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這個詞曾經在凌姿涵的心理,是根刺。
但在軒轅煌牽著她的手時,對她說,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她就開始相信,或許他真的能給她一個家。
而今,軒轅謙,她的師兄,不,在聽完今天紫七說的那個故事後,她或許該乘他一聲姨表哥哥的男人,牽著她的手時,她在那個恍惚間,又想起了在北燕的日子。那時的她,曾經期盼過軒轅謙的回歸,曾經滿心滿眼的等待著,宛如保護神般存在的男人從京城回到她的身邊,渴求的就是他在師門門口,把她高高舉起,牽著她的手說「涵兒,我回來了」,「涵兒,我們回家」……
她祈禱過他的健康,祈禱他在戰場上的的平安……然後呢?在那段沒有他的空白的日子裡,她學會了獨自面對那些凶險,而家的感覺,也漸漸忘記。如今想起,她不禁一愣,旋即條件反射似的縮回手,將手藏在了披風下,只裹緊了披風,跟在軒轅謙的身側。
但再跳下車的瞬間,腦海中那越來越亂的東西不停的從眼前晃過,劃過心底,一道一道,一幕一幕的變換不停,弄得她頭痛欲裂。
但或許就是那個片刻,一陣天旋地轉,她就失去了意思。
只記得,和眼前,一片雪花在黑暗中落下。
雪花,似乎落在了她的眼簾上。
冰冷的寒意滲透肌膚,迎合著一顆飽滿的淚水,化作眼淚的一部分,滑落。
「卿卿——」
「涵兒!」
兩道聲音佔據了意識裡的最後一點縫隙,下一秒,消失殆盡。
她的世界,化作一片黑暗。
無聲無息。
只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往前一直走,一直走……
沒有光明,也沒有盡頭。
這一夜,似乎極為漫長,漫長到她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
夢裡,軒轅煌和軒轅謙似乎在爭吵著什麼。
夢裡,一個長相酷似明珠畫像的人,在擁吻紫七?
夢裡,一個與紫宸身形相仿的人,帶著一張金色的面具,笑的極為陰沉。
夢裡,凌相掐著她的喉嚨,大叫著「野種,殺了野種……」
冗長的夢,沉靜在黑暗中。一絲光亮閃過,她逃一般的飛奔而去,卻在盡頭,看見了軒轅煌,被眾多女人簇擁著,那些女人各個都朝她扔東西,咒罵她是過氣的下堂婦。而就在她準備反擊的那一刻,一道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光芒閃過,在畫像上見過的孝誠皇后與賢王妃紛紛走出,對她笑的是那樣的溫柔。
孝誠皇后拍著她的手,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那番溫婉風情,無人能夠模仿的出。
「孩子,別過來,往回走,放寬心的往回走。他在等你,他在等你回去!孩子,快回去!」溫柔的臉揚著淡淡的笑意,縹緲如煙,卻又那般真實。
凌姿涵看見孝誠皇后與賢王妃對視一眼,接著,兩人合力推了她一把。
光影消失,她似乎又回到了黑暗中。
她痛苦的尖叫,但乾澀的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到是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語速出奇的快,語調急促,顯得極為緊張,「卿卿,卿卿,你怎麼了!卿卿別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是他?
