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發瘋
此言一出,看席上議論紛紛,有人感歎,「二甲進士,一上來便非易於啊!」
旁邊立刻就有人嘲笑,「許公子也是在今科,還是一甲進士,勝負早已分明,此子真是不自量力。」
又有人從中剖白,「科舉為國家選仕是不假,但重在策論,未必能夠試出學子真正的才華。而且聽聞聖皇將許公子點為探花,也是因其詩做的好。這金聖傑也有風流才子的名頭,若是選擇其他為題,怕也不容易應對!」
唐明軒心中訝然,「明明該是自己第一名,怎麼憑空插了個人進來!」他們來時自然早就排好順序,他正是排在第一位的。
許仙看著這個久違到了老熟人走上台來,心中大罵,哪有這樣拆自家的台的。這件事便是由他家主辦,對許仙和李思明知根知底,這小子必是覷到了什麼空處,才敢上台來挑戰。
金聖傑不疾不徐的走上高台,四面拱手,「刷」的一聲打開折扇,遙遙的望著許仙和李思明,心道:「許漢文啊許漢文,你就痛痛快快的敗給我吧,莫要便宜了外人,好處大大的有。」
原本他是沒打算登台的,因為他對雲嫣的才華頗有些瞭解。但等到如今還不見雲嫣到場,如果只是許仙和李思明的話,那就有了莫大的破綻。想必這破綻早也已被他人看在眼中,倒不如自己上來撿個便宜。
李思明也想到了其中的門道,面露苦色,「這小子必是想到了什麼法子。」但這時候也不能退縮,便要起身登台。
「等等!」一聲清喝,原本關閉的場面重新打開,憑一隻素手將兩張鎏金的大紅請帖交到門官手中。
兩人便直直走進了會場之中,其中一人披著墨綠色的斗篷,將頭臉身姿全遮在斗篷之下,分不清性別。而另一個則是一個女子,上身著短袖珍珠衫,下身則是天藍色的荷花裙,將蓮藕般的玉臂與絕美的容姿毫不客氣的展露在陽光之下,彷彿閃動著光華,正是胡心月!
場中之人,看清她的容貌,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輕「咦」!
彙集了眾人目光的胡心月卻是旁若無人,眼神一掃全場,拍拍身邊之人,「去吧!」而後她卻向著許仙所在的席位走去,一條長凳坐上許仙和李思明二人,但她卻毫不客氣的往中間坐去,這樣下去只能坐在二人腿上。
許仙和李思明一起慌忙站起身來,胡心月就大大咧咧獨佔三個座位,拍拍兩邊的空位對二人道:「坐啊!」
李思明望著胡心月,瞪了瞪眼睛,世上竟有如此張揚大膽的女子。
許仙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另尋他坐,李思明還以為胡心月也是許仙的內眷,只得無奈去尋其他的位置。
許仙這才坐下,問道:「怎麼來的這麼遲?」那披著斗篷的,不用說就是雲嫣了。
胡心月拍了拍手道:「難道早來曬太陽嗎?」打開隨身攜帶的紙袋,裝滿了梅子,爆米花之類的零食,推到許仙的面前,「吃嗎?」
許仙無力的搖搖頭,忽然什麼也不想說,低頭喝桌上的茶水。
這時候雲嫣已走上了高台。
眾人才這明白,這才是替赴最後一陣的那個人。
司儀吶吶不知該如何報得明姓。
金聖傑的臉上卻有些微微變色,先沖雲嫣施了個禮,張口道:「我棄權了!」
全場嘩然,竟然就這麼棄權了!
