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環境下,老格森點燃了火把,謹慎的護送著莎莉朝距離最近的康塞頓要塞行進。
作為邊境要塞,康塞頓因為擁有高大的城牆而易守難攻,即便來了上千名獸人一樣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而就在來芬克斯村之前,老格森其實已經派出了一名士兵前去通風報信,並帶著信物請求軍隊出來迎接。也就是說,早在抵達芬克斯村之前,這位公爵女兒便已經決定今晚直接取道折返康塞頓要塞了。
但顯然,莎莉並沒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於要塞上。
「我知道這樣做有一定的風險,如果事情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以至於康塞頓要塞都無法為我提供庇護時,我們就立即轉而向南,返回霍利爾城。」
也就只有在這四下沒有外人的時候,她的目光中才會出現那不加掩飾的靈慧。
莎莉遠非走一步看一步的傻女孩,甚至可以說,她是這個時代為數不多擁有**思考意識的女人之一。頭腦靈活,學識廣博,雖是女兒身,可見識與能力卻絲毫不輸自己那位光芒耀眼的哥哥。
不過和弗朗西斯的區別是,她沒有選擇鋒芒畢露,而是藏鋒鞘內,內斂至極。
老格森明白莎莉的能力,點點頭同意了她的決定,但是他仍舊不能想像康塞頓要塞竟然會被莎莉認定為有威脅。難道不用獸人攻擊,人類自己就會因為莫名的理由而開始自相殘殺麼?
一想起十多年來弗朗西斯對所有人恭敬有加始終如一的摸樣,老格森實在不相信這會成為事實。
七人的隊伍在黑夜中進發,火把映照出了他們的身影,或許是認為自己已經脫離了那片獸人原本要襲擊的村莊,他們一個個都在內心放鬆了警惕,隊伍的氣氛並不緊張,甚至可以說有些輕鬆。
一切在握的輕鬆。
不過遼闊而漆黑的平原上,一個無法察覺的黑影卻始終在遠處默默的跟隨著。
羅迪始終和對方保持著安全距離,對方聽不見這裡的馬蹄聲,更不可能察覺到自己被人如此跟蹤——而原本還怕自己需要苦尋一番的羅迪,則在望著那明晃晃的火把,頗感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群傻子,這不是等著給敵人當靶子麼。」。
同一時刻,康塞頓要塞。
「長官!這是莎莉小姐的請求,您不可以置之不理!」
康塞頓要塞的城門前,護城河的吊橋剛剛收起,這也是幾年來第一次見到這座要塞如此積極的將許久沒有拉起的吊橋懸掛起來,寬闊的護城河和敦實的城牆總會給王國在這裡鎮守的士兵帶來極強的安全感,可此時,卻讓來求援的這位士兵心底發寒。
「我說的話你沒有聽明白?如果你拿不出莎莉小姐的親筆信函和信物證明,我沒有權利讓士兵在黑夜中出去。」
城門處的上尉軍銜不高,但縣官不如現管,要塞內雖然是柯克領主手下的一位騎士坐鎮,可一個莎莉身旁普普通通的士兵想要當面去和對方談話,根本不是什麼容易辦到的事情。但讓這名士兵感到極度氣憤的是。他手中確實持有莎莉小姐的親筆信和信物,卻被對方完全忽視!
「可是。」
這位士兵回頭看了看身後被拉起的吊橋。這意味著他連返回報信的路都被徹底斷絕。
「沒有什麼可是,我認為你私自謊報軍情,試圖調動軍隊,按軍規…這是重罪!」
話音剛落,後面兩人便直接衝上來將這名士兵按倒在地,在他還沒來得及辯解之際便被一劍柄磕在了後腦上暈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的極其突然,見對方倒地之後,這位上尉的嘴唇抿了抿,似乎內心有掙扎之意,卻最終還是揮揮手道:「對於這種假扮成士兵摸樣招搖撞騙的混蛋,見到一個絞死一個,明白了麼?」
「是!」
兩旁的士兵將對方拖走,四周的氣氛異常沉默。
康塞頓要塞在這黑夜中原本應是一座給人帶來安全感的燈塔,可是此刻,它搖身一變,成為了黑暗中那擇人欲噬的猛獸……
………
午夜來臨之際,芬克斯村的村民已經早早離開了這座村莊,留下一片空空如也的建築,而就在這時,村莊外圍悄聲無息的出現了一支黑色隊伍。
他們的坐騎在地面奔跑時毫無聲息,遠沒有戰馬奔騰時的浩蕩聲勢——十五名獸人狼騎兵來到了芬克斯村外的草坡之上。按照常理,夜間視力並不好的獸人根本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進行所謂的「偵查」,但顯然今天的任務非比尋常——這些手持彎刀的狼騎兵勇士們面容堅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強大的戰鬥意志——因為他們是「羅哈爾之錘」部族的中堅戰力,同時…也是巫醫薩羅塔的部下。
作為羅哈爾之錘的「實權派」,巫醫薩羅塔在近幾年內漸漸擁有了讓人敬畏的權勢和能力,他的手下們雖然只是些部族中最低級的斥候步兵之流,可這些成員對他的忠誠卻有目共睹。
此刻,這些狼騎兵並未過多猶豫,直直衝下了草坡,繼而進入了空蕩蕩的村莊。
「薩羅塔大人果然沒猜錯。」
來之前,這些獸人接到的是「徹查村莊」而非」摧毀村莊」的指令,並且得到了巫醫薩羅塔的親口提示:如果發現村莊沒人,立即匯報。
此時這群獸人斥候不得不在內心感歎薩羅塔大人的智慧令人仰望,隨即立即調轉狼頭,向著黑暗中另一個方向奔去……
羅迪望著眼前那支放慢行進速度的隊伍,輕輕拽了拽韁繩,讓自己胯下的馬匹停住了腳步。
黑夜中行進的速度比較慢,午夜十分,遠處那支隊伍才堪堪抵達要塞。而這邊獨自監視的羅迪則有些餓,暗自翻找著馬匹上攜帶的食物,想著補充些能量。
嚼著硬邦邦的乳酪干,羅迪重新檢視了一遍自己所攜帶的裝備——兩支箭筒,角弓、兩柄彎刀,穿戴皮甲和臂鎧,算是滿載狀態。而以往因為長期獨行的習慣更讓他帶上了至少三天的口糧。摸了摸口袋,那些巫毒骰子還在裡面,檢視了一下人物屬性,羅迪確認自己血量滿值。
抬起頭,遠處莎莉等人的隊伍已經徹底停下腳步。
他們在幹什麼?
