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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糧水局的守衛與主管膳食的負責人打點一番後,夏廣南再度與楚晗扮作了菜農夫婦一路駕著馬車朝那處行去。
見楚晗坐在微微顛簸的馬車上一直不言不語,夏廣南心中便是蘊了絲急切。莫不是這女子因那日自己的當眾告白而被驚嚇了去?
蹙眉思索了一番,他終是忍不住朝楚晗開了口,「小晗,那日我說喜歡你,想娶你為妻之事,你有何想法?」眸色焦灼的看著她,夏廣南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教身旁男人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楚晗即刻便怔愣了幾分,哪裡有這般直白的向姑娘的問話的開。
輕輕垂下頭,她將目光落向自己的繡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見她遲疑著並不給自己答案,夏廣南急急道:「若你現在還沒想好,我可以等你。」
「你只需告訴我,我是否有希望。若有,我可等到你願意的那天為止。郎」
略一沉吟,楚晗眸色輕暗的看向了他,「阿南,你是個好人,但我不想連累你。我這副容貌會給你丟臉,而且許多事你並不清楚,我不值得你待我這樣好。」
低頭輕輕一笑,夏廣南一字一頓的開了口,「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喜歡你也是我的事。我喜歡你,就會誠實的將這份心意表達出來,無關你的容貌。」
「就如我夏廣南不過是盛京街市上的一名小混混而已,若不是你與阿音,此刻,我怕是早已不知淪落到何處去,或是關入死牢,或是根本就已屍骨無存。」
眸色灼灼的看向楚晗的眼,他繼續道:「我不希望因了我對你的喜歡,而造成你的困擾,更不希望它會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但是你要記住,你就是那個最合適我夏廣南的女人。」
瞧著夏廣南竟是一副少有的正經模樣,楚晗已是沒了脾氣。此刻,他看上去頗為嚴肅認真,倒是相較於從前成熟了不少。
教他這般態度微微一震,楚晗輕輕的歎了口氣,「我們的事還是等救出了阿音再說吧,現在她還被關在糧水局裡,我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見楚晗搬出了凌音作借口,夏廣南也知她暫時是想迴避自己的感情。但他並不灰心,只要他一心一意的對楚晗好,這女子終有一日會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一路上,他故意避開了話題,只與楚晗一道談論著如何救出凌音之事。
待二人一路駕車到了糧水局的後門處時,門口的守衛依照往常習慣給王媽報了信。
靜靜候了片刻功夫,王媽才神色警覺的打開後門走了出來。
一眼環過四周,待確定旁側並無可疑之人後,她才看向眼前二人,低聲道:「不是讓你們少來找我嗎?我也不會再收錢助你們探視傻丫了。最近糧水局鬧了大事,全局子都在戒嚴,連刑部也介入了調查。」
聽得她這般一說,楚晗便心細的問道:「該不會是傻丫出了什麼事吧?」
見這女子竟是如此聰慧的猜中了緣由,王媽急忙否認道:「我說楚姑娘,你就不要嚇老婆子我了,這傻丫有我王媽照看著哪裡能出什麼事?你便別再胡思亂想了。」
眸色淺淺的將二人打量了一番,她不著痕跡的輕呼了口氣。
若是教他們知道傻丫與趙總管一道在掌事的書房內被活活給燒死了,這二人怕是會找她討要一個說法,或是將給她的銀錢要了回去。
如若真是這樣,她便惹上了麻煩。
忙從衣袖中掏出一袋銀子,楚晗將之急急的塞入了王媽手中,「這是我們最近湊得的一些銀子,特意拿來孝敬王媽的。」
「況且我們已來到了糧水局,不如你就再放我與夏廣南進去看看傻丫吧,只要一眼確定她無事,我們馬上就走,絕不給王媽添任何麻煩。」
推委著楚晗塞入自己手中的銀子,王媽微歎了口氣,「姑娘,你也不要以為我王媽就是一個愛財的人。能舉手之勞幫幫那丫頭也算是我積德,錢今兒個我是不能收了。」
「傻丫得了重病,已搬到了另外一處住所,有大夫給她診治。你們且放心,待過一兩月她痊癒後,你們再來找我,我定會想法子讓你們進去與她見上一面。」
在楚晗的一番苦苦哀求之言下,這王媽仍是執意不肯收她手中的銀子,也沒答應讓他們現在就進去見凌音。
兀自立在原地暗暗思慮著心中所想,楚晗眸色悠悠的看向了高牆內的糧水局。
這裡確實如王媽所說,守衛的數量比上次來時增加了一成,而方纔她從眾人的神色中似也看到了一絲陰沉不安之氣。
