微一亂,卻也做了決定。
吩咐荷苑替自己拿來一頂紗笠後,她便吩咐了府中的護衛,送自己去一趟盛京的怡王府。
隨著馬車輾轉在盛京的繁華街市中,凌音聽得車外滿是小販的吆喝聲與姑娘們談砍價格的爭論聲,似乎今日是個採買物品的好日子。
微有自嘲的輕笑一許,凌音緩緩掀開了身後窗欞的簾幕。從前,她作為容修的護衛時,甚少關注過這些女子們喜愛的物件與節日。
而如今,她隻身住在別院裡,也近乎是清清淡淡的與世隔絕著。
就若她現在這般模樣,又怎能像從前一般隨意走動來往,想必見到她的人,都會心存一份畏懼吧。
見馬車徐徐停靠在了街旁,凌音兀自起身下了馬車。將戴在頭上的紗笠微微壓低了幾分,她行至怡王府的門口將自己的來意說道了一番。
可門口的護衛卻告訴她,怡王外出辦事,並不在府中,教她可改日再來。
難得出來一趟,凌音卻不想就此回去。朝送自己而來的護衛吩咐了幾句後,她便一人行在了路人密集的街道中。
一路沿街而走,那迎面而來的人群裡,有不少人都對她這個青天白日裡頭戴黑紗的女子,指指點點。
可凌音卻是淡淡而視,並不在意周圍人打量自己的目光與言語。
凝過街旁一個不太起眼的小茶館,微覺口渴的凌音兀自擇了一處靠近角落的圓桌,坐了下來。
雖然在自己點要茶水時,周圍的幾桌人與掌櫃都向她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可在她拿出一錠銀子後,小二與掌櫃的熱情相待便是瞬間將這抹古怪之氣消散了去。
溫溫淡淡的朝自己杯中斟滿小二剛送上的茶水,凌音將之捧在掌心暖熱著自己冷涼的手。
見太陽照射至桌面投影出了一抹光束,她便凝著亮光中肆意飛舞的輕沙煙塵,微微失了神。
片刻後,鄰桌幾人談論的一番見聞,卻將凌音從呆怔狀態中拉了回來。
此番,坐於另一桌的三名男子裡,身著灰袍的那位率先開了口,「哎,你們可有聽說過近來出現的連環殺人案?」
眉間一皺,藍袍男子眸中透出了一絲驚恐之色,「你別說,這事還真在我家附近被人傳得陰森異常。」
「怎麼?」三人中的青袍男子眉眼一挑,略有好奇的開了口。
灰袍男子眸光一斜,微有鄙薄的開口道:「說你是書獃子吧,真不假。每日就知道悶在屋裡翻看書卷,這麼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
並不氣惱教他這般說道自己,青袍男子只是接著道:「別賣關子了,說來聽聽。」
飲下一口手中茶水,定了定心神,灰袍男子一眼環過二人,緩緩道:「最近,盛京郊外的兵營中,每晚都有人無端失蹤被殺。」
「聽說,失蹤的都是夜巡的官兵,而他們的屍身皆是在第二日便被人在不同的地點發現。」
輕嚥了一許,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你們知道嗎?那些失蹤的官兵全是胸上破開一個血窟窿,教人剜心而死。」
「那樣子,別提多嚇人了。」
捏了捏手中的茶杯,青袍男子卻是不以為意道:「你家又沒人在軍營當職,你哪裡聽來的這些以訛傳訛的段子?」
臉色微微一白,一直沒怎麼說過話語的藍袍男子,卻是重重的將他的手肘拍了一記,「我家隔壁的虎子你認識吧?他哥便是盛京軍營中當差的。前幾日,他哥從軍中返家時,可是親口說起的這事,不會有假。」
「自出了這事後,許多夜晚做買賣的人,都不敢出來了。以後你要是沒事,也別在夜間出去。說不準,這兇手哪日便會進城下手了。」
眸中劃過一絲驚懼之色,藍袍男子忙灌下了手中的茶水,以來暖熱週身的陰寒之意。
此刻,聽聞過他們駭人的言語後,凌音也重重的扣緊了手中的茶杯。
按照方纔他們所描述的官兵死狀來看,與她和琊染在村落所見的食心鳥殺人的手法一模一樣。
難道,盛京附近也潛入了食心鳥嗎?
心中微微一驚,凌音擔心的東西已是越來越多。會不會軍營中也有人是那食心鳥在潛伏操控?
如若大家一直都不知道這個秘密,那麼軍中將會不斷有人死去。
而這抹死亡氣息,還會漸漸蔓延至盛京中來。
只覺心中頓時亂作一團,凌音皺眉起身,朝了街市上而去。
不論琊染是否知道這件事,她今日都務必要見到他,並將她所聽到的一切,告訴這男人。
再度壓低了頭上的紗笠,凌音返身朝了怡王府的方向疾步踏去。
神色匆匆的行在街市中,待她聽得前方傳來一陣馬蹄的交替聲響時,凌音下意識的將身子朝街旁靠了靠。
緩緩抬起眼眸,一陣澀涼的清風婉婉吹拂起了她面前垂下的黑紗,而那馬車窗欞旁的簾幕,也一道隨了風息悠悠而舞。
在簾幕教風飛揚起的一瞬,凌音不經意的瞧見了馬車內並身而坐的二人。
正是琊染與安子晴。
而這輛馬車此去的方向,如若她沒記錯,應該是安府的位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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