康塞頓要塞就在視野範圍之內,不過因為夜幕而無法看清楚它的輪廓,羅迪不會知道…莎莉的隊伍已經在那名報信士兵失去音信,而直接做出了止步的決定。
兩百米外,舉著火把的老格森面色凝重,而身旁莎莉表情更多的是無奈,她理了理自己的白金色秀髮,歎息道:「看起來我們今天回不了康塞頓了,很顯然,讓一個要塞沉默到連一盞燈都不願點燃,我親愛的哥哥顯然已經做出了他最後的決斷。」
「小姐,我帶人去看看——」
「老格森,你明白那是沒有用的,」莎莉打斷了他的話語,不容質疑的揮手道:「按原計劃,我們立刻返回霍利爾城,在父親那裡,他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對我繼續圍堵的。」
這或許是王國貴族的悲哀,親兄妹間互相傾軋、試探甚至毫不掩飾**的殺意,不到二十歲便學會在這種無形的刀光劍影中生存…此刻,莎莉依舊對自己抱有信心。
早在兩天之前,她便通過自己暗中培植的勢力和途徑,清楚得知了這位哥哥想要做的一切。在維克村的演戲、試探,芬克斯村的一觸即返,幾乎所有事情都在莎莉的掌控和預測範圍內——如果說唯一的意外和疑惑,便是那位諾蘭村的斥候隊長了…
莎莉有些好奇,那個傢伙又是怎麼得知這些消息的呢?
不過這種疑惑被一聲疑問驟然打斷——
「那是什麼?!」
手持火把的士兵因為光源在身旁,根本看不清遠處黑暗中的影子到底是什麼,他只是模糊的看到了遠處地平線上似乎有某些東西一掠而過。
老格森轉過身,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望了望四周亮著的火把,立即發現了問題,下令道:「熄滅火把!」
十秒鐘後,四周歸於黑暗,靜謐籠罩了隊伍,衛兵還好,那侍女的表情顯然是被嚇到了,瑟瑟發抖的環顧著四周。
「隊長——」
「噤聲!」
老格森低聲斥了一句,隨即仔細辨別著風中的細微聲音,隨即面色驟然一變。
「該死的…該死!是狼騎兵!撤退!快撤退!」
騎在馬上的隊伍瞬間氣氛繃緊,努力調轉馬頭的所有人努力踢著馬腹,可因為太過用力,隨隊那位侍女竟然因為馬術不精而仰身墜下了馬!
可士兵們卻沒有一個敢去下馬把她扶起來——他們都明白剛剛老格森的警告意味著什麼,狼騎兵。這絕對是生存在邊境的人類的噩夢,何況此刻遠處那座狼奔跑的悶響聲已經開始變得毫不遮掩!
莎莉想要下馬扶起侍女,卻被格森一把抓住胳膊,二話不說便是一馬鞭抽在她坐騎的屁股上,回頭大喊一聲:「什麼都不要管!保護小姐向南突圍!」
隊伍立刻開始朝著康塞頓要塞衝去——此時此刻格森只能寄希望於對方在見到人類要塞後知難而退,而至於要塞的大門會不會打開,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可是騎馬跑出去百米有餘,他回過頭卻發現了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那群狼騎兵的速度太快了,自山坡衝下來以後一路狂奔,遠比剛剛起步的戰馬兇猛的多,而莎莉小姐騎術並不好,速度更是比幾個老兵慢了一線。如果繼續保持這個速度,不出半分鐘就會被狼騎兵追上——他知道那群獸人的拋網能力,任何騎兵一旦被他們靠近十米範圍,基本就是一個死字!
於是,這位老兵沉默幾秒後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驟然將馬頭向一旁擰轉,隨即大聲喊道:「所有人,拔劍!準備接敵!」
一共只有四名士兵,他們單薄的身影和身後不遠處黑乎乎衝上來的十五名獸人狼騎兵相比實在是毫無戰鬥力可言。但是這種時候,老格森卻顯得沒有多少猶豫。
「莎莉小姐,繼續前進,不要回頭!」
說完這句話,他便帶領著自己手下的那些年輕士兵們向左扭轉隊伍,揚起長劍,撲向了那些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敵人們。
莎莉瞪大眼睛,想要說話,卻隨即摀住嘴巴,甚至狠狠咬住手指才讓自己沒有喊出聲——年輕的她雖然智謀遠超常人,可是流血與犧牲這種詞彙卻彷彿永遠只存在於那些書本之中,當一切真的驟然發生時,尚未成年的莎莉根本接受這些士兵為了自己而慷慨赴死的決定。
可是腦海中的理智卻告訴她,自己必須握緊手中的韁繩繼續前進——只有活下去,她才能為這些士兵們報仇,只有逃出自己哥哥的圈套和陷阱,這些鮮血才不會白流!
直到此時,莎莉才隱隱明白…戰爭從未遠去,那些老兵口中不願提及的恐懼,總會以最突然的姿態來展示它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