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後,都城,太和殿。
潘龍柱四立,五爪金龍盤繞,緩緩游動。虛空石鋪地,流轉光華,倒映著整個武安天下。
九華石,雲霞頂,直衝天際,熠熠生輝,光芒奪目。文武兩班佇立,一眼望去,不見其尾。
大殿恢弘,恢弘大殿!
此處又稱金鑾殿,乃是武安國之聖殿。
最上方,髹金雕龍椅上,端坐著的,便是整個武安國的帝王,秦商。
他身長足足有十多丈高,魁梧霸氣。身著九龍衣,雙目如電,不怒自威。
這個人,便是統治了武安國長達百年的帝王,十萬八千州的主人,整個武安國,至高無上的存在。
「一塵,念!」
聲如洪鐘,雖平靜,但也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一名武者走出,對著秦商抱拳行禮。
武者不跪,乃是武安國的立國之禮。而後這位名叫一塵武者便朗聲道:「昨日,神華衛一蘇上報。天魔谷座下四大魔頭,在東華州羽化山奪了黑暗之心逃離,現已消失無蹤。」
話音未落,文武兩班官員便開始切切私語。
一塵揮手將一道光注入了地面的虛空石中,而後一道道場景便開始快速展現。
如果陸凡在此,一定能認出,這些場景,正是他經歷過的羽化山,雲海城之戰。
只是明明是從他記憶中提取出來的東西,為何,會變成了俯瞰的角度,回溯著所有的一切。
眾人收聲,靜靜地觀看著。
須臾,畫面消失,一切歸於平靜。
秦商大帝的聲音響起。
「諸位愛卿,你們有什麼看法。」
一名身著鎧甲的將軍站了出來,朗聲道:「魔修猖獗,這等欲屠城之事。武安國已有十數年未曾得見了。臣以為,當立即下令捉拿魔修,凡是身有魔氣之人,皆屠之。再派遣神華衛精英,追殺魔修魁首,雙管齊下,一勞永逸,以除後患。」
秦商沒有說話,只是揮手讓其退下。
「還有哪位愛卿獻策?」
秦商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銅鈴大的眼眸,將整個太和殿的人盡收眼底。
一名老者走了出來,道:「此事不尋常。我武安國內,四海昇平已久,魔修絕跡,荒獸退避。而今,四大魔頭同時聚集在一處奪一物,甚至還準備冒天下之大不韙,屠城封信。這說明,他們搶奪的東西,非同一般。怕是那些安分了許久的魔修,又要有大動作了。當務之急,是要先查清楚他們想幹什麼。」
秦商緩緩點頭,顯然是極為贊同老者所言。
轉過頭,秦商看著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年輕男子道:「允兒,你有何想法?」
此人正是武安國太子秦允,大步走出,秦允帶著自信的笑容,淡笑道:「父皇,兒臣雖學識淺薄,但還是讀過幾本雜書。剛巧知道,這些魔修是要幹什麼。」
「哦?」
秦商帶著些許驚疑道:「那你說說。」
秦允道:「我仔細觀看了剛剛的場景,其中那魔修之中有一人心臟露外。如果我沒看錯,那定是魔修之寶黑暗之心。此物出自混沌,有異能,可增魔修功法修為。能延壽,可讓魔修避世千載。但此物,也不過是一件小小的寶物罷了,對於那些沒有入境造化的魔修來說,當然是必爭之物,但對於真正的強者來說,也不過爾爾。我觀畫面中,有一人,一劍便在上面留下劍痕,想來如果是換個人,比如神華衛中的一明先生出手,恐怕就碎了。至於屠城,呵呵,這不是魔修慣用手段嗎?以兒臣之見,此事交予九華衛處理便可。」
秦允的話,引得眾位官員點頭贊同,紛紛贊太子殿下觀察入微。
秦商大帝也笑道:「允兒所言有理。凡兒,你看呢。」
秦商又轉頭看向另外一名年輕男子。
他身上穿著的龍服證明他也是帝王家人,他叫秦凡,乃是武安國的二皇子。
