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帝
茅衷掌掌奔雷,擊在雲修之上,雲袖倏忽潰散,卻又倏忽聚合,又成雲袖。茅衷這才知道自己在端午那日佔了多大的便宜,這白素貞的道行委實是高明。
但他面上雖怒,心中卻不怒。擊不中白素貞,也絲毫不著急。只要拖延夠了時間,三茅真君齊出,帝君恢復記憶,自然不戰而勝。
白素貞性情溫和,即便是與人爭鬥,也總留了幾分餘地。但先下情勢危急,她一咬牙,便不再留手,素手一旋,長袖化作龍卷,向茅衷捲去。茅衷連連揮掌,擊潰身前的長袖。
而長袖旋轉著,層層疊疊,似無窮盡一般,更兼得一股吸力,似水渦一般。茅衷漸覺不支,但再想要逃遁,卻發現已然深陷其中,抽身不得。
雷霆之力雖然剛猛,但即使是地仙也不能長久的支撐下去。水至柔而勝剛強,綿綿不絕。
白素貞撇著眉頭,方圓數百里的雲霧都在不斷的湧來。在她的操御之下,這積雲峰真是名副其實,厚厚的雲霧凝聚著,如有實質。
大茅峰頂的雲霧已經散了,茅山弟子們紛紛向積雲峰望去,議論紛紛,雲霧如蛇一般在積雲峰上旋轉纏繞,其中不斷的雷光閃耀,卻給人一種破不開雲霧的感覺。
白素貞耐心喪盡,素手一抖,便在雲帶中形成一股巨浪,猛得拍向茅衷。
茅衷心中一驚,竭力抵擋,只覺這股大力不但兇猛而綿綿不絕,如何擋得住,被一擊打在胸口,拍在了牆上,口溢鮮血。如今情勢一改變,就是茅衷近千年的修為也是無可奈何。
而在夢中,許仙已被茅盈、茅固拖到了東嶽大帝面前。茅盈面色一變,對茅固道:「你快去助他。」
茅固猶豫了一下道:「你?」
茅盈道:「我自有辦法。」
茅固一擺手道:「那好!」手持一秉浮塵,也鑽出洞外。道:「妖女休得猖狂,茅固便來降你。」茅衷得兄之助,心中大喜,膽氣大增。並肩站在山峰前,就要再來向鬥。
卻聞白素貞道:「青兒。」同時兩隻雲袖如蛇纏上。
小青早等的不耐,此時脆聲應到:「好了,姐姐。」閉目施法,指尖青光瀲灩。她雖然消化了蛤蟆精的內丹,但對於力量的運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沒有度過天劫,定然不是地仙的對手,才在這裡埋伏下來。
本來匯聚在山壁上的水,忽的流動了起來,繞山盤旋數匝,化作一條半透明的巨蛇,蛇頭猛地咬下。
茅衷與茅固想要飛身躲避,卻被雲袖纏住。巨浪猛地沖刷了整個山崖,茅衷與茅固被帶著不知衝到哪裡,白素貞卻迎水而上,巨浪在自然在她面前分開。
走到山壁面前,終於抽出了腰間的追星劍。她本來只打算以三茅真君的潛修之地要挾他們放了許仙,並不想真的毀了洞府。但如今情勢危急,已然顧不得許多。
長劍有靈,遂擊數下。三茅真君的陣法雖好,卻抵擋不住這等神兵利器,土石紛紛碎裂,卻又不肯簡單向白素貞敞開門戶。追星劍在白素貞的手中,舞成一團空濛的白光,嗡嗡作響,不斷的切割著山石。
茅盈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石台的太極圖上。並於夢境中,猛力將許仙一推,推入東嶽大帝身體之中。
「轟」的一聲石壁坍塌,湧出許多霧氣,霧氣中白素貞道:「官人。」她本打算搶了許仙就走,卻看許仙閉目坐在石台中央,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茅盈微笑著坐在石台上,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雖然面色蒼白,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所以對於洞府被開了個大洞,兩個弟弟大水沖走這種讓人惱恨的事,也很是無所謂的道:「你就是白素貞!」面上似乎透出驚奇的神色。
白素貞察覺了許仙的不對,驚問道:「你對他作了什麼?」
