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將她死死抵在石牆上的男人卻並無她意料中的粗暴之舉,而是傾俯身子將腦袋倚上了她的肩頭。
隔著微有單薄的衣裳,凌音腰間儘是他掌心傳來的暖熱,而這抹溫度正徐徐的綿延至她的週身。
此刻,琊染輕緩均勻著傾吐而出的氣息,正混著淡淡的烈酒之香。可這般微醺人意的味道,竟讓凌音原本遭亂的心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沒有惱怨的掙扎與狠力的強制,亦沒有狂烈的對持與攻心的算計,他們二人只是靜靜的承著對方的呼吸與心跳,不言不語的待在一處。
輕輕仰頭看向夜幕中那淺白的皓月,凌音眸色淡淡的凝著那銀耀的光輝郎。
淺淺的呼吸一口氣息,她暫時將胸中所有的愁鬱與憂悶皆拋置了腦後,只一意感受著四下平和靜逸的一切。
隨著時間的點滴流逝,凌音見抱著自己的男人並無放開的意思,她將手輕拍上了他環在自己腰間的大掌開。
察覺到他手背的溫度甚是灼熱,凌音心念一轉,將手撫上了他的額際。
忽有一抹燙暖觸及她掌心,凌音用另一手拍著他的背脊,薄怒道:「你正在發燒,你知道嗎?」
「秋夜風涼霜寒,你又喝了不少酒水,我先陪你回廂房吧。」
見女子微有嗔惱的開口輕斥自己,琊染這才悠悠緩緩的應了聲,「嗯。」
隨著他的字音徐徐消散在風中,這男人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仿若此刻,他正貪戀著她身上的氣息,不捨不願與她分開。
看著他這般不以為意的模樣,凌音心有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大夜晚的,你既在宮中喝了不少酒,為何不直接回去廂房休息…」
似是有些不滿懷中女子的碎碎叨叨,琊染甚至不曾抬頭,便直直的打斷了她的話語,「想你了。」
此刻,男人濃沉似海的嗓音,猶如魔咒般倏地纏上了她的心。
身子微微一僵,凌音腦海中原本盤恆的諸多斥責話語,竟是瞬間被他擾亂撥散,她已一字一句也道不出來。
感受到女子週身的薄怒之氣全然消減殆盡,琊染緩緩抬起了頭。眼梢凝著薄薄的笑意,他眸光不離的注視著凌音,似乎在等待她接下來的應對。
見他一副佔得便宜還理所當然的模樣,凌音羞怒得握拳便朝他的肩胛處砸去,卻被他一手生生的擒在了掌心。
下頜微微一揚,凌音忽的輕笑道:「我自小便與大哥感情深厚,今日我倆私下見面一時忘情,卻不想被你與司元絮看了去。」
「我與司元絮走了之後,你和大哥說了些什麼?」
盈柔的月光,輕籠上男人極致完美的容顏,凌音細細的將他此刻的神色一一看進了眼裡。
他的眸中,有暗影流轉的輕灼,有幽若湖心的深魅,卻獨獨沒有嫉怒狂烈的海潮。
妍唇輕動,那淡如薄水的嗓音正從他喉間緩緩逸出,「不過是男人間的對話罷了。」
見他甚為巧妙的應答了自己的問語,凌音明知他不會告訴自己,卻也生了絲疑惑。
憶起在宮裡時,他對自己與上官雲說的那般話語,以及她方才故意想要激怒他字句,凌音再度問道:「難道你一點也不生氣嗎?」
輕佻眉梢,琊染卻是淡淡一笑,「你自小便待在軍營中,凌將軍忙於軍務時,上官雲便肩負起了照顧你的責任。」
「在你心中,便拿他如兄長一般看待,本王何須為此生氣?再則,你苦戀容修多年,一直都堅守著自己的心,又怎會只在區區兩月內便移情他人?」
墨染般的眸中劃過一絲淺熱,他繼續道:「凌音,本王願意給你時間,等到你心甘情願承認愛上本王的那一日。」
「但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言語間,他捉上凌音的手,將其放在了自己的唇畔。薄唇輕輕一動,他便已綿纏的親吻上了她的素手玉指。
感受到週身有酥麻之感如電而過,凌音怔怔的望著他薄長如畫的眼,就似被他的冶艷輕媚蠱惑了心神一般。
只覺渾身已無力輕軟,她竟是奈何不得這個在自己面前肆意妄為的男人。
霎時,聽聞到不遠處有巡府護院的腳步聲緩緩而近,凌音終是拉回了意識。
正待她欲開口阻止之時,琊染卻如早已預料到般,將她本觸在自己唇上的指回轉到了凌音唇上,封住了她所有的語言。
