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出發
潘玉心中沉吟,她實在不願意在這時候,去游什麼赤壁。比起這個,她更願意和身邊這人流連於山水之間。更何況,那可是花酒,平日裡很習慣的東西,現在怎麼想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不過他也不是好色之徒,可他還說過自己也想三妻四妾來著,而且那綵鳳又是那樣的美人。從來果敢決絕的潘玉,拿出這兩張請柬,很是猶豫了一番。
但責任就是責任,這江南巨富的兒子,是不能不結交的。
春日融融,楊柳萌芽,在千條絲縷中垂下星星綠意,畫舫就泊在柳樹之下,塗成朱色的船身繪著雲霧波浪,趁著龍頭狀的船頭,顯得極是氣派。
船上或站或坐,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談論著,不是慣常的詩詞,而是近來兩個風雲人物。
「夏兄,你說那詞真是許仙做得,他看起來不似個文采風流的人啊!」
夏子期點點頭,卻不願多說,這段時間許仙同潘玉遊山玩水,心裡最不是滋味的怕就是他了。經常咬著牙想「若是我和潘玉同室,現在我就和潘玉談笑。」現在誰都看的出來,潘玉是將許仙當作知交好友來看待。
另一個書生卻道:「不過是巴結上了潘家公子,有什麼了不起的。」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嗅得到一股子酸味,但這話不說憋在心裡又委實難受的緊。平步青雲誰都想,但若平步青雲的是身邊的人,還是原本自己看不起的人的話,那滋味就複雜的很。
幾人頓時議論起來,近來許仙實在是讓人側目。王學政的入室門生,潘公子的知交好友,施恩於江南巨富,作詞聞達於諸侯。這幾樣好事,任何一樣都能讓人眼紅心熱,更何況還是落到這麼一個人身上。
「諸位請止吧,漢文的才學人品,哪樣不高於我等?如此背後議論,有失君子之風。」寧采臣皺眉眉頭聽不下去,這次他也被邀請在內。他同許仙一番相交,而後許仙又救了她至愛之人,早就引為平生知己,此刻聽幾人越說越過分,才發聲阻止。
平日裡活躍的金聖傑一直皺著眉頭沉默不語,這次老頭子給他下了死令,這兩個人必須請到,現在離開船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兩個人卻一個都沒來,怎能令他不怒。他的性情此刻已經忍道了極處,又聽幾個儒生酸拉吧唧議的論個不休,心中更是不耐,直道:「不等了,不等了,開船,開船。」
綵鳳依著窗欄,臉上帶著慵懶的神色,但細長的鳳目流轉間卻絲毫無損華貴的氣度,反而更顯得美麗而從容,「青鸞,潘公子來了嗎?」
「小姐,你都問了第四次了,現在已經過了時辰,那潘玉怕是不來了吧,金公子吵嚷著要開船呢?」青鸞不高興的說。她不知道那潘玉有什麼好的,不就會吟兩首酸詞,長的俊俏些嗎?不過她耳濡目染,也知那不是什麼酸詞。而說潘玉長的只是俊俏,那也是昧了良心的。但他就是不喜歡那娘娘腔的潘玉。
綵鳳沒有形象的打了個哈欠道:「那金公子也是胡鬧的性子,他花那麼大的價錢組織這次江游,有一多半是為了結交這潘家大公子,若是潘公子不來,他老頭子定然要罵他個狗血噴頭。」就算再怎麼放縱,這種江游的價錢也不是一個金公子負擔的起的,必然有金萬成的身影在,她早已看的明白。
「來了,來了,潘公子來了!」一聲呼喊,穿上的人都抖擻了精神,夏子期的臉上已經浮出「真摯」的笑容來。金聖傑看的一陣冷笑,可也勉強收起不快來。
遠遠兩個人影,都是高挑的身材,潘玉生於北地也就罷了,許仙是個南人,偏偏也如此高大,真是令人不快。
金聖傑先是望向久聞大名的江南第一才子,潘王潘璋的獨子,自從仇王府被滅門,作為碩果僅存幾個王,潘璋雖不比梁王據相國之位,但也是掌實權的戶部尚書,盤了一張人際大網同梁王鬥了個不分勝負。
「好個風流人物!」金聖傑忍不住讚道。談笑自若,舉止有度,即使是金聖傑這狂傲人物也忍不住稱一聲「濁世佳公子」,這樣的人物就是不是潘王之子,又豈是池中之物。
再看許仙更是大驚失色,總算明白什麼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見過許仙兩次,第一次在元宵佳節,心中還有些不屑。湖心亭大雪偶遇,風雪中的姿態,偶顯鱗爪,已使自己再不敢輕視於他。