茅盈笑道:「做他自己而已。」
許仙被推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之中,無數的場景,無數的思悟如海嘯一般湧來。那些夾雜著悲傷喜悅的記憶,充斥著思索明悟的過去,都迫不及待的向許仙湧來。
然而許仙卻還沒有被吞沒,並非是他的心志有多堅毅。而是神魂之外,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將一切的一切擋在外面。那是許仙花費二十萬功德,製造出來的,無情無性的人格。也只有這種人格,才能在一個天仙的記憶面前支撐下去。
許仙彷彿乘著小舟在風暴咆哮的大海上起伏,那些記憶在週身旋轉,無數的畫面因為速度太快,只拉扯出七彩交雜的顏色。沒一會兒,許仙就覺得頭昏腦脹,閉上眼睛,卻也是無用。
而且他發覺,那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也在慢慢變了顏色,染上一層七彩。
白素貞不顧茅盈,飛身到石台之上,搖著許仙的肩膀道:「官人,官人,你快醒醒。」
茅盈心志大局已定,面前這女子或許會是新的女主人,也就任她由她。白素貞呼之不應,心中大為焦急。閉目施法,在指尖扯出一道白光,印在許仙額頭上。
這時門外,茅衷和茅固渾身濕透的趕過來,望向茅盈。茅盈微微頷首,茅衷與茅固立刻喜笑顏開,將這些許狼狽丟到了九霄雲外。
許久之後,白素貞慢慢睜開的雙眼,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而與此同時,許仙也一樣睜開了雙眸,黑色的眸子裡透出威嚴的光,慢慢站起身。雖然只在轉瞬之間,氣質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王者般的威嚴。
茅盈忙從蒲團上站起來,作揖道:「茅盈恭迎陛下。」神情甚是恭謹,茅衷與茅固也如斯所言。
小青趕到洞中,卻又呆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修行界大名鼎鼎的三茅真君竟然對著許仙躬身下拜,恭敬到了極點。「姐姐,怎麼啦?」
白素貞搖搖頭,神色莫名。
許仙撫了撫額頭,對茅盈道:「太魯莽了。」雖然還是許仙的聲音,卻平白多了一股低沉。
茅盈道:「老臣一片忠心,望帝君明鑒。」
許仙擺擺手,適宜他不必再說。
三茅真君已然肯定許仙已經恢復的記憶,因為一個人固然可以裝出別人說話的口氣。但細微之處的動作與表情卻做不得假,絕對瞞不過身邊的人。
許仙道:「我知你們心中有許多疑惑,但此刻時機未到,不能言明。而此間之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可被外人得知。」
茅盈的餘光便掃向白素貞與小青,許仙道:「他們具為我今生妃嬪,可得信任。」三茅真君這才釋然。
許仙對茅盈附耳道:「你們操行太急,如今之狀態,不可持久,唯有等我修成地仙,才得相見。」言罷竟然一頭栽倒,白素貞忙將他接在懷裡。
過了一會兒,許仙幽幽醒轉過來,道:「娘子,你來了啊!」聲音卻不復方纔的淡漠。
三茅真君忙湊過來,想看看是怎麼回事。許仙一見就破口大罵,似乎對方纔的種種,沒有半點記憶。
三茅真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難道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帝君又變成許仙了,帝君離去前說此種狀態不能持久,看來要等這許仙修成地仙才能行事了。
而後許仙將三茅真君狠狠敲詐勒索一番,幾隻雲流筆,一張超大的金線紙,還有茅山各種修煉的秘法,特別是紙人操御之法,更是不能放過。