司儀連忙問道:「金公子,這非是兒戲!」
金聖傑又刷的一聲收起扇子,微笑道:「在下自認不敵這位,甘願認輸!」遙遙望一眼許仙,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她既然來了,那破綻就不再是破綻,不說是天衣無縫,也可稱得上無懈可擊了,自己的如意算盤都到此為止。
眾人更是猜測,那身披斗篷的神秘人到底是誰,讓一個進士當場認輸。
這時候,胡心月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踩在面前的桌子上,丟出手中的爆米花,發出一聲暴喝,「認輸就認輸,裝什麼瀟灑,給我拿出喪家犬的樣子來!」
正在喝水的許仙連咳數聲,無力把頭砸在桌子上。我不認識她,真的,我不認識她。
場中不止有多少正在喝水的達官貴人,差點被一口茶水嗆死。如今美麗動人的女子,在常人的想像中,應該是可愛的,溫柔的亦或是嫵媚的,多情的。所聯想到的形象,就算不是廚房裡素手調羹的賢淑,也是床榻上風流入骨的風姿。
但絕對不該現在這個口出暴言,行為不端的樣子。當著這麼多士紳名流的面,就算平日多麼的言行無狀的人,這時候也要裝裝樣子。這樣的表現無疑讓很多感到心中一陣強烈的失落。
金聖傑愣了一愣,臉色先紅後紫,饒是他的無賴性子也敵不住這樣的「狠毒」的言語,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慌忙走下台去。
「真是的,算他聰明,敢回一句嘴,哼哼!」胡心月坐回原位,許仙已經悄悄的往外挪動,考慮要離開這個雷區。
胡心月一伸手臂挎住許仙的手臂,「許公子,你不會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跟我拉拉扯扯吧!」
手臂被緊緊壓在酥胸上的滋味難以言說,許仙也只得暫且放棄了逃離此處的打算。
胡心月放開手臂,冷笑一聲,「男人!」
司儀終於也回過神來,「第二位乃是來自白鹿書院的唐明軒唐解元,要以文會友,向許公子討教。」
看席上。
「剛才上個進士都沒用,這個就更是白給了。」
「兄台你是江北來的吧,這便是你不懂了,唐解元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他這解元是在十五歲時中的,要取個進士不過是探囊取物。只是他家學淵遠,不欲他貿然進仕。而且他立志不低,絲毫沒有尋常風流才子尋花問柳的習性,只於書院中勤學苦讀,立志要連中三元。」
「連中三元?那豈不是如京城那位潘家公子一樣?」
「正是如此,不知那披斗篷的人是什麼來路,能否勝得過他。」
唐明軒卻暗自抹了把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如果不小心輸了就要被那狂妄無禮的女子如此辱沒,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真是顏面喪盡,斯文掃地。
或許是天隨人心,原本烏雲的天空,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片陰雲,更給場上上增添了一層陰鬱。
司儀依然報不上雲嫣的名號,只用一句「神秘青衣人」含糊了過去。
唐明軒整了整衣衫,走上台去,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在下唐明軒,敢問閣下尊姓大名,能否以真面目相見呢?」
許仙也在心中讚了一聲「好個相貌」,這樣瀟灑的風度,和身邊往嘴裡塞爆米花的胡心月簡直是兩個極端。有時他真覺得看不清她到底是怎樣的脾性,嫵媚風雅的,古靈精怪的,狠毒善變的,至少在當初見到她的時候,那股雅致的風範不下於白素貞,但現在卻又顯出這樣的粗野來。是九尾狐的面具太多,還是女子原就如此善變。
高台上,回應唐明軒的只有沉默,亦沒有任何動作。
眾人喧鬧起來,紛紛催促著。
唐明軒皺了皺眉頭,「難道見不得人嗎?」
身披斗篷的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來遠遠望向許仙。
許仙笑著衝她擺擺手,傳音道:「喜歡就放手去做,不喜歡就立刻回來!」
胡心月猛揮拳頭,吼道:「幹掉他,讓他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雲嫣回過頭來,慢慢拿下頭上的兜帽。
有人在這一刻閉上了雙眼,但更多的人卻是睜大了雙眼。
當那絕美的容顏顯露而出,場中的喧囂聲一下靜止了,有人張著的嘴也忘了合攏,而讓表情顯得有些詭異。
雲嫣的話顯得格外清亮,拱手道:「在下雲嫣,見過唐公子!」
唐明軒退後了一步,「你……你……」震驚過後,他立刻就出離憤怒了,無論出門時候院首交代了多少次要注意風範,他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身體顫抖著,卑鄙,無恥,小人,許仙,你竟敢讓一個女子來辱沒於我!對於許仙的仇恨度一下達到了爆滿的程度。
場中議論聲漸起,又喧囂便為哄鬧又變為斥責,對著許仙對著雲嫣。這個消息傳至場外,整個燕子壘都被吵上了天,山呼海嘯般傾倒下來。
千夫所指,無疾而死。
評判席上,其他的老先生都連連向覲天書院的院首發問,「馬院首,這是什麼意思?」這幾個老頭子剛才也被嚇的不輕,如今則是被氣的不輕。
但馬院首只是一個勁兒的低頭喝茶!