而這才隔了不到一個月,再看他卻有一種「風骨已成」的感覺,容貌依舊是那一副容貌,衣衫依舊是那一襲衣衫,但揮灑間的風範,卻朗朗如日月入懷,就算呆在潘玉這美玉旁邊,也絕不能掩蓋他的氣度神韻。卻不知許仙修行漸深,心地坦蕩,這時自然顯得器宇軒昂。
如果剛才那些議論讓金聖傑懷疑許仙是走了狗屎運,但現在卻要說一聲,我交朋友也要交這樣的,我收門生,也自該如此。
剛才等待的不快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金聖傑率先迎上去道:「在下金聖傑,見過潘玉公子。」
潘玉連忙還禮「金兄哪裡話,我們剛從山上下來,一路緊趕,還是來遲,還請金兄見諒才是。」其實一路上二人悠悠遊游,潘玉見個茶鋪都要進去吃杯茶再走,許仙催她她也不急,心裡只想著趕不上就算了。
二人登船,許仙一見寧采臣正自含笑看著他,朗聲道:「寧兄,好久不見了,嫂子還好吧!」寧采臣只是拍拍他肩膀,也不說什麼感激的話。
船上自有一番寒暄,不過這都是潘玉的工作了,許仙只是同寧采臣談笑了幾句,就轉眼望這春日的西湖。水光瀲灩,碧波萬頃,春風和煦,正是出遊的好時機。
解纜行船,水波一圈圈的蕩漾開來,這次赤壁之行終於開始了。
楊柳岸上,一個男子,看著許仙,咬牙切齒。他心儀的女子要和這讓他受了奇恥大辱的男人一起去游什麼赤壁,更是令他怒火中燒。但又冷笑幾聲,在杭州他或許奈何不了許仙,但到大江之上,就由不得他自做主了。
「楚施主,要不我們還是算了吧!」旁邊一個和尚滿臉猶豫,全不似平日的果決。正是那夜沒有出手的兄僧石和尚,自那件事後,他雖然毫髮無傷可是心驚膽戰了很久,還專門去查訪了申屠仗的埋骨之處,本想掘出來一辨真假,但終歸還是磕了三個頭離去了。那夜所見的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也分辨不出。
楚劍雄皺皺眉頭沒有說話,旁邊一個文士已道:「石和尚,你平日裡也是條漢子,這口氣你咽的下去,我嚥不下去。」他不懂武功,所以那夜負責引火,但最後功敗垂成,還搭上幾條人命,特別是最後聽到那許仙這個名字,更是誓報此仇。
至於什麼惡鬼殺人,他是一點都不相信,據他分析,那申屠仗怕也是練了不為人知的絕世武功,而且那夜應該只是偶遇,不認得許仙。這些日子,憑著楚劍雄的聲望,灑下人去,在江南根本沒有他活動的形跡。這就只能證明一件事,這申屠仗要麼真的已經死了,要麼就已經離開了江南,到時候大江之上,將這些人屠個乾淨,誰知道是哪個做的,就算申屠仗回來報仇也是不怕的。
他這一番思慮周密,合情合理,不負江湖上「鬼秀才」的名號。這也是他這個不會武功的文士先生在這群豺狼虎豹的江湖人中生存下去的法門。楚劍雄也是聽了他的分析也才下定了報仇的決心,畢竟再要面對申屠仗,他也沒這個膽氣。
石和尚臉紅了一紅,但卻沒有出口反駁。自從他用鐵棒棒殺了三個欺負他的師兄逃出寺院,他就再也不信什麼我佛慈悲的鬼話,而後憑著天生神力加一身武功在江湖上闖出了偌大的名頭。
但逃跑時,寺門前月光下師傅皺著眉頭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場景,一直在他心間縈繞。回不了頭了,他握緊手中的鐵棒,這上面已經不知沾上了多少人的血,四顧週身都是一片血海。將這心事拋開,若不殺個痛快,那就死個乾淨好了。
楚劍雄望著畫舫遠去,那裡面有他之所逑,那傲然**的女子,一直令他魂牽夢繞,他曾再去找過她,但都說被一個姓金的公子給包了,他再次掏出錢財,那老鴇眼中的鄙夷讓他差點一掌斃了他。他知道這個金公子是誰,不就是一個紈褲公子,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和他心儀的那位女子說話,更遑論為他彈琴陪她飲酒了,這些場面他想起來就恨不得去殺了他。但只要這次事成,她就是屬於自己的了,這種事想起來就一陣心熱。
畫舫中的諸人對這些尚毫無察覺,只有許仙皺了皺眉頭,感覺些許不安。
西湖深處,一雙銅鈴大的金色眼眸直盯著畫舫,如同狩獵的野獸。
聽說那上面的人都是色狼!
色狼應該可以吃吧!
好想吃人啊!可爺爺說不能隨便吃啊,但那是色狼啊!聽說是很壞的人啊!而且那個人說過,人好吃的要命。
心裡糾結著,不由擺動著身體,在平靜的湖水中掀起一陣浪濤。這時畫舫已經駛離,沒人注意到身後湧湧翻滾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