此刻,她指尖上仍盤恆著他滾燙的溫度,而他唇間那淡淡的烈酒氣息亦是徐徐的透過芊指,傾散在她的唇上。
目光不移的看著眼前男人在月夜下傾美無雙的容顏,凌音的心臟竟是無法自控的怦然一跳。
這一記毫無徵兆的躍動,不僅讓她的胸中酸脹難耐,更是讓她在靜幽的夜晚,第一次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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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大清早在荷苑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後,凌音就逕自去到了院中。
昨日夜裡,琊染在送她回廂房時提議道,既然她已恢復了身份,也無須一直悶在別院中,可去到街上四處走走。
一眼瞧見那男人正立於馬車旁候著自己,凌音思及昨晚與他的種種,便是微有閃爍的輕垂了眼眸。
緩步行至琊染身旁,她抬眸看了眼他,開口道:「你的燒退了嗎?」
並未言語什麼,琊染只是幾步行至馬凳旁,朝她微微伸出了手。
明白這男人是讓自己親自去感受他的溫度,凌音低眉之餘,還是將手搭上他的掌心,徐徐踏上了馬車。
此刻,她所觸及到的暖熱並不如昨夜那般灼燙,看來他已全然退了燒。
不動聲色的依在小塌旁坐下,凌音將身子倚上車壁。
隨著馬車緩緩啟動駛離別院,她將目光落向了馬車的窗外。
一路行至盛京的街市上,她看著路旁的樓宇攤販,卻已然失了往昔那般愛瞧愛逛的悠然心情。
片刻功夫,待凌音感受到馬車的晃蕩徐徐止住後,她才收了目光,將視線落向了琊染。
「我還有些事要去辦,且在此將你放下。」眉目淡淡的朝她道著字句,琊染將她落寞淺憂的神色盡數收入了眼底。
輕飲了一口杯中茶水,他緩緩道:「四處走走看看,心情當是會好許多。」
兀自點了點頭,凌音不再看他,只是起身朝了馬車的後方行去。輕踏馬凳下到地面,她轉身看向了朝別處移動而去的藍色馬車。
此刻,她忽的憶起竟是忘記與他說,自己昨夜在宮中見得綰綰一事。
看著深秋中,街市上帶著涼意的脈脈景致,凌音靜立在原地頓了許久。
忽的覺得心上湧出一抹微酸的蒼涼傷懷之意,她用手輕撫過眉眼,開始隨著自己的心緒漫無目的地行著。
一路垂眸看著腳下的青磚街面,待她終是徐徐抬眼之際,映入她視線的,卻是凌府的匾額。
此刻,正有幾人架著竹梯欲要將那匾額取下。這匾額上的字跡,乃是凌懷安親筆所寫。心中泛出一陣酸楚之意,她快步朝幾人走了過去。
「如今這凌府不是教皇上查封了嗎?為何還要將匾額取下?」壓抑住心中的焦急,她聲色如水的開口相問。
一旁指揮幾人幹活的工頭看了眼凌音,應道:「此處已教官府給賣掉,往後不會再有凌府了。」
目光輕輕一凝,她繼續道:「這座宅子賣給誰了?」
「不知道。」一手將凌音推置到旁側,工頭開口道:「姑娘,我們這裡忙著呢,你若無事便去別處逛逛,莫要在此擾了我們幹活。」
「過幾日,這宅子便要交出去了,我們要趕緊收拾好。」
不再多言什麼,凌音轉身便繞至了凌府的後方。在後門的牆根處,她用手扒開了一個用泥石堵上的牆洞。
這裡,便是她從前偷偷溜出府中玩耍的必經之地。拾起大石上乾涸脆裂的泥土,凌音在指尖緩緩磨過。
看著細泥寸寸落地,她竟是對這存有她兒時回憶的灰土牆洞也蘊了抹不捨之意。
俯身穿過牆洞,凌音棲在矮樹花枝旁,躲過府內搬運物件的幾人,悄悄潛入了凌懷安的廂房。
輕輕的推開已嵌有些許塵埃的雕花木門,凌音一眼看過了他廂房中的各數擺設。
看著房間中伴她歲歲年年成長的一切,女子心頭滿是哀戚悲涼。緩步行至凌懷安的床榻前,她蹲下身子將手撫上了床榻側面的雕花隔板。
指尖劃過隔板光滑處那凸凸凹凹的痕跡,凌音低眉看向了眼前的圖景。這是她兒時偷偷潛入凌懷安的廂房時,用錐子在他床板上雕刻的一家三口的畫像。
那時,她還因破壞了母親的喜愛之物,而被凌懷安痛罵了好長一段時間。
唇角淺凝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凌音一手抹去了盤恆在眼梢的淚珠。
看了眼床榻下薄薄的灰土,她忽的憶起自己兒時藏在床板下的祈福娃娃。微傾了身子,她將手朝裡面直直探去。
