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鬥法
功德迅速的流失,許仙尚未察覺,他只感覺記憶中的那個身影,越發的清晰起來。
而許仙上一次強行陽神出竅,也不過花費了十萬功德而已。而凝聚出這麼一個幻像,卻足足花費了兩倍的數目。
那時的狀態本是強行陽神出竅而留下的弊端,被許仙花費了極多的時間,才慢慢彌補過來,而今卻要反其道而行之,誰也不知會出現怎樣的結果。只是許仙身上的青光越發濃郁起來。
茅衷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退後一步,停止進攻。若是凡人中的所謂高手,面對比自己低的多的敵手,難免會輕視小覷,生出些自矜自傲之心。但他連這樣心緒也沒有,心境端的毫無破綻。
白素貞已是香汗淋漓,喘息著護在許仙身前,卻也無力反擊。
方纔他們二人過招,若論聲勢還不及許仙在仇王府那一戰,但其中的精妙之處,哪只勝了一重。雙方都是度過一次天劫的,比拚的已經不是所謂招式,而是各自對於靈氣的使用與掌握,較量的正是細微之處。
白素貞身仗利器,但劍氣微動,對方便已有了察覺,或以手,或以袖,偶爾再揮出幾張符菉,打的白素貞沒有還手之力。
茅衷後退,卻並不會像電影中的反派一樣,眼睜睜看著主人公變身,而是趁此機會一揮手,灑出無數符菉,懸浮於半空之中,籠成一個半圓,散發著淡黃色的光芒,結成一個符陣。
符菉派最擅長的便是使用各種方法,操縱天地靈氣,化外力為己用。
符菉上的硃砂字跡,本是暗紅色,卻慢慢變得鮮紅,一筆一劃,如同鮮血寫成的一般。結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的光球將白素貞與許仙籠罩在內,茅衷站在球外,撫鬚微笑,道:「你還是束手就擒吧,貧道定然不會傷你們性命。」
隨著他的話語,陣法卻在慢慢縮小。
茅衷已是勝券在握,只想著擒下他們二人,但卻並沒有什麼殺念。人類修道者,雖然都有莫大的能耐,但之間卻很少有打打殺殺的事情發生,就算是起了爭執,也最多是較量一番,不會下殺手,結死仇。
一則是修士都是高素質的人群,不比凡夫俗子那樣容易動氣。二則是他們都是能活的很久很久的人,一個個惜命的很,為任何東西拚命都是很愚蠢的行為。
白素貞只覺得陣中的溫度越來越高,看向外面的世界,全在升騰的熱流中扭曲起來。原本雪白的膚色慢慢變得通紅,看看身後依舊閉目不語的許仙,一咬牙,吐出一顆白色的內丹,立時抵住陣法,不再收縮。
茅衷皺眉道:「你這樣抵擋是要耗費道行的,你尚且不敵於我,有何況是他。」若非趕上端午節,自己怕還不是她的對手。對方以妖身女身能修到如此境界,他也佩服的很。如此耗費辛苦積累的道行,當真是可惜。
此時卻聽「嘩啦」一聲水響,小青自水中鑽出,罵道:「牛鼻子,你趁人之危,太卑鄙了。」雖是叫罵聲音比之平時,卻顯得柔弱無力。
小青本在水中躲著,終於忍耐不住。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勉強支撐著身子,也只能遠遠咒罵而已。
茅衷笑道:「這位道友倒是風流的緊,貧道真是好奇,你如何有如此修為,難道是丹鼎派的雙修之法?還是雙修派的內丹之法,難道人妖之間也可以修煉嗎?或許是房中派,但該是絕了傳入傳人才對啊!」說著說著竟然自言自語起來,對修行一道甚是癡迷。
