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看上去,幾百米外的斥候隊伍完全是手忙腳亂,亂糟糟一團,可只有在近處才能發現這些士兵始終沉著冷靜的表情,隊伍間四周響起的聲音不是「快點走」、「趕緊逃」的話語,卻是「卡特那邊慢一些,多轉一圈」、「魯格帶人多走幾步」這樣平靜而鎮定的命令…
一切都是偽裝的,無論是看似笨拙的動作,還是散亂的陣型,都是士兵們故意做出的假象。
在狼騎兵從哥薩克村衝出的時候,隊伍中的幾個人張開嘴巴像是爭吵什麼,可實際上他們除了做出激烈的動作外根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此時當兩支隊伍再一次開始追逐時,羅迪終於舒了口氣,輕聲道:「好了,他們上鉤了,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他那平靜的話語似乎帶著某種奇特的力量,無形中讓斥候們情緒鎮定下來——這種篤定而強大的自信,此時如整個隊伍的脊樑般,支撐起了所有士兵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看似慌亂的隊伍立刻開始調轉方向,動作利落的開始奔騰。如今這支隊伍的所有人幾乎都是以破釜沉舟的姿態出行——他們身上只帶了短弓和箭囊,甚至連武器和鎧甲都拋棄在了草原之上。所以在所有馬匹再次服用「棘葉草」並開始奔騰時,整個隊伍都顯得靈活迅捷之極!
在後方那些狼騎兵亂糟糟包圍過來之時,所有斥候已然完成了加速並開始了全速奔跑。
衝刺而來的座狼追到隊伍後方兩百米處,羅迪回過頭,已經清晰地看到了其中那個手持木杖的身影,心中頓時確認對方的確是那位後世名氣極大地巫醫薩羅塔——只是明白這些時,他心中並沒有過多忐忑和緊張,反而平靜異常。
這種狀態自重生以來幾乎還未出現過,很久以前的那個玩家羅迪,其實內心始終是有著「睚眥必報」的性格的——當初魯格戳他胸口三下便被暴打一頓已然說明他絕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所以當薩羅塔以圍剿的姿態埋伏他、甚至險些讓他和索德洛爾都慘遭毒手之後,內心那種本能蔓延開來的報復心理,便混雜著那種對獸人的仇恨,一起讓他陷入了如今的狀態——
並非不顧一切、發瘋似的去死磕,而是以頭腦算計自己所能做到的極限,並將敵人以最快、最猛烈、最殘忍的方式解決!
戰略有正有奇,在這以前,羅迪走的基本是「正奇相輔」的路數,類似偷襲獸人那般的戰鬥,說起來強悍異常,拆開以後不過是利用了座狼的弱點罷了,根本算不得什麼妙計。可是到了現在,羅迪卻兵行險招,實行了一個任何人——甚至包括這些斥候們——都無法想像的大膽計劃!
馬蹄聲迴盪在耳旁,迎面吹來的風依稀透著許些清冷,已經來到隊伍後方的羅迪對靠前的索德洛爾下達了第二道命令——「進入沼澤後不要減速,按照我教給你的方式去跑!」
「是!」
簡短的對話聲幾乎瞬間便淹沒在了戰馬奔騰的聲浪中。索德洛爾回過頭,在表情堅毅的士兵們臉上掃過,最後看到的,則是羅迪那冷漠向自己點頭的情景。
「跟我來!」
索德洛爾朝四周的斥候命令道,手指握緊了韁繩,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在早上的戰鬥之前,他還從未想像過自己會承擔這樣的責任——然而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想要真的變強,自己終究是不能在內心有任何猶豫的。
從上午決定反攻哥薩克村的這一刻開始,羅迪的計劃便讓索德洛爾和魯格等人感受到了他狠戾而瘋狂的一面。而到得此時,整場或許會在他們記憶深處留下不可磨滅印象的戰鬥,便由這位年輕的少尉拉開了序幕……
陰沉的天空下,好似下不完的大雨終於在此時停歇片刻,清冷的風吹過,帶著泥土被浸濕後特有的芬芳…
然而這草原上原本寧靜的氣氛,卻被兩支奔行而過的隊伍倏然打破。
馬蹄聲踏在泥濘中,沒有了以往那的乾脆,可速度卻依舊極快。索德洛爾在前方帶隊加速前進著,跟他身後的斥候們,卻是漸漸排成了一條略顯狹窄的長隊。
後方追擊的狼騎兵並不明白這些斥候的意圖,座狼後背上揮舞著彎刀的獸人嗷嗷怪叫著,對方調整的隊形導致速度慢了些,這讓他們因為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而略顯興奮起來。
座狼的腿比戰馬短上些許,心肺結構也決定了它們的耐力注定無法比得過天生適合長途奔跑的戰馬,雖然獸人摸索著進行的培育已經極大地改善了這種情況,但超過五公里的路程,座狼是根本無法追上戰馬的。
這種情況已經數次上演,對於諾蘭村的斥候們而言,只要沒有在前五公里被咬上,那麼自己定然是不用有任何擔心的——可這樣的「嘗試」在獸人隊伍中多了一名強大巫醫後,被徹底推翻。
在狼騎兵們出發前施放的那道綠色光芒,說起來卻是和「嗜血術」一樣的範圍性巫術——「蠻牛之力」。
增幅5%的力量,增幅25%的耐力,薩羅塔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施放「嗜血術」,因為此時狼騎兵們距離人類斥候尚且還有數百米的距離,一旦嗜血術結束後仍舊沒有追上對方,薩羅塔定然後悔莫及,所以此時他採取了最穩妥的方式來追擊這些該死的人類。
「慢慢跑吧。」
滿意的看著身前身後的狼騎兵逐漸將距離拉近,薩羅塔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那略顯殘忍的微笑——
「向草原跑可不是什麼明智的主意,無知的人類,真是自尋死路。」
在泥濘的路段上,座狼寬厚的腳墊能讓它們不至於陷入太深,因而道路越濕滑,反而對這些狼騎兵有利——前前方那些斥候看起來慌不擇路,估計是戰馬良莠不齊而排成了長列,再走一公里左右,便是大範圍的沼澤區域,到時候這些人類定然會因為那根本無法辨認的泥坑而落入致命的陷阱!
