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去幾個小時,「玫瑰十字」修道院清晨時分。
修道院內的神職者並不多,除卻十名聖殿守衛以外,「修士」和「修女」佔了大多數,一共二十七人,而「司鐸」則有四位,除此之外還有一位神父,再往上便是「主教」兼「修道院院長」本傑明。
修女和修士們是每日起床最早的,他們要做飯、打掃並進行食物的採購等所有繁瑣事宜,吃過早餐,便與司鐸在神父的帶領下進行禱告,到了中午之後,剩下的時間便自由一些,不過多是跟隨司鐸學習教義或修習神術。
說起來,在教派內部,每個人的地位都由「神職職位」決定——公爵的女兒為那些平民出身的司鐸或主教服務,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天方夜譚,可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正如此時,在簡單的洗漱過後,莎莉便已經像往日那般穿好教袍,提著水桶和那幾個熟識的修女一起開始清洗教堂地板去了。
莎莉如今的地位本來應該也算是「修女」,但因為被本傑明主教直接提名為「候選司鐸」,這意味著她的地位在「修女」中已經達到了最高一級,如果不出意外,當「玫瑰十字」聖殿的樞機主教團發佈正式通告後,她便可以成為正式的「司鐸」。
因為這樣的優勢,如今莎莉在一眾「修士」眼中很是「炙手可熱」。
「早上好啊,莎莉。」
修女克麗絲攏了攏長髮,抬手和莎莉打著招呼,隨即問道:「昨天本傑明主教詢問你為什麼沒有去教堂呢,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沒事,只是一些小問題,睡一覺就好了。」莎莉眼圈微微有些腫,看得出並沒有休息好,她笑了笑將水桶放在一旁,彎腰開始用刷子清洗教堂的地面,「對了,昨天聽你們說那個吟遊詩人的故事,能再給我講講麼?」
修道院的生活太過枯燥,對於年輕人而言,外面的世界總歸是新鮮而充滿誘惑的。修道院的修士和修女是可以穿著教袍外出,有時偶爾違反規定晚回來一些,只要不是做什麼壞事,神父和主教也不會苛責什麼,所以此時提起吟遊詩人,克麗絲的神情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正想和你說呢!布克昨天又去聽了呢,就在城市廣場那邊…那些故事很精彩呢,好像昨天是講一位騎士扈從如何成為國王的故事…」
兩人低聲聊著天,卻基本都是克麗絲在說,而莎莉在聽。偶爾說到精彩處,莎莉便會跟著一起做出驚奇的表情或開懷大笑,只是她的情緒似乎顯得和往日不太一樣,讓克麗絲察覺到了許些異樣。
「莎莉,我可從來沒見過你笑的這麼開心呢,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啊?」
「啊?不會吧,我只是覺得這故事很有意思呢。」
「才不會,你嘴角一直翹著呢,難不成想起了什麼人?」克麗絲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一臉八卦的問道:「哎哎哎,快說說!之前都不好問你的…是不是在你來聖殿之前,已經有…心上人了?」
「什麼心上人?」莎莉眉毛揚了揚,一張鵝蛋臉緊繃起來,使勁搖搖頭道:「沒有…沒這回事!」
克麗絲看著她的樣子,悄悄的湊了過來——「你猶豫了一下,肯定是心裡想起了某個人對吧?」
「真沒有!」
莎莉繼續搖頭,隨即嘴角牽起一抹無奈的笑容,「再說…進了聖殿,想那些又有什麼用呢?」
「哎呀,想想還不行麼?神明在注視著我們,我們有沒有做違背教義的事情呀!快和我說——」
克麗絲隨口謅著教義,抬頭看到不遠處一位司鐸走過,趕緊把頭低了下來,老老實實刷起了地板。
身旁的莎莉搖搖頭,本想說些什麼,只是嘴角卻不由自主的抿了起來。
是啊…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結婚了,想那些多餘的又能怎麼樣呢?
想起剛才和克麗絲說的話,她雖然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不過內心卻是有些忐忑和異樣的——因為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那個身影,只是因為許久沒有見到,記憶中羅迪的面容似乎都顯得有些模糊了,唯一能清晰記住的,或許只有對方身上那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味道吧。
仔細想來,羅迪原本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這幾個月來,莎莉組建的情報組織已經為她搜集了很多信息,同樣包括「洛迪」這個不起眼的邊境斥候的所有資料——可其中的信息卻讓莎莉愈發迷茫起來:一個二十年沒有走出過王國邊境的小子,怎麼可能會是記憶中那個實力強悍到幹掉一隊狼騎兵、殺死蠍王的傢伙?
回想起他說自己「容顏不老」的詛咒,莎莉又有些將信將疑——他真的有三十七歲那麼大?
哼…三十七歲了,都是大叔了,怎麼還這麼不會照顧女孩子?