一瘸一拐的,秦凡皇子走出,沉默片刻,秦凡道:「大哥所言極是,兒臣實在想不到什麼了。」
秦商微微有些失望的嗯了一聲,揮手讓秦凡退回去。
秦凡費力的往回走,他不是受傷,他是天生的瘸子。平靜的站好,秦凡小聲在大哥秦允的身後道:「大哥果然見識廣博。」
秦允得意的一笑,轉頭看了秦凡一眼,眼眸之中多少帶著一些輕視與得意,而後轉回頭去。
秦商大帝朗聲道:「那就依允兒所言,魔修之事交由九華衛處理,如若遇到棘手之事,神華衛從旁輔之。」
兩名老者走了出來,躬身應是。
而後,秦商大帝接著道:「對了,還有一事。這名能夠一劍斬落四大魔頭的小子,可有人知道是誰?」
剛剛出生的老者此時又走了出來,道:「微臣知曉。他是剛剛晉陞成為中等巡查使的陸凡,來自東華州,陸城。」
秦商大帝輕笑了起來。
「中等巡查使?呵呵,有趣。什麼時候,我武安國的一名中等巡查使也可戰四大魔頭了?你沒有認錯?」
老者道:「臣不會認錯。此子晉陞巡查使的考核,還交予陛下觀過。他便是那個屠夔牛之人。」
秦商大帝突然想了起來,笑道:「哦,原來是這個小子啊。嗯,看來他也是有機緣在身之人。如此,便讓他來都城參加選拔吧。」
老者面色一喜道:「陛下聖明。」
但此時,忽的秦允站了出來,道:「父皇,如此便送出一個選拔名額,是否太過草率了些?」
秦商大帝笑道:「怎麼,允兒你覺得不妥嗎?」
秦允道:「兒臣覺得,此子雖有些本事,但並不值一個選拔的名額,還請父皇慎重。」
秦商大帝道:「值不值,那要看他的本事了。此時就這麼定了,但既然允兒你說了,那便讓他明年開春再來。告訴他,這一年,好生修行,倘若沒有進步,那便不必來了。」
說完,秦商大帝的揮手讓眾人退去。
在山呼海嘯一般的「天祐武安」聲中,所有人退出了太和殿。
大殿之外,秦允太子被眾人擁簇著離去。而二皇子秦凡,則形單影隻,緩步往外走。
他走的很慢,腳步一高一低,還需要侍衛攙扶,才邁過太和殿門口的門檻。
只有一名老者在門口等了二皇子秦凡一會兒。
秦凡笑著道:「一塵先生,又是您等我啊。呵呵,下去,讓我跟一塵先生聊聊。」
老者一塵攙扶著秦凡往下走,邊走邊道:「二殿下,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秦凡笑道:「我能怎麼看,我站著看唄。」
一塵道:「二殿下,在老朽面前,就不要裝了吧。我知道,你是看出了些東西的。」
秦凡歎息一聲道:「是啊,我是看出點東西。但就算是看出了,也沒用不是嗎?」
一塵搖頭道:「不,二殿下。此時我總覺得不對,既然您看出來了,只要告訴我,想必還是有用的。」
秦凡眼中閃著異樣的光,沉默片刻,終於道:「一塵先生啊。你說的對,此時沒有皇兄說的那麼簡單。那東西,不是普通的黑暗之心。」
一塵的臉色當即凝重了起來,道:「怎麼說?」
秦凡道:「黑暗之心這種東西,那是混沌生物的本源。先生想必也是知道混沌生物的,左光明,右黑暗。殺光明之獸,得光明之心。殺黑暗之獸,得黑暗之心。」
一塵道:「這些我都知道。殿下所說的不是普通的黑暗之心,是怎麼回事。」
秦凡接著道:「你聽我說完。一般的黑暗之獸,以黑暗為生,得黑暗之力,凝黑暗之心。這種心臟,強而有力,內藏黑暗之力,乃是極好的法器原料,丹藥藥引。但是,這種心臟一旦被取出來,是不會跳動的。」
一塵的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他已經想到了某種不好的事情,非常不好的事情。
秦凡頓了頓,接著道:「我剛剛觀那魔修的戰鬥,那顆黑暗之心,是會跳的。也就是說,這顆心臟,哪怕是被取了出來,依舊是活物。而在記載之中,活著的黑暗之心,只有一種。那便是,被魔修稱為至寶的天魔心。」