三茅真君一則有些虧心,再則想讓許仙盡快修成地仙,算得上有求必應。心裡未嘗沒有「看你還能蹦躂幾天」的心思。
終於送走了許仙,三茅真君相視一笑,暗道得計。
白雲之上,白素貞跪坐在雲彩上,許仙則乾脆的躺在雲上,枕著她豐潤的大腿,笑道:「方纔多謝娘子相救了。」當他快要沉溺在東嶽大帝的記憶中時,是她將自己撈了出來。
白素貞撇著眉頭,擔憂的說起方才許仙的情狀,道:「三茅真君肯輕輕放過你,莫不是已經留下了隱疾。」
許仙抓著她的素手,輕輕婆娑,笑道:「什麼隱疾,剛才是我忽悠他們呢?」
白素貞訝然道:「可是?」她方才在他身上卻是感覺不到半點熟悉的氣息。
許仙解釋了一番,原來他的虛擬人格慢慢被東嶽大帝的記憶侵蝕,自然帶上了東嶽大帝的氣息。許仙就使了個巧計,騙過了三茅真君,這才得脫身。三茅真君雖然是修行千百年的神仙,可也想不到虛擬人格這回事。
白素貞道:「漢文,還好躲過一劫。」
小青抱著手臂,在一邊看著,很是有些氣不過,冷「哼」一聲,自然沒人理她。
許仙哈哈笑道:「娘子可以安心了吧!」
白素貞點點頭道:「沒想到真會是東嶽大帝呢?」
許仙道:「可惜你沒瞧見我上輩子有多威風。」
小青道:「東嶽大帝轉世很了不起嗎?我怎麼沒聽過這位神仙。」
白素貞莞爾一笑,解釋道:「這位神仙已經是天仙業位,只是存在的年月在修行者眼中,實在太短,便如流星一般,所以名聲並不顯著。只是有他在時,確實是三界律法最為嚴明的時候。雖然名義上受天庭節制,奉玉皇之命,但實則自成一體,統馭三界。幾乎架空了天庭。算得上古往今來,數得上的神仙,我可遠遠及不上呢!」
許仙笑著對小青道:「聽到了嗎?還不快來巴結我。」白素貞拍拍他的嘴巴,讓他莫要惹弄小青。然而為他按摩著頭,算是獎勵。
許仙接著問道:「那為何現在的陰司會在佛門手中呢?」治鬼之地,也由泰山轉為酆都。
根據歷史,佛教傳入中國是在漢朝,漢明帝永平十年,明帝夜夢金人飛行殿庭,明晨問於群臣。太史傅毅答說:西方大聖人,其名曰佛;陛下所夢恐怕就是他。
帝就派遣中郎將蔡愔等十八人去西域,訪求佛道。蔡愔等於西域遇竺法蘭,攝摩騰兩人,並得佛像經卷,用白馬馱著共還洛陽。帝特為建立精舍給他們居住,稱做白馬寺。於是摩騰與竺法蘭在寺裡譯出《四十二章經》。
陰司的建立是在漢朝,佛門傳入中國也是在漢朝,其中又有什麼聯繫呢?
白素貞一千七百年的修行,知道許多舊事,算得上仙界的百事通,但對此事,也不甚瞭解,搖搖頭道:「這其中的變故,我也不太瞭解。只是佛門在中土能有如今的興盛,正是在得到陰司之後,才發展起來的。」
許仙不明白道:「陰司之中,除了地藏王菩薩,也沒什麼稱得上的神仙,十殿閻王也沒有一個佛門弟子。而且陰司名義上,受天庭管理,佛門對於陰司顯得並不如何重視啊!」
白素貞笑道:「漢文,這卻是你說錯了。在十殿閻王之前,可是有十三冥王呢!而且都是佛門中人。」
許仙納悶道:「十三冥王?」
白素貞道:「秦廣王是不動明王,初江王是釋迦佛,宋帝王是文殊菩薩,五官王是普賢菩薩,閻魔王是地藏菩薩,變成王是彌勒彌撒,泰山王是藥師佛,平等王是觀音菩薩,都市王是勢至菩薩,轉輪王是阿彌陀佛,蓮華王是阿門眾佛,祗園王是大日佛。法界王是虛無藏菩薩。而後才慢慢轉為十殿閻王,都由中土人士擔任。只留下地藏王菩薩坐鎮地府。」
白素貞信口拈來,卻讓小青和許仙聽的木凳口呆,這真是佛門的黃金陣容,四大菩薩一個沒跑,釋迦佛,彌勒佛,阿彌陀佛紛紛上陣。更現出了對於地府的重視。
許仙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地府的價值,特別對於佛門來說。他們所承諾的「因果報應,六道輪迴」,乃至「不修今生修來世」的基本理念,都得依靠冥府來實現,否則他們的承諾,他們的理念都只是欺人的謊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