如今想起羅迪之前的各種「流氓行徑」,莎莉發覺自己早已不再有什麼羞惱情緒,反而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喜感——一個本事很大的傢伙,偏偏在對待女人的時候什麼都不懂,最後還被自己整的屢出洋相,想想真是…
「喂喂喂,我就說嘛,莎莉,你肯定是心裡想著某個人呢,對不對?」
克麗絲在她的眼前晃著手,莎莉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拿著刷子已經對著地板發呆了許久。
「額…那個——」
「不用解釋啦!趕緊幹活,等禱告結束,我去叫上艾莉婕他們一起來審你!對了,今天我們要去集市買些東西去,」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整整一天時間哦,下午布克說要帶我們去廣場一起聽那位吟遊詩人的故事呢,莎莉你去不去?」
這個提議讓莎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她最終還是搖搖頭,輕聲拒絕了。
莎莉很清楚外面有弗朗西斯的人在盯梢自己,隨便走出去的話,保不齊就要遭遇什麼「意外」——即便自己已經讓下屬從傭兵工會雇了兩支部隊,但她自己留存的那些資金根本不夠讓整支傭兵隊伍天天守在修道院外,所以現在修道院門外只有兩名傭兵偽裝成平民的樣子「輪值」,同時還有一位下屬作為命令的傳遞者藏匿在暗處。
不過…
想到羅迪那個傢伙來了霍利爾城,她終究是有些期待的——「不管怎麼說…既然來了,總該看看我吧。」
心裡這麼想著,莎莉卻也明白一個事實:羅迪和自己終究沒有想像中那麼「近」的關係,更直白的說,那個榆木疙瘩腦袋恐怕一直是對自己「敬而遠之」的吧?
十六歲的少女滿腹心事,為那個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痕跡的傢伙而莫名煩惱著。
刷完了地板,莎莉又去幫忙和修道院幾位老修女準備早餐,不過隨後這頓飯吃的並不省心,因為餐桌上幾名修士因為那個「吟遊詩人」而爭吵了起來——
「布克,不要把那個吟遊詩人掛在嘴邊了行嗎?一天兩天說著就算了,連著三四天每天都在叨叨這些,你不煩我都煩了。」
說話的孩子叫萊恩,年紀不過十四歲,因為出身男爵家庭,身上自然帶著那麼些少爺習性,直來直去而說話毫無顧忌。此時他眉頭擰著,話語間頗為不耐。
「故事裡的人終究只是故事裡的,吟遊詩人一張嘴扯出來的東西聽聽就行了,難不成你還都信了?一個人怎麼可能靠弓箭射死一隊狼騎兵…真是可笑!你知道狼騎兵有多強麼?知道他們的衝鋒速度有多快麼?」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緊張,克麗絲和莎莉等幾位修女都在這裡吃飯,因而幾個男修士難免會硬撐面子不服軟,布克被萊恩這麼指責,臉上自然有些難堪——
「狼騎兵怎麼了?你知道他有多快?你正面迎著狼騎兵射過箭?」
「沒見過,但我的爺爺見過,他後背上還有一道疤,就是被狼騎兵砍的,你覺得我這麼說夠麼?」萊恩也是火氣不小,瞪著布克說道:「我射過箭,跟父親一起打過獵,箭矢不射中要害,對於狼騎兵而言根本就沒什麼威力,難不成你想說有人可以每一箭都射中敵人的腦袋?」
「那吟遊詩人就是這麼說的!」
「所以都是假的!他們只會編瞎話來騙你手裡的銅幣。」
「你…你不願意聽可以離遠點,不用到我面前來說這些!」
說是爭吵,畢竟都是在修道院裡的修士,脾氣比起常人而言要好得多。萊恩和布克的聲音與平時說話相比只是聲調高了些罷了,並沒有吵翻動手的跡象——畢竟他們只是一群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孩子,有這樣的爭吵再正常不過。
旁邊餐桌上的幾位司鐸朝這裡望了望,沒有參與調解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和神父偶爾交談幾句,點點頭,交換著看法。在他們看來,這也是考察幾個孩子對教義理解的一個方式。
「好了好了,不要吵這些了,布克講故事是被我要求的,如果吵到你了,我們下次換個地方就是了。」克麗絲上去打了個圓場,聽上去是服軟,實際上話語裡面並沒有太多客氣。這讓萊恩很是不爽,低聲嘀咕道:「不過是個牛皮吹上天的吟遊詩人罷了…」
布克冷哼一聲,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旁邊一個輕柔的嗓音打斷——
「吟遊詩人雖然只是吟遊詩人,但獸人的確存在,和獸人戰鬥的勇士也是有的,他的故事至少讓我們對王國的軍隊充滿希望,不是麼?或許聽了這位吟遊詩人的故事,未來會多出許多有名的將軍和貴族也說不定呢。」
莎莉微笑望向了萊恩,讓本想繼續和布克爭吵的年輕修士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