「下去,滾下去!」
緊接著是雲嫣的身份迅速被傳開,更加增添了憤怒……
「不過是個妾室!不過是個青樓裡出來的婊子!也敢登台嗎?」
夾雜在眾多人聲裡,這樣的惡言傳入雲嫣的耳中,變得格外清晰!
原本撐起的自信忽然消失無蹤,身子有些微微顫抖,彷彿狂風中的將落而未落的秋葉,轉眼便要如她的運命般飄零!
飄零也就飄零了吧!忽然之間,很想回家,很想那樣安安心心的彈彈琴看看書,很想要他的懷抱與安慰,不想面對這麼多陌生人的敵視,不想被揭開舊日的傷疤!
果然還是不行嗎?
「你們這群混蛋都給我住口!」
一聲雷鳴般的怒吼爆發出來,震耳欲聾,心中驚怖。
所有的喧鬧一下子停止,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許仙一腳踩在長桌上,滿臉怒色。
「雲嫣是我許仙的妻子,如果再有人出言不遜,休怪我翻臉無情。」
猛地用手指向對面的看台,「今日,今時,便由我妻子雲嫣來接受諸位的挑戰,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詩詞歌賦,但凡能夠贏過她的,皆不必再向我挑戰。無論是天下第一的虛名,還是白銀萬兩的實利,全歸諸位所有,因為許仙自認才學遠遠及不上她。」
聲音滾滾迴盪,更壓過了方纔那山呼海嘯辦的怒吼。沒人去想許仙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聲音,全被他所說的話驚在當場。
許仙忽然冷笑了一聲,「問題是,你們做的到嗎?就憑你們肚子裡那點學問,想要贏她,簡直是癡人說夢!如果自以為做得到,那就來試試吧,如果做不到就老老實實閉上嘴,看我夫人是怎麼橫掃這群狗屁才子,無知名士!」
李思明金聖傑乃至在場識得許仙一面的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許仙,那個溫和謙遜的形象在心中陡然崩塌,卻不知該用什麼來重塑。
胡心月望著身旁的許仙,原以為他會逃避退讓,畢竟是這麼多反對的聲音。原以為他會繼續做那個謙遜的老好人,想著在事後好好安慰雲嫣。但是她忽然發現自己還是沒能徹底瞭解這個男人。但至少在這一刻,那個女人會覺得幸福吧!
雲嫣眨眨眼睛,想要透過淚光看清他的身影,只覺得他在衝自己微笑著。
為什麼要躲進屋裡,為什麼要睡在夢中,難道真的那麼喜歡一個人呆著嗎?難道真的只是在享受安寧的生活?
或許是吧,但或許也是為了不想面對往日陰影,或許也是因為害怕遇上一個陌生人,曾在畫舫中見過。
為什麼那麼容易知足,或許並不只是因為聰慧,而是明白自己不過是那樣的自己。
那是怎樣多的寵愛也無法消弭的卑微與恐懼。
許仙忽然覺得在這一刻能夠徹底理解她的心情,那些藏在暗昧之處,不為人知私語。
即便是擁有五德的鳳凰,即便是聰慧如她。也無法割捨那些過去嗎?
如果可以的話,請在這一刻,洗去心中潛藏的自卑與自憐,如那真正的鳳凰的一般浴火重生!
許仙將目光轉向台上,「唐公子,如果想繼續下去就開始吧!如果想要認輸,就下台去吧!」
「不過,也沒什麼分別!」雲嫣擦擦眼淚,露出明媚的笑容,對唐明軒道。
唐明軒回過神來,生出同在場許多一樣的想法,「這對兒夫妻,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