將手一寸一寸的在床下摸索著,凌音沒有尋到那娃娃,卻觸及了一抹微涼。
一手抓住涼硬之物,她拿至眼前一瞧,竟是一枚凝有深紅血跡的小瓷瓶。
沒有遲疑分毫,凌音即刻便將瓶蓋打開,輕輕一嗅。聞到瓶內幽散而出的藥草氣息,她直覺這小瓶會與凌懷安有關。
但以她目前的認知,尚不能分辨這瓶內的藥草究竟是哪一種,或哪幾種。
猶自將小瓶收入了懷中,凌音決意改日有機會去找楚晗,讓她替自己鑒定一番瓶中的東西。
凌懷安素來都有在房間內設置暗格的習慣,可凌音將廂房內的書櫃,床榻等木製物件都一一查驗過後,並未尋得暗格的蹤跡。
蹙眉思慮著暗格究竟會在哪處,凌音不由想起了凌懷安從前對母親說過的話語。
他常年在外帶兵打仗,生死向來不由自己,也不知道每一次出征,是否就是最後一次見到家人。
所以,他當時囑咐過母親一句話。若是他死了,就把他葬在靈月山下,那裡有他最重要的東西。
凝著思疑側過臉,凌音目光緩緩的將房內再度打量了一番。待她的視線移向桌案後的牆壁時,她忽的定住了眸光。
那牆壁上,正懸掛著幾副丹青繪卷。而其中的一副,便是繪製的那靈月山的風光。
靈月山行脈獨特,奇石險峻,她一眼便能辨識的出。
而這副畫上,除卻山巒樹影外,還渲染了大片的輕霧水墨,意境頗是仙靈。
忽的想到了什麼,凌音幾步行至畫卷前,細細的將之探看了一番。可待她將畫卷的紙面也一一摸尋過後,卻仍是未發現任何異常。
伸手將畫卷從牆壁上取下,她剛要將其捲好收起,卻發現畫卷後的牆壁上竟有一處暗格。
眉目一凜,凌音即刻便將畫卷收好放置一旁,伸手拉開了暗格。
可她目光朝裡一探,格內卻是空無一物。
心中微微一沉,正待她疑惑著暗格內為何空空蕩蕩時,凌音眼角的餘光卻瞥見,窗外有一名陌生的男子正看著自己,而他的目光亦是隨她落向了暗格處。
凌音大驚,莫非這人也是為了暗格裡的東西而來?
一瞬,窗外的陌生男子竟轉身,消失無蹤。顧不得是否會有危險,凌音即刻便快步追了出去。
眼見這男子行至一片高牆處縱躍而過,凌音大怒。若是她一身功夫還在,又怎會讓這人輕易跑掉。
不得已之下,凌音從原本進入府中的小石洞再度鑽了出去。一眼看向四周,她朝了陌生男子離去的方向追蹤而去。
追過幾條街市,凌音在一個樓巷的拐角處,再度發現了這名陌生男子的蹤影。可待她欲要過去之時,竟瞧見了神色慌張的陳之婉。
就這麼遲疑了片刻的功夫,等凌音再想去追上方纔那名陌生男子時,卻發現他已全然失了蹤跡。
收了目光,凌音將視線投向了陳之婉,這女子這般鬼鬼祟祟的模樣倒是勾起了她的疑心。
只見這女子刻意甩掉跟在自己身邊的兩名護衛,且確定身後無人之際,才轉身進入了一家茶樓。
思及昨夜宴會上,陳之婉悶悶的狂飲烈酒的模樣,凌音沒有多想,便跟隨在她身後一道進了茶樓。
一腳踏入賓客滿堂的大廳,凌音粗粗的看了眼正忙碌在各桌位上的小二,便不動聲色的依牆緩行著。
眼見陳之婉走上了通向二樓的旋梯,她將身影拉至斜角處,瞥了眼這女子上去的方向,才不徐不疾的隨在了後方。
神色自若的上到二樓,凌音見她並無停下的意思,便也移步跟了上去。
最終,這女子在三樓的一面靠近窗欞旁的圓桌前坐了下來,似是在等什麼人。
眸中靈光一閃,凌音即刻便尋了一處隱在眾人後的位置,不著痕跡的坐落而下。
頗為隨意的叫了一壺茶水,她一面啄著杯中的暖茶,一面目光定定的注視著陳之婉的一舉一動。
片刻後,旋梯處緩緩走了上來一名男子,款款在她對面坐落。
凝著男人清冷俊雅的側臉,凌音一眼便瞧出,那是容修。
吩咐小二送上暖茶,陳之婉逕自朝他杯中添置茶水之餘,微有歉意的輕語道:「我花了一番功夫才甩掉身旁的護衛,所以來得遲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
見對面男人只是淡淡的看著自己,並不言語,她將斟好的茶水朝他手邊一推,「這霧雨茶,是茶樓沒有的品種,乃我自己帶的,你嘗嘗看。」
半晌,瞧著容修並不喝茶,也沒開口說些什麼,陳之婉淺笑一記後,便端起茶水,依著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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