卻對小青的咒罵理也不理。懂得借助天時,只能證明他卜算高明。就算是機緣巧合,那也是他福源深厚,又關卑鄙什麼事。
白素貞咬著銀牙,高聲道:「小青快走。」
小青卻道:「姐姐我不走,我跟這臭道士拼了。」拖著腳步還要上前,腳下一軟,扶著湖邊的垂柳,眼中快要急出淚來。
茅衷搖搖頭,歎道:「妖怪就是妖怪,只知意氣用事。」意氣用事往往喪失理智,甚至殺身害命,果然不是虛言。
王道靈若有他的覺悟,大概也不會想著報復白素貞,而是想:天下州府多了,蘇州賣不成藥,咱去杭州賣,跟人賭氣又沒什麼好處。
小青道:「總比你這無情無義之人要好。」
茅衷笑道:「小青蛇,你也莫想要跑,老道一定找得到你。等我擒下你丈夫和你姐姐,便請你們一家到茅山去小住幾日,有什麼事再做商量。」和顏悅色的他,竟有幾分現代導遊的神韻。
王道靈不過是他眾多弟子中的一個,還是異類,又作出這等勾當,死了就死了,也勾不起他的火氣。但既然是茅山弟子,也不能平白無故的喪命在外面,總要有個說法。乾脆扣下人,讓許仙的師長來要人好了。
而在這言語之間,那光球已經壓縮到了一個極小的範圍。
而不知何時,許仙又睜開了雙眼,卻是一片淡漠。耗費二十餘萬功德,終於再一次凝出「合道」的狀態。
白素貞越發覺得難以支撐,卻聽得耳邊一聲呼喚,道:「娘子,收回內丹,交給我吧!」這聲音中包含了莫大的鎮定,明知他的功力不及自己,卻不由自主的選擇相信,兵產生一種依賴感。收回內丹,覺得身體一軟,便靠在他懷裡。
許仙一手攔著她的腰肢,一手接過她手中的追星劍。隔著陣法望著外面的茅衷,眼眸中卻是一脈淡漠,道:「這是黃澄靈脈法吧!」
他在《墨符書》上曾看到過這種符陣,不同於許仙在仇王府做的那樣,簡單的將同一類符菉一起引發。而是真正的陣法,這陣法就是用來困人,雖然威力不算極大,但若被困在陣中,絕難逃出。
茅衷目中雖有些驚異,卻也沒放在心上,撫著鬍鬚,笑道:「不錯,難道你能解?」就像他方才輕而易舉的解去許仙的兩張五雷符一樣。只要是符菉,必有解法。
但解符比畫符難了豈止數倍,他這陣法初時尚有可為,但凝聚到這種程度,就是他自己身在陣中,一時半會兒也解不了,唯有以力破之,而許仙,顯然沒有這樣的力。
許仙淡淡道:「這有何難。」一伸手,追星劍嗡嗡鳴響,就在虛空中舞動起來,劍尖凝聚著金色的華彩,劃過的地方必然留下金色的軌跡。在淡黃色的符陣中,這金色亮的耀眼。
茅衷眼中一亮道:「凌虛成符,難得難得。」接下來卻不由呆住,卻見許仙一劍畫下,停也不停接著畫下去,畫出無數繁複的符菉,卻只此一筆,絕不間歇。
凌虛畫符乃是符菉術的最高境界,尋常修行者能夠畫成一個最簡單的符菉,也算是出師了。但像這樣一筆不停的畫出如此繁複的符文,就連茅衷也不敢保證能夠完美,而只要差之毫釐,就前功盡棄。
茅衷當然不會大意,再次扣響手中的銅鈴,陣法失去了白素貞的支撐,更快的縮小。小青痛苦的抱著腦袋,也知到了關鍵的時刻,咬著牙不發出一絲聲音。
白素貞擔心的望著許仙,卻見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專心畫著符菉,不動聲色。
平靜的令她又一絲心慌,轉瞬之間。許仙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現在的許仙根本沒有人的氣息。