是他。
疑惑,到確認,只有一步之遙。
只需要掀起眼簾,就能看見,那張佔據了她太多生活空間面孔。
但伴隨著他的,還有那明亮的光暈。
她伸手觸摸,溫暖的手掌緊緊包裹著她的,帶她走出了那個冰冷黑暗的夢境,還帶來了祥和的光芒與她所急需的溫度。
無奈,她乾澀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搖頭。
隱約中,又聽到一道聲音,溫儒細膩,就如天山的冰雪一樣。
「去給小姐端碗醒神湯來。」
濕潤的綢布拂過她的唇瓣,甘甜的水,冰冰涼涼的從唇間滲入口中。凌姿涵抿了抿嘴,努力嚥下,潤了潤干的都快冒煙的嗓子。睫羽不停顫抖,反覆幾次,終於張開了眼睛,入目卻是另一番景致。
眼前,守在床邊的,不是軒轅煌,而是她的師兄,軒轅謙。
見凌姿涵仲怔,軒轅謙淺笑,眼底劃過一抹釋然。手自然而然的伸到她腰間,將她扶起,並用額頭抵著她的,試了試溫度,「還好,總算退燒了。」
「師……兄。」原本是疑惑的語調,末了卻因理智的迴旋,而斗轉低沉。
「你是想問……」
「不,我不想問什麼。只想知道,我這是怎麼了。還有流雲,她怎麼樣了?」凌姿涵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深怕他看穿自己,將她不想提起的事情說出來。
軒轅謙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神情,也就沒再將談話引到不愉快的話題上。
「你這是失血過度,加上之前吸入了大劑量的幻香,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已是不易。流雲和你一樣,雖然脈息尚未平靜,但身體已無大礙。說起來,應該是體質的問題,你雖能意志毒藥,但不代表百毒不侵。加上你這兩年身體耗損的厲害,體質偏弱,倒是流雲,身體強健,有內功調息,所以回復的比你快。」
說話的功夫,在軒轅謙腳邊轉了好幾圈的白狐狸,一下子就跳上了凌姿涵的床榻,在凌姿涵的面前走了幾圈,就翹著蓬鬆的小尾巴,溜到了凌姿涵的身上。它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盤成一個圓球裝,窩在她腿間的錦被上。尾巴無意識的搖動著,緩緩地落在了凌姿涵的脈搏上,搭了下,旋即離開。稍頓,它口中發出一聲淺淺的單音,似乎是鬆懈了什麼。
軒轅謙看在眼裡,覺得這小狐狸特別有靈性,伸手摸了摸道:「這小傢伙挺可愛的,大概也是在擔心你。從哪弄來的?」
凌姿涵沉吟著,猶豫是不是該把那件事告訴軒轅謙。但想了想,不知道這件事說出來,會不會影響到軒轅謙的生活。畢竟,有些時候,往往不知道的要比知道的舒心。而他認皇帝當了那麼多年的爹,萬一聽了這個消息,發現自己是「認賊作父」,還不要一刀砍死皇帝?還有,她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個消息的真假,若是那只臭狐狸忽悠她的,現在她在和軒轅謙講,豈不是要害死他!再者,不知道這個真相,軒轅謙或許還好過些,若是知道了,倚著他的性格,怕是不惜化身為魔,也要替父母報仇。
許是她糾結的時間太久,軒轅謙誤以為她又在想著關於軒轅煌的事情,眼眸微微閃了閃,撫摸著狐狸的手頓了下,「涵兒,其實九弟他對你很好。讓他半路阻截,是我授意的。紫家的事情,不是你該過問的,不要去查。」
微微一怔,凌姿涵立刻明白了,軒轅謙的誤會,索性也不辯解,乾脆的用了這個借口,說道:「師兄,你忘了我回京的目的嗎?查紫家,自有我自己的道理。」
「那就如同他干涉,也有他的道理。你們為了彼此的道理,隱藏了太多不能說的東西,互相誤會,互相傷害,彼此的矛盾激化,越來越深的誤會,才令你們變得如此不能相容。倒不如坐下談談,就像以前我們在師門中,吵過架以後那樣。」軒轅謙勸解著她,心裡卻非常想抽自己兩巴掌。他為什麼要答應那小子,就因為他開出的誘人條件嗎,還是因為不忍心看見凌姿涵因為這件事而日漸憔悴?
有時候,面具帶了太久,連自己的本性都快忘記了。
他到底還在奢望著什麼?
是他親手把她推到九弟身邊的,如今,腦海中為何還會冒出如此邪惡的念頭。不,他不能搶,也沒有這種資格。
只是,在此時此刻,還要為他說好話,的確有點心有不甘。
低頭,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煞氣太重。不僅如此,他的心裡,除了她,還藏了太多的事兒,不乏與她利益相沖的。他承認,在有些時候,他的確是個混蛋,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她。
就像現在,再怎麼不希望,也還是想把她推到軒轅煌身邊。因為他覺得,那樣,對她,對他,還是九弟,都是最好的結果。
「師兄,能告訴我原因嗎?為什麼不能查紫家,為什麼,連你也要阻撓。」