聽到天魔心幾個字,一塵的手掌猛然巨顫,聲音都有些沙啞的道:「天魔心,居然又現世了。這天下是要亂了嗎?」
秦凡道:「一顆天魔心,還不至於亂。但倘若五魔齊聚,那就麻煩大了。」
一塵壓下了自己激動的情緒,道:「殿下剛剛為何不說。倘若真是天魔心,這些事情,那些九華衛,是斷然處理不了的。」
秦凡搖頭笑道:「我一個什麼都不會,無權無勢的二皇子,怎敢在皇兄言之鑿鑿的確定之後,出言反駁。一塵先生,莫要忘了,我不過是個瘸子而已。」
一塵目光灼灼的看著秦凡,彷彿要將面前的人看透。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秦凡的眼眸之中。但能看到的,只有一潭平靜的水,不起波瀾。
一塵道:「二殿下。您才是真正博學之人。」
秦凡道:「不,博學的是我的皇兄,只能是我的皇兄。」
說完,秦凡微微加快了一些腳步,往下走去。
一塵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而後展顏一笑,快步跟上道:「沒錯。博學的只能是太子殿下。而殿下您,一無所知。」
秦凡哈哈的笑了起來,道:「這個詞用得好,一無所知。我還喜歡一個詞,一無是處。」
一塵跟著笑出聲來。
兩人笑了許久,一塵接著問道:「殿下您對那陸凡的事情又怎麼看?」
秦凡道:「首先,這個陸凡,肯定沒有那麼強的實力。你沒有仔細看麼,他出劍的時候那張臉就跟赴死一樣,倘若他的實力強到可以一招斬落四大魔頭,還會有這種表情?肯定是雲淡風輕,輕輕揮手。」
秦凡說著還做了一個動作,引得一塵笑聲又起。
一塵道:「所以殿下也以為此子不應該拿一個選拔名額?」
秦凡道:「錯,恰恰相反,我覺得應該趕緊讓他來都城,直接送進神華衛,或者武道山培養。」
「這又怎麼說?」
一塵有些不解了。
秦凡道:「首先,一劍斬落四大魔頭這種事雖然不是他做的,但真正出手那人,有很大可能是認識他的,否則怎麼會在他出手之時給予幫助,我從來不信什麼巧合。其次,這個傢伙心性不錯,絕望之際也敢出劍,無懼無畏,還是個中等巡察使,天賦也有,潛力也有,心性也有,強者的根基都有了,稍加培養,定能一飛沖天。」
一塵在旁邊聽著暗暗點頭。
「最後,呵呵,他居然也以凡字為名。難得,難得。有機會,我倒是想跟他喝上一杯。」
秦凡搖頭晃腦的道。
一塵一陣啞然,沒想到秦凡竟還有這種心思,這也算理由之一嗎?
秦凡小聲對一塵道:「一塵先生。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應該立馬派人去那裡,找到那個神秘的強者。能一劍斬落四大魔頭,至少也是尊者境了吧。倘若能收進神華衛,定然是極好的。」
一塵明白的道:「明白,回去我就辦。殿下,您的頭腦,實在是讓老朽佩服的緊啊。」
秦凡道:「一塵先生自幼待我如師徒,我這些話也就是跟你說了。倘若讓我的皇兄知道我還有個好腦子,我怕是就離死不遠了。」
一塵歎息道:「是啊,太子爺太得陛下寵幸了。」
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卻包含著一塵的惋惜之情。
秦凡神色微動道:「一塵先生怎麼看出來的寵幸?」
一塵驚愕道:「難道不是嗎?今日陛下還讚了太子。並且還依了太子不讓那陸凡進都城。」
秦凡呵呵的道:「不讓進?你記錯了吧,我記得說的是明天開春讓他來。你真以為父皇不知道太子在買賣選拔名額嗎?」
一塵愣住了,良久才道:「原來如此。」
秦凡搖頭晃腦的道:「一場秋雨一場寒,一片春風一片暖。待到明年花開日,是非成敗轉頭看。」
聲音扶搖直上,飄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