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探花
而台上王文瑞的表情更為古怪,事實上,他確實是建議將呈藏劍入在一甲,當然不是因為師徒情分,而是呈藏劍確實有這個實力。但皇帝閱卷之時,卻要求挑出許仙的來看。
王文瑞早就料到會如此,畢竟許仙的名頭太響亮,便將許仙的考卷呈送給皇帝,且讚了一句,「陛下,此子的詩文當真是一絕!」他常在宮中行走,算的上近臣,這句話倒也不顯得突兀。而自己的弟子能做出這樣的名詩絕句,他這做老師的也跟著臉上增光。
皇帝看罷,果然面露微笑,撫鬚頷首道:「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嗯,確實是難得。」王文瑞也不動聲色的說了許仙幾句好話,若是能給當今天子留下個不錯的印象,士子的仕途自然就會順利很多,這也是有老師的好處。
「那就將他入在一甲之內,愛卿以為如何?」
王文瑞吃了一驚,若是許仙入在一甲之內,那豈不是要將呈藏劍降下一格,連忙勸諫道:「陛下,許仙的詩雖佳,但為文卻是差了一些,以微臣之見,呈藏劍的詩雖不及許仙,但為文卻還要升上一籌。」
皇帝卻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微笑道:「愛卿,聽聞呈藏劍和許仙都是你的弟子,如今怎麼厚此薄彼。科舉選材,也不單單講一個詩文而已,所以朕才立題為「孝悌」二字,這是為人的根本,也是朕的考量。呈藏劍才學亦是不凡,便定為傳臚吧,其他的都依著你們定好的名次,傳下去吧!」皇帝啟硃筆,在名冊上填上了三個人的名字,隨手交給侍立一旁的王文瑞。
王文瑞恭恭敬敬的接過,「臣告退!」
王文瑞原以為皇帝驟然見得這樣的好詩,一時興起,卻不曾想皇帝竟然如此堅持,眼見皇帝開始上綱上領,哪裡還能再說什麼,只能稱是。再說殿試的名次本來就跟皇帝個人的喜好有莫大的關係,前代也曾發生過被考官們定為差等,但卻對了皇帝的胃口而直接選為狀元這樣的事。這也是命,沒什麼好說的。
王文瑞心中思緒萬千,既替呈藏劍遺憾,卻也提許仙高興,不由有些出神,底下的貢生們卻大氣也不敢喘,不知是否有什麼變故。
王文瑞回過神來,從袖中掏出一份薄薄的名冊來,緩緩打開,開口道:「許漢文,第三名,居一甲,聖上欽點為今科探花。」眼睛不由在人群中搜索,輕易在最後面的角落找到了身材異常高大的許仙。讓王文瑞感到有趣的是,這次的三鼎甲竟然剛好跪在一起。
許仙本來已經無聊到開始扣轉縫了,聞聲給潘玉了個燦然的微笑,以後咱也是小許探花了,考慮要不要也學個什麼飛刀絕技,傳下個「小許飛刀,例不虛發」的威名來。
王文瑞念完這個名字,毫不停頓的念下去,「潘明玉,第二名,居一甲,聖上欽點今科榜眼。」
潘玉無奈一笑,終於還是棋差一招,不能不信許仙常掛在嘴邊的「人品」二字,她聽許仙說過關於功德的事兒,已經開始考慮以後是不是要多做做修橋補路的事兒了,但同時也知道,一旦存了這樣的念頭,所得的功德就會銳減,不由感歎,做好人也是要天分的。
「鍾馗,第一名,居一甲,聖上欽點今科狀元,欽此。」
鍾馗只覺胸中一股熱血如海潮湧動,多少年寒窗之下的堅持,多少次魂牽夢繞的情景,此刻終於實現了。任憑他多大的定力也不能自抑,緊緊握住的了拳頭。原本那絲絲擔心,早已拋在腦後,一雙眼睛更是瞪的如銅鈴般大小,呼吸也急促了許多。
許仙輕聲道:「恭喜啦!」
鍾馗這才清醒了一些,許仙貫通了大雷音術之後,聲音中自帶了一股安定心神的味道。鍾馗見許仙雖然也是滿面歡喜,但卻是神態從容,似乎並不為此感到激動。而隔著許仙的潘玉更是神情淡然,臉上竟不見多少歡喜之情,依舊淡然如冰玉,感覺鍾馗望過來,也還了微微一笑。
鍾馗不由有些羞赫,自己雖在文章上略勝一籌,但養氣的功夫比之他們卻是差的太多了,慶幸自己蒙著臉面。
王文瑞和顏悅色的道:「鍾馗你且上前來,等下陛下親臨,會向你問話。」這是狀元才有的殊榮。
鍾馗連忙站起身來,向前殿前走去。其他的新晉進士,都仰頭望著鍾馗,眼中滿是羨慕和嫉妒。他一個人將代表數百進士,回答皇帝的問題,這樣的榮耀怎能不叫人羨慕。俗語雖說「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但真正能夠讓天下皆知的,也唯有這一個人了。
鍾馗來到眾人之前,便如許仙前世的學生代表一樣,「魁星踢鬥,獨佔鰲頭」,豈是虛言。