到時候,這些人類還不是砧板上的肉?
心中再次感歎眼前這好似天上掉餡餅一樣的機遇,他卻是微微一怔,覺得視野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
此時雙方距離已經拉進到了七十米上下,薩羅塔心中略帶警惕的仔細觀察著戰場,發現天空中一個揚起的黑影在座狼奔跑的悶響聲中落在了隊伍前方的地面上,隨即被呼嘯而過的隊伍直直踏碎。
「呵。」
暗自笑了一聲,薩羅塔剛剛那一瞬間倒是真有一種受到威脅的感覺,畢竟之前對方隊伍中那個神箭手實在是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在看到箭矢出現的一剎那,心裡竟然沒有想過對方會失手。
還真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啊,七十多米的距離,在這飛速奔跑的追擊途中騎著馬回身射箭,想來也是沒什麼精準度可言的。
對那位神箭手的評價貶低了幾分,薩羅塔不以為意的望著天空中再次出現的黑影,正要嗤笑,卻見那黑影不偏不倚的落入了自己這邊的隊伍中!
「咚!」
看不清箭矢射在了什麼地方,座狼墜地的悶響聲還沒消失,躲閃不及而被絆倒的狼騎士驚恐呼喊的聲音便響成了一片——薩羅塔猛的回過頭,視線飛速掠過的隊伍後方,這一箭下去,一頭座狼被直接射死,連帶著三頭座狼被絆倒,兩名狼騎士直接跌倒在地,被後續跟上的騎士踩得口中吐著血,眼見著活不成了!
怎麼可能?!
心底一絲涼意瀰漫開來,轉過頭來望向前方那越來越近的人類隊伍時,這才看清楚是誰在射箭。
這名手持短弓騎在馬背上的人類似乎極為自信的綴在了所有斥候的最後方,在薩羅塔剛剛將目光聚焦在其身上時,著人類返身、搭箭、抬弓、撒放,一串順暢之際的動作過後,薩羅塔瞳孔驟縮,本能的將手中韁繩朝側面一扯。
「噗」的輕響聲下一刻響起在身旁,箭矢貼著他手中的木杖落空在了地面上。
薩羅塔頃刻間感覺背後滲出了冷汗。
這一定是巧合。這一定是巧合。
他的內心根本不接受這樣的事實,能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仍舊掌握主動,對方的箭術已經可以稱得上神乎其技!若是他每一箭都能有剛才的準頭,恐怕…
這個想法剛在腦海裡生成,耳邊便再度聽到狼騎兵中箭倒地後帶起的慘叫聲。
薩羅塔嘴唇抿起,攥著木杖的手都變得有些發白,立刻大聲朝身旁的獸人們下達了命令:「散開!散開一些!」
干挨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狼騎兵在接近敵人之前只能承受這樣的打擊,而這點犧牲薩羅塔還是承受的起的——只要最終對方被拋網網住,他自信有一百種方式把這個傢伙折磨到死!
作為上位者,巫醫薩羅塔此時的想法倒也沒錯,血腥的戰鬥中死亡是在尋常不過的事情,不過這種干挨打的憋屈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當羅迪十箭射出,讓這支隊伍整整倒下了超過七人時,這位巫醫終於被徹底惹火了!
「嗜血術!」
紅色的光芒再一次亮起,距離斥候隊伍只剩下四十多米的狼騎兵驟然間開始了加速,鬆散的陣型向前衝去,好似要在下一刻就將那陣型被拉成細長條的人類直接吞併一般。
薩羅塔露出了猙獰的表情,他雙眼幾乎噴出火焰的望著面前仍舊飛速奔逃的人類,心中只想著幾分鐘後將對方碎屍萬段的情景,卻是一時之間忽略了四周景物的微妙變化。
他雙目緊緊盯著那遠處不斷回身射箭的人類,卻是看到對方將短弓收起,似乎放棄了繼續射箭的打算,本以為對方因為自己「嗜血術」而感受到壓抑的薩羅塔,卻隱隱約約的看到對方在回過身去的那一瞬,似乎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錯覺?
死到臨頭了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這樣的想法很快驅散了他那微微的不安情緒,向前望去的時候,最前面的狼騎兵已經舉起了手中的拋網——因為那剛才還囂張無比的人類,此時已經被迫近到了三十米的範圍內。
拋網在空中旋轉著,似乎已經預示出了這些人類最終的命運——可就在它扔出前的瞬間,意外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