見王媽死活不肯收他們的銀兩,也不願讓他們進去見凌音,夏廣南在王媽離去後,不禁罵罵咧咧道:「真不知這婆子怎麼想的,難不成有了錢還不想賺?莫非她是嫌這次的錢太少?可上幾次我看她拿錢的時候,都已笑得合不攏嘴了…」
心神猛的一驚,楚晗打斷了他的抱怨之語,擰眉道:「阿南,若是按照我給凌音留下的丹藥,她按時服用的話,根本不可能身患重病臥床不起。」
「再則,這王媽就是個愛財如命的人,可她今日連錢財都不要了,一心只想不再與我們沾上關係。」
嗓音微微凝重了幾分,她繼續道:「我估摸著阿音可能是出了事,單憑你我二人能力有限,莫說進不了糧水局,就算是進去了也不能做什麼。」
「不如,我們去找陳之婉,在錦溪府時好歹我們也與她相處過一段時日,而上次喬薇鬧事之時,她還有意幫助了我們。此番,我們若是去求她幫忙,可能會有辦法。」
夏廣南重重的一點頭,便先同她一道去歸還了借來的馬車,並疾步趕往了盛京的陳府所在地。
可一路急急的奔至陳府後,門口的守衛卻告知他們,陳之婉並不在府中。思前想後一番,楚晗只覺凌音的事已迫在眉睫,便拉了夏廣南一道遠遠的立在陳府附近的小道上等著陳之婉歸來。
這一等,便是過去了半天。臨近黃昏時分,二人才瞧見終有一輛馬車緩緩的朝陳府駛來。
待馬車徐徐停下之時,楚晗一眼瞧見了掀開馬車門簾的陳之婉。因救凌音心切,她也顧不得那女子似正在與馬車內的人說話,便迎了過去。
行至陳之婉的身前,她揚聲道:「陳小姐,不知你現下是否有空,楚晗有一事想與你一談。」
見這女子並不回應自己,楚晗不知她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語,便再度重複了一次,可她卻仍是專注於同馬車內的人說話,不曾看過自己一眼。
此刻,楚晗才領悟到,原來這女子根本就不願理會自己。
心中焦慮凌音的狀況,她不得已之下第三次向陳之婉重複了方纔的話語。此番,這女子才微有不耐的回過頭瞥了她一眼,「是楚晗啊,找我有什麼事嗎?」
微微擰起眉,楚晗應道:「一些私事而已,方便的話,我想單獨與陳小姐一談。」
兀自挑眉一笑,陳之婉看著楚晗慎重的模樣,便掀開了馬車的門簾準備出來。
在她掀起車簾的一瞬,楚晗瞥見與她同乘一輛馬車的人,居然是那日在醫館前出現過的端王容修。
此刻,這男人正淡淡的看著自己,一驚之下楚晗倏地僵在了原地,他現下的一身常服想來也是刻意隱藏了身份。
既是如此,她還是裝作沒有看見的好,這樣也不會生了尷尬。
見陳之婉跳下馬車朝車內的容修道別後,那馬車才緩緩的駛離了陳府。
目送馬車在拐角處消失不見後,陳之婉才輕笑著歎了口氣。轉身看向身旁的楚晗,她不緊不慢的問道:「你這麼急沖沖的前來找我,可是為了凌音的事?」
一聽陳之婉這樣的問話,楚晗心想這女子恐怕是已知道了有關凌音在糧水局的情況。心中微微一灼,她急切道:「莫非阿音真的出了事?她現在可還好?」
擰眉看了眼楚晗過於緊張的神色,陳之婉淡淡道:「我又怎會知道凌音在糧水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但凡進了糧水局的女子,便沒一個是好過的。」
「我與夏廣南今日去糧水局外打探了一番消息,雖聽說裡面出了大事,但究竟是何事我們卻不得而知。」
不由的加快了言語的節奏,楚晗繼續道:「阿音她受了極重的傷,我擔心她在裡面出了事。陳小姐是乃陳庭申大人的女兒,若以你的名義前去詢問一番,我們便只要確認她一切安好便可。」
「如果你能幫忙將她救出,我與夏廣南必會感激不盡。」
聽完她的一番言語,陳之婉掩嘴輕笑了起來,「楚晗,你且先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幫助凌音?」
神色微微一怔,楚晗將眼中的驚異一抹而過,篤定的開了口,「早在錦溪府時,陳小姐與阿音的關係不是挺好嗎?你那時甚至還為救夏廣南而一道開罪了喬薇。」
唇角的笑意不減分毫,陳之婉半響才意會過她的話語,「我當時幫凌音一道救夏廣南是因為琊染喜歡凌音,我不想忤了他的意。」
「而且,若我不裝作與凌音熟絡的樣子,又怎會取得她的信任,日後促成我與琊染之事?」
「不過,現在已徹底不同了,人都是會變的,我喜歡上了端王容修。至於那凌音,她本就是死罪之身,如今被貶到糧水局,已算是便宜了她。」
眉間輕輕一揚,她再度開了口,「要怨,便只能怨她的命不好,剋死了自己的父親。如今,就算她真的暴斃在了糧水局,也是極為正常之事。」
眼梢緩緩挑過,陳之婉的嗓音中含了抹淡漠疏離,「所以,你覺得我憑什麼會去幫助你們救出凌音?她是生或死,於我而言又有何區別?」
見她極為不屑的轉身朝了陳府行去,一旁的夏廣南已衝了上來欲要找陳之婉討個說法。可他還未踏至門前,便被數名護衛硬生生的給攔在了小道上。
