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連忙扶起劉備,喊了好半天,劉備這才幽幽醒來,他寂然無語,雙目空洞,神情頹唐。
「聖上,萬萬保重龍體!不過一時之敗而已。」陳震哭道,程畿不敢勸,只是一旁咧嘴痛哭。
唉~半晌,劉備才發出一聲長歎,勉強走了一步,搖搖晃晃,眾人連忙上前攙扶,劉備搖頭歎息不已:「朕老矣,只怕再難征討沙場。」
「聖上正值壯年,何出此言,來日集結兵馬,定可將江東收入囊中!」
陳震不停的安慰劉備,只是劉備無精打采,根本提不起精神來。就在這時,又有一隊百餘人的蜀軍狂奔而來,在他們身後的樹林中,煙塵驟起,江東的大軍追了過來。
因為劉備從來沒想過失敗的退路問題,此時的江邊並沒有提前泊下船隻,當下之際,似乎只能沿著江岸奔逃。
劉備用掌心使勁搓搓臉,振作起精神,帶著眾人沿江朝著上游奔逃,跑出去大約五里,卻驟然發現,一座險峰直插江中,阻斷了前方的道路。
後面追兵的馬蹄聲清晰可聞,劉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眼看就要被江東大軍抓獲,心生無限淒涼,仰天長歎道:「二弟,三弟,兄長不久便前去與你們相會!」
就在這時,上游突然來了幾十艘戰船,船頭上站著一名年輕的將軍,棗紅色的臉龐,手持一柄大刀,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劉備眼神一陣恍惚,疑惑的問道:「適才念叨二弟,他便這般等不及,已經來接朕了?」
「聖上,是關興將軍!」陳震連忙高興的提醒道。
劉備定睛一看,果然是侄兒關興,心中充滿了絕處重生的狂喜。眾人連忙高聲呼喊,關興將戰船泊到岸邊,劉備顧不得跟關興交談,急忙率眾上船。
此時,陸遜已經率領幾萬人馬追了過來,但關興的戰船卻容不下這麼多人,還剩下幾百人。
「聖上,萬請保重龍體!程畿來世結草啣環,再來報答聖上大恩大德!」戰船旁邊,一直沒有登船的程畿突然衝著劉備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劉備還未反應過來,他便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舉起手中的短刀,招呼身邊的剩下的士兵,衝著陸遜的大軍迎了上去。
江風吹散了程畿花白的頭髮,瘦弱的身軀從背後看去,那樣脆弱不堪,劉備發出了一聲悲呼:「季然!」
「聖上,快快開船,再遲疑只怕來不及了。」關興提醒道。
「朕怎能捨棄季然而去?」劉備痛心道。
「我等救不了他!」陳震對程畿恨意未消,不等劉備吩咐,以保護聖上為由,決然下令發動了大船,關興也並未阻止,戰船緩緩駛離岸邊,速度越來越快。
劉備伏在船沿伸手呼喊:「季然!朕等你歸來!」
「有聖上此言,程畿死而無憾,就此訣別!」程畿含淚回頭高喊了一聲,策馬舉刀,帶領幾百士兵繼續向前。
陸遜遠遠的看見劉備登上了戰船,急忙催促大軍上前攔截,卻看見程畿帶著幾百人衝了過來。
陸遜根本沒想活捉程畿,更不想與他糾纏耗功夫,此時在他的眼中只有劉備,於是毫不客氣的下令放箭,一排排箭矢立即朝著程畿密集的飛了過去。
程畿本就不是武將,勉強打飛了幾支箭,噗噗噗!幾十支箭瞬間插進了他的胸膛,一顆七竅玲瓏心被刺得破碎不堪,緊接著一股股鮮血瞬間湧出,濕透了前胸。
程畿咬牙拉住了韁繩,讓自己立在馬上,可是,視線卻一陣陣模糊,努力睜著不想閉上。而眼前出現數以十萬計被火燒的將士冤魂,面目猙獰,表情痛苦,密密麻麻。
程畿不忍再看,不甘的雙目終於閉上了,臨死之前,口中喃喃喊出了誰也沒聽到的三個字,陌千尋!
程畿帶領的那幾百人,紛紛死在了當場,陸遜的大軍一刻不停的穿行而過。江東士兵敬慕程畿的忠義,紛紛避開了他。
陸遜到底晚了一步,劉備乘坐的戰船已經泊出去很遠,弓箭所不能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哎,到底是天子之命,這種關頭還是讓他逃脫了!陸遜深感遺憾,在江邊感慨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了死後還立在馬上的程畿。
陸遜吩咐下去,將程畿好生掩埋在江畔,立下石碑,不過他本人並沒有對其親自祭奠,也許在他看來,程畿這號的謀士,根本不值一提。
船至江心,劉備這才鬆了一口氣,喚來關興詢問情況。據關興講,昨晚大火猛烈,根本無法對戰,他只好帶領五千人馬離開,星夜狂奔,天明時才遇到了廖化的水軍。
朱然啟動水軍,對廖化發起了猛烈的進攻,關興擔憂劉備的安全,這才向廖化要了幾十艘戰船,沿江而下,前來尋找劉備,正好在此遇見。
聽明白了情況,劉備清楚不能沿江而上,會遇到朱然的水軍,只好下令讓戰船渡江而過,前往南岸。
戰船靠了岸,劉備下令焚燒了這些戰船,帶著手下近八千兵馬,一刻不停的向西而行,星夜趕路。
在劉備看來,只有重新返回北岸,來到秭歸等地,才能算徹底脫險。
果不其然,朱然一邊盡量拖住了廖化的水軍,一邊派出了近二百艘戰船沿江而下,陸遜當然不肯就這樣放過劉備,他就用這些戰船,將大軍盡數轉移到南岸,繼續不停的追擊劉備。
劉備的大軍奔走了一夜,眼前卻又是連綿的群山,根本無路可走。一打聽,這片群山的背後,正是久攻不下的夷道縣城。
劉備連忙下令兵馬向南行軍,準備繞過這片山脈,再繼續向西,大將張南就在夷道西側,可是還有兩萬駐軍。
匆忙之中,劉備也沒有準備地圖,他這種行軍的路線,實際上繞了一個遠路,又給了陸遜追上的機會。
劉備日夜行軍,士兵們勞頓不堪,夜半時分,終於來到夷道南側的平原,將士們疲憊不堪,再也走不動了。
劉備只得下令士兵們暫時歇息一下,待天明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