「陛下駕到!」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悠揚的唱和,期初還很輕微,然後由不同的太監,一個個如點燃烽火一般傳過來,層層疊疊,人未至,這份威嚴的氣度卻已傳達給了所有的進士,都不由俯下了身子,高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許仙也很沒誠意的跟著張了張嘴,一門心思的扣著磚縫,讓一旁的潘玉很是無奈,忍不住傳音道:「認真一點。」
許仙還了潘玉一個委屈的眼神,「我無聊嘛!」以前坐著聽學校領導開會,都覺得沒勁的很,現在還是跪著,當然更覺得沒勁了。
但卻也不會有什麼受辱的感覺,如果許仙只是個普通人,穿越者向別人下跪自然會覺得不適,甚至是受了辱沒。但隨著他修為日深,心性也漸漸改變,下跪在他的眼中已不過是個形式而已,甚至是見證古代歷史有趣遊戲。已有些道家和光同塵,捐棄榮辱的覺悟。
潘玉微微愣了一下,此刻殘陽如血,斜照入殿。一抹紅光剛好落在許仙的臉上,他的微笑也如這日光般溫暖,但那一雙眸子卻如仲夏的夜空般深沉寧靜,其中似有無窮盡的星光閃耀。他的容貌依舊稱不上俊秀,至多只能算是英武,但此刻在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魅力,卻讓潘玉的心跳慢了半拍,臉上升起一抹紅暈融在夕照之中。
「不知何時,他竟變得這麼好看了。」潘玉只記得同許仙初逢之時,他還只是個平凡無奇的窮秀才,往昔的他和此刻的他相比,便如魚與龍的分別。
「新科進士唱臚已畢,各新晉進士跪聆萬歲聖愉。」
「萬歲。」
不知何時,那身著金黃龍袍的老人已坐在龍椅之上,殿中也變得針落可聞。
皇帝用不急不緩的聲音道:「你們都是四海之內選出的棟樑之才,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聖人有云:學而優則仕。你們能在這裡,可以稱得上是學而優了,只是這個「仕」字如何,卻還要你們自己考量……」照例訓誡一番。
許仙聽著皇帝聲音蒼老,卻是中氣十足,微感詫異。這個時代的人是老的很快的,在這個時代,皇帝這個年紀絕對是許仙爺爺輩兒的,身體這麼好也算是異數了,但這卻是一件好事,只要天子不突然駕崩,這天下自然就不會亂。
不過,說起訓話內容的話,就和天下所有領導訓話一樣無聊了,但好在不像後世那麼冗長。沒說幾句,皇帝就結束了訓話,只道:「好生體念朕恩!」
殿中一靜,鍾馗忽然想起王文瑞方纔的交代,高聲道:「臣等必不負陛下聖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是粗啞的嗓音,甚是刺耳。
皇帝微微皺了皺眉頭,溫言對鍾馗道:「你就是今科狀元鍾馗吧!你的文章做的很好!」
鍾馗連忙應聲,將頭低的更低,心中惴惴不安。並非鍾馗無膽,而是因為對於皇權的敬畏,大概是流淌在這個時代每一個凡人的血液之中,甚至修道中人也不能完全免俗,在原本的故事中,白素貞被許士林從雷峰塔中救出後,便有一段皇帝召見白素貞的情景,敢於上天庭闖地府的白素貞面對一個平凡的老者,竟也有些侷促不安。許士林穿上狀元服後,已經算是妖的胡媚娘竟不能靠近十丈之內。
修道者最為恐懼的天劫,卻要靠積修功德來化解。仙凡之間的關係從來不是一句話能夠說得明白。
皇帝微笑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你的樣子。」對於這個能在極短時間內交卷,遠勝於其他進士的奇才,也有幾分好奇。
鍾馗不敢違命,直起身子,「謝陛下!」
皇帝卻皺起眉頭,鍾馗將臉面裹得嚴實,只露出五官,可笑中透出怪異,心中便有一絲不悅。卻還是和顏悅色的道:「你這是怎麼了?」
鍾馗勉強道:「臣,自幼面相生的醜陋,怕驚了聖駕,是以蒙住面目。」
皇帝道:「朕又不是孩子,豈怕你的面相,明日你騎馬遊街的時候,難道也要這樣嗎?天地所生,父母所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您為今科狀元,更該自豪才是,站起身來,也讓你這些同科見識見識你的真面目。」
鍾馗胸中一熱,道:「臣遵旨,陛下!」直起身子,轉身面對數百進士,慢慢解去了頭上的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