察覺端倪,凌姿涵抬頭,凝視著軒轅謙,反問。
妖冶的眸專注的望著他的眼睛,眼瞳深邃,彷彿一個有著無限吸力的磁石,將他的目光緊緊地吸了過來。若是對方一不留神,怕是會就此沒入那眼神魅惑的漩渦中,不能自拔。
軒轅謙也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好容易回神,他淺笑不語,只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而這時,端著托盤的丫頭剛好進來,看見了眼前的一幕,眼光閃爍不定。但當凌姿涵的目光掃過,她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情景,忙低頭垂眸,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緩步走近,「王爺,這是您吩咐小廚房,給九王妃燉的安神湯。這湯要趁熱喝,還請王爺先移步,讓奴婢來伺候九王妃。」
「嗯,放著吧,這裡有我。」明顯的驅逐之意,令那丫鬟的目光又顫了顫,一抹不明的含義從眼底閃過。
凌姿涵沒有錯過,相信軒轅謙也不是傻瓜。
當下,軒轅謙做了件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兒。他從那丫鬟手中接過藥碗,指尖掃過丫鬟的手背,輕輕勾劃了下。丫鬟因為驚恐,不覺將身子壓得更低,背彎出了一道弧線,看上去像個怯弱的小蝦米,微微戰慄。軒轅謙在心中冷笑著,嘴角依舊保持著最美的足夠魅惑眾生的溫柔,用那溫潤如水的低沉聲音,在小丫鬟耳邊道:「今晚,本王准你去琉璃池伺候。」
小丫鬟聽完臉瞬間的就紅了,心中又驚又喜又怕,微微抬頭,茫然的看著軒轅謙,旋即覺得自己失態,又趕忙低下頭。反覆再三,她卻將頭埋的更低了,直到軒轅謙下令,她才敢走出那個房間。
可等她出了房門,卻發現自己連路都不大知道該怎麼走了。原本還抱怨著,她一個二等丫鬟,要替院子裡一名生了病的大丫鬟代班,伺候突然被王爺帶回府的妖妃,已是倒霉至極。卻不曾想,沾上了妖妃的好運氣,因禍得福,有了上位的機會。
對她一屆丫鬟來說,這簡直就是天降恩澤。
小丫鬟高興的差點沒尖叫出來,心裡那還計較剛才看見了什麼,忙不迭的回房沐浴更衣,準備上了。腦海中,不停的琢磨著,若是今晚伺候的好,讓王爺高興,哪怕只是個侍妾,那對她來說,也是極高的榮耀了……
屋中,喝著安神湯的凌姿涵,眼神一直在軒轅謙的臉上打轉。直到喝完了,才笑著打趣道:「六爺風華不減當年,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擺平了個小丫頭。」
「也不知我是為了誰!」軒轅謙見她不提那件事兒,心裡輕鬆,就由著她扯皮。
「是是是,因為我,六爺要犧牲色相了。嗯……為了補償,下回我讓廚房替六爺蹲點鞭湯,再叫美貌丫頭給六爺送來,如何?」凌姿涵用靜好的語氣,張口六爺,閉口六爺的喚著,半瞇著的媚眼,似笑非笑,看上去和她腿上蜷縮著的狐狸,倒有幾分相反。
她的確像個小狐狸。
軒轅謙在心裡給她做出這樣的評價,伸手點了點她的鼻頭道:「你這是報答嗎?我看像是在報復我!」指尖遊走,突然探到她腰間,軒轅謙在她耳邊說了句,「看我怎麼向你討債……」話音未落,軒轅謙像小時候一樣,逮准她怕癢癢的地方,輕輕一捏,兩指隔著衣服搔了搔她的腰肢。
凌姿涵立馬笑不成聲,躲閃間,把窩在身上的小狐狸都給甩了出去。
耳邊卻傳來紫七的底笑聲身,緊跟著是一聲喟歎。但沒來及搞明白,那狐狸在想什麼,凌姿涵只覺得身上一熱,再抬頭,他聽了手,她也笑不出聲了。
不知什麼時候,坐在床邊的軒轅謙已然爬上了床榻,雙手壓在她腰兩側的床榻上,身體前傾,帳珠籠罩下的光芒投下他的身影,將她整個人收入影子中。
兩人以一種極為曖昧的姿勢,一上一下的僵持著。
好一會兒,軒轅謙複雜的眸光恢復如初的溫儒,眼神還是淡淡的,卻投影著她的模樣,在那雙充滿了不解神色的,玫瑰色的眼眸中。
他很快翻身坐起,緊握著拳頭,穩住心跳,不去看身後的凌姿涵,只低聲道:「你在休息會兒,九弟應該很快就回來接你。昨夜初雪降臨,今晚,父皇會在宮中設家宴。」沒等凌姿涵應答,或者說,此刻的他根本不會管凌姿涵會不會回答,就繼續說,「涵兒,昨晚九弟守了你一夜沒合眼,今早上,父皇派齊總管召他過去,他都不願去,執意要等你醒來為止。後來是我與齊總管好說歹說,才把他給弄了過去,但他依舊……」
「師兄,不必說了。」凌姿涵突然打斷他,扶著床榻坐起,猶豫了一番,才伸手捉住了他的衣擺,像小時候那樣,搖了搖,又喚了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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