一番爭執中,他週身與臉上還被護衛揍得青紫淌血了幾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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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二人只得折返路途先行回了醫館。此刻,楚晗正一面給夏廣南搗著藥膏,一面心神不寧的牽掛著凌音的安危。
微歎著氣息看向心不在焉的楚晗,夏廣南在一旁終是按捺不住用指尖輕點了她的眉心,感慨道:「我知道阿音在你心中的位置極重,我最多也就排了第二,說不準可能連第二都排不上。」
「但你也不至於這麼糟踐我吧?我是臉上掛了彩,可不是臉上長了毒瘡,你把這個清涼敗火的藥草放入了藥杵裡,若是真敷上去,恐怕是要毀容啊。」
呆呆的看了眼藥杵內的藥材,楚晗驚覺自己果真是放錯了配方。抬眼看向身旁的夏廣南,她神色哀戚的悠悠道:「阿南,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我不能幫助阿音,也不能救她出來,甚至是想要知道她的消息都無能為力。若是這樣,我還有資格當她的好姐妹嗎?」
看著失魂落魄的楚晗,夏廣南心頭微微一顫。猶豫了片刻,他最終還是將手輕撫上了她帶有傷疤與薄繭的小手,重重的握了一記。
「若說沒用,又怎會輪到你一個弱女子擔當,真正應該說沒用的人,是我。」
心神愁鬱的看著自己面前的藥杵,楚晗靜凝的眼中緩緩淌過了一道暗流。莫非她真的要去找那個人幫忙?
可自錦溪府那事之後,她便撂下了狠話,往後再也不會去見那個人。但如今,她已想不到,除了他還有誰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此刻,因了楚晗的模樣而心痛,夏廣南又因自己不能幫到凌音而自責。忽然站起身來,他朝眼前女子慎重道:「小晗,你且等我一日,我再去找以前的兄弟們想想辦法,說不準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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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入夜,楚晗照常幫助醫館掌櫃打烊了鋪子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廂房中。
靜靜的躺在床榻上凝望著床頂,她腦海中一直徘徊的問題便是,到底要不要去找那個人幫忙?若是不去,凌音如真的在糧水局出了事,她怕會因此而後悔一輩子。
蹙眉在心間盤恆著所思所想,她憂悶的回了掌櫃喚自己食用夜宵的喊聲,只道自己身子不適,已經睡下。
待街頭的打更之人敲出了子時的鑼聲後,楚晗才意識到原來時間竟是過得如此之快。
在本能的牽引下,她起身重新換上了一套衣裳後,便悄然的走了醫館的後門,沒入到深暗幽迷的街市中。
一個人顫顫巍巍的行在罕有人跡的街道中,楚晗只覺四下的風影樹姿格外的森寒疏冷。
逕自埋頭行至一個街巷的拐角處,那忽然出現的一抹身影嚇得她連連朝後退開了數步。待她抬眼藉著月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後,這女子才緩緩開口道:「帶我去見他。」
眉眼一低,黑影應道:「爺已經在等姑娘了。」
咬了咬唇瓣,楚晗微驚之餘,全身已不寒而慄。沉凝了嗓音,她一字一頓的開了口,「你是不是奉了他的命令一直都監視在我身旁?」
這黑影倒像是毫無情感般,只是木訥的答道,「爺只是擔心姑娘的安危而已。」
在黑影的引導下,二人一路來到了一座小院中。黑影輕輕幫她推開小院的木門,楚晗見屋內正微閃著盈柔的光亮。
當她一腳踏入院子時,這黑影便逕自將院門一掩而上,守在了門口。
微頓住步履,楚晗咬了咬牙,她沒想過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死死扣住自己的雙手,她指尖仿若便要嵌入到皮肉裡一般。
疼痛中,她呼出一口氣息,穩了穩心緒。再度邁開腳步行至屋前,她徐徐的推開了雕花木門。
低垂著眉眼轉身將木門輕掩而上,楚晗在落下門栓後,仍將手緊緊的捏在冰冷的鐵栓處。
而此刻,她卻已教一名男子從身後擁入了懷中。重重的合上雙眼,楚晗壓抑著情緒,啞聲道:「我有一事相求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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