淡黃色的陣法縮小到了極致,那紅色的字跡密密麻麻的連在一塊,如同脈絡。只要再收縮一點,他們便只能束手就擒。
然而就在此時,金色的符文畫完最後一筆,卻恰好連上最初的筆鋒,構成一個整體,而後整個閃耀起來。
茅衷也露出驚歎的神色,高聲道:「好!」竟然真的給他解成了。
金色的符文融入紅色的脈絡,如同插入鎖孔的鑰匙,完美的契合。許仙心念一動,扭轉鑰匙,「啪」的一聲。光球破碎,淡黃色的光芒凝能一線刺破夜空,於瞬間綻放開來,整個蘇州城都能瞧得見。
此時不知有多少修行者望向這裡,猜測是何人在此爭鬥,鬧出這樣的聲勢。
許仙淡淡道:「再戰!」
茅衷也被激起了好奇之心,不知在片刻之間,許仙如何能做到這一步,正想試試他還有什麼手段。
許仙上前一步,卻覺白素貞沒有跟上,回頭一笑道:「娘子,想什麼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望著那熟悉的笑容,白素貞心下一定,還了他一笑,道:「官人,我們再向這位下茅真君討教一二吧!」手中白光一閃,展出一把雄黃劍來。
勾月之下,再戰。
茅衷連出數道符菉,卻如方纔的許仙一樣,未及激發便被許仙解去,無一疏漏。白素貞則趁機攻上。許仙一手持劍,一手解符,緊隨其後。
茅衷「咦」了一聲,忙高高飛起,雙劍自腳下劃過,也是心驚。
飛到七八丈高的高空,一抖衣袖,便見廣袖之中飛出無數紙人紙馬,一出衣袖就立刻變得真切起來,如同真正的軍隊一樣,都穿著黑色的甲冑,騎著的駿馬,咆哮著向二人湧來。
這是茅衷當逢亂世,與三國古戰場上,收集散碎魂魄的戾氣與殺氣淬煉而成,人馬具都猙獰,揮舞著手中的長矛與鋼刀,誰也不會懷疑,若挨上一下,會是怎樣的結果。湖邊一隻高大的柳樹擋住這洪流,瞬間就被沖的四分五裂。
小青渾身無力,只在一旁瞧著,也覺得驚心,這一招她決計抵擋不住的。
白素貞祭出氤氳之氣,化作一道雲牆擋在面前,那些人馬視若無物一股腦的衝進去,猙獰的面色忽然變的呆滯,又變作紙人紙馬,卻依舊躍動不休,似乎想要再做搏殺。
白色的氤氳之氣上,漸漸染上了一層血紅。而茅衷廣袖中的紙人紙馬卻似無窮無盡一般,如洪流瀑布似的衝下。
許仙趁隙在雙手之間籠上一團金色的火焰道:「撇開雲氣。」,白素貞一點頭,氤氳之氣便隨即散去。金紅色的火光猛地自許仙手心爆發開來,燃燒了整片天空,騎軍一觸到這火焰,「忽」的燃燒起來。
茅衷祭出幾張避火符,那火焰飛到高空已失了靈力,卻也難傷他分毫。皺皺眉頭,也覺得有些心疼,這紙人紙馬看起來無數,實際上卻只有一件,乃是一個難得的法寶,就是燒再多,本也不會覺的心疼。
但那戾氣與殺氣先是被白素貞的氤氳之氣稀釋淨化,又被許仙一把火焚燒乾淨,如今天下太平,自己兄弟三人早已不再陰司供職,哪裡再去收集這些東西。但這念頭只是一轉而過,便又放平了心思,袖中卻有更多兵馬湧出。看他們能抵擋多久。
許仙一手結印,一手持劍。結成往劍上一指道:「兵」他終於在「臨」字訣之後,道出了第二種口訣,「兵」字訣,兵象徵著能量,卻是能夠迅速的聚集靈力。
劍身上金白之光凝成實質,飛身而起,迎著滾滾的洪流向著茅衷斬去。
劍光迎風而長,長近兩丈,輕輕一揮就將無數人馬斬斷,洪流為之一遏。但二人之間還隔了三四丈的距離,他的飛行速度又遠不及茅衷,想要傷到他亦是不可能。而這樣揮劍,卻是最消耗靈力,難以持久的。
茅衷懸浮在半空中,微笑著不以為意。然而許仙忽的一快,急衝而上,手中的劍光也瘋長到三仗的長度。以橫掃千軍的氣勢,將眼前的一切兵馬揮斷,亦揮向他。原來白素貞隨之飛起,大力推了一把許仙。
茅衷這才變了顏色,急忙後退,卻還是被這一劍切下一片衣袖,飄飄蕩蕩的落下來。茅衷瞧瞧光禿禿的手腕,露出一個苦笑,許仙的第二劍卻在轉瞬之間再次逼近。他卻只是苦笑著,避也不避。
白素貞在地上忙道:「漢文,不要!」
許仙也知這一劍斬中,非得結下天大的梁子,但劍勢如風,沛莫能御,就是許仙自己,現在也難以把握了。一劍從茅衷的腰間斬過,順滑如無物。然而被腰斬的茅衷,卻沖許仙微笑了一下,拱手道:「道友好手段,就此別過吧!」腰間不見半點鮮血。
許仙立感不對,道:「不好,小青快躲。」白素貞也明白過來,飛向呆在原地的小青,小青身後果然出現了茅衷的身影,抓著小青的肩膀,乘風而去。再看空中的茅衷,飄飄蕩蕩,化作兩截紙人。
許仙就算在這種狀態下,於法術的操作與控制都達到巔峰狀態,但卻不可能改變道行的高低。無論如何也追不上茅衷,若要白素貞一個人去追,卻又不是茅衷的對手,卻是進退維谷。
然而許仙一聲大喝,卻讓茅衷止住了身形,非是什麼法訣手印,而是道:「我願意替她跟真君回茅山去。」
茅衷立在小亭上,道:「真的?」他一看事情不對,不想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跟人拚命,就想按照原本的計劃,帶了這青蛇回去。但許仙的價值要大的多。
許仙道:「只要真君答應不再為難她們,我就跟你回茅山去。」瞧著小青,臉上已消去了淡漠,變作關懷,總不能讓她因自己受苦。
白素貞急道:「不,還是我……」卻被許仙掩住了嘴,道:「我還等著你來救我呢!」便將追星將塞進白素貞手裡。
小青高聲道:「許仙,本姑娘才不用你替,也不用你救。」別過頭道:「你愛到哪到哪去吧!」或許是天氣的緣故,一向強硬的她也變得柔弱起來。
茅衷卻輕輕一推小青的肩膀,推將她到亭下,「撲通」一聲落在水中。笑道:「那就道友到山上盤旋幾日吧!」絲毫不怕許仙變卦,一則是他們這種人都是一言九鼎,光風霽月。再則是許仙和白素貞根本沒能力在他手下保護毫無反抗能力的小青。
許仙對白素貞,輕聲道:「沒有萬全把握,別來救我。」說著話,腳下便升起雲彩。
白素貞伸出手卻也只能抓了個空,心中肯定道:「我一定會去救你,官人。」
許仙到茅衷身邊拱手道:「好,我就去看看茅山的風光!」
茅衷微笑著還了半禮,一揮手道:「請吧!」他的面色如常,若非右手的衣袖少了一片,還以為剛才的大戰只是虛妄。
白素貞立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身影,呆了一會兒。臉上變幻如氤氳,小青從水中出來,想要說話,卻又不敢上前驚擾她。卻見她的面色漸漸平靜下來,多了一股剛毅。
小青低下頭道:「都怪我。」若不是自己,姐姐和許仙根本不會怕那道士,打不過也跑的掉。這麼想著,心裡更覺得痛悔起來。
白素貞伸手摸摸她的臉,微笑道:「傻丫頭,怎麼會怪你呢?等過了端午,我們再一起去茅山,找官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