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如玉
許仙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昏黑,摸摸頭也不痛,只是渴的厲害。
這桌酒席吃的倒是痛快。
「許兄,你醒了啊?桌上有涼茶。」在潘玉的指點下,許仙又一次咕咕嘟嘟的喝了幾杯水,緩過神環視四周。看潘玉正倚窗看書,翻過最後一頁回過頭沖許仙笑道:「許兄真是做得一手好詩啊!」
天色已昏,屋中的佈置古色古香,許仙還在回味夢中的前世,聞言不由一愣道:「什麼詩?」
潘玉將許仙醉後吟的詩念了一邊,又大加讚賞了一番。許仙才明白原委,連忙推脫:「我哪裡有那樣的詩才,這是小時候一個遊方的道士吟給我聽的。」想了想又道:「潘兄還是不要把這首詩告訴別人好了。」
潘玉心中不解,這首詩如果傳出去絕對是名聞天下的好詩,面前這人不但說不是自己做的,還讓自己別說出去,真是怪哉。不過他轉念一想,這首詩好則好也,但難免給人嗜酒的印象,對於仕途到未必是好事,這才釋然。更覺得許仙深淺難測。
「請許兄放心,我定然為許兄保密。」
許仙道謝,又笑道:「我們這樣許兄,潘兄的稱呼未免太累了。我們不如直接稱名道姓,叫我許仙就好。」
「我字明玉,漢文兄稱我如玉就好。」
「美人如玉?」許仙露出古怪的神色。
「不,是君子如玉。」潘玉立刻一本正經訂正道。
許仙笑道:「你卻是兩全齊美,美人君子都讓你佔了。」
卻不想潘玉正色道:「我潘玉七尺男兒,還請許兄還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不然還請許兄稱我潘玉吧.」
許仙趕忙道歉,他猜想越是俊美的男人越是在乎這個吧!大大說了一番好話,才讓潘玉熄了怒氣。不過許仙心中暗想,這潘玉公子就是嗔怒的時候也是如玉一樣。至於是美人君子的話,他卻是不敢再提了。
說話的功夫,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覲天書院為國家選材,這些年輕秀才算是重點投資,吃住一干費用都用的是府庫中的銀錢。許仙每年還能從錢塘縣裡拿一筆銀糧,有點助學金的意思。這卻是那知縣看許仙前程似錦,花的又是公家的錢,就此結一個善緣。
穿越十幾年,許仙身上終於有點閒錢,卻也只是幾角碎銀,大概能算是天下穿越者之恥。他自己倒是挺滿意,前世十幾年養成的大手大腳,今生剛有點錢就忍不住要揮霍起來。
「明玉,今晚我回請你一頓如何啊!」
潘玉存心要結納許仙,自然不會拒絕。於是許仙領著潘玉在西湖邊轉了一圈,卻都是上好的酒樓,許仙摸摸自己的錢囊,心中苦笑一下,只能接著走下去。
潘玉一顆七竅玲瓏心,哪裡看不出許仙的心思,只是不好說話,在一旁只是看的暗自好笑。走了許久,許仙突然振奮,見前面一家小酒館,頓時如獲至寶,但一時又有些躊躇不好意思。
潘玉笑道:「漢林兄一看就是懂行的人,杭州的名吃都在這些犄角旮旯的小店裡,別看那些酒樓奢華,真正的風味卻還是這些地方地道。」
許仙不笨,明白潘玉這是在替自己圓場。但事已至此他反而放開心胸,洒然道:「今日囊中羞澀,等我闊了一定請如玉你到杭州最貴的酒樓裡吃上一頓。」
這位還沒發財,先有了暴發戶三分氣象。這本該是令潘玉討厭的口氣,但這窮書生說出來卻讓他覺得爽直可愛。
笑著打趣道:「呵呵,到時候你可別心疼銀子,再說囊中羞澀我可不饒。」
許仙連說不會,二人進了店中,點了幾樣小菜,也不飲酒。上了茶,潘玉略嘗了一口就不再喝,他從小到大也沒喝過這麼差的茶,也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這酒肆生意不壞,客人划拳說笑的聲音,掌櫃迎來送往的聲音,小二吆喝埋怨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感覺這不大的店面裡積蓄著一股熱氣,俗氣,人氣。
只是同時也很是嘈雜,潘玉不由微微皺眉,許仙注意到不由心中懊悔,青衣無垢,長髮如墨的潘玉坐在這酒肆中,真有一種白璧蒙塵感覺。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坐在那裡,卻感覺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許仙歎息道:「安能以皓皓之白,染世俗之塵埃乎。我們還是換一家吧。」卻是引用屈原《漁父》裡的一句話。
潘玉笑著微微搖頭:「都是滄浪之水,這塵世的喧囂了,到哪裡都躲不開的,都是塵世中人誰又能夠一塵不染呢?」說著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飲盡。
菜上來,小碟乘著還算是乾淨精緻,讓許仙悄悄鬆了一口氣。許仙中午除了吃就是喝,倒是不太餓。潘玉做東忙著應酬,還真有些餓了。小口吃著這些粗茶淡飯,真感覺別有一番風味。
許仙看著,心裡突然冒出四個字,優雅入骨。這就是前世所謂的東方貴族吧!彬彬有禮卻又灑脫無忌。遠非前世那些計較紅酒年份、衣著品味,句句不離先生小姐西方貴族能比的。高貴,只因帶著千年傳承的文化底蘊。
吃晚飯,潘玉先飲一口茶漱口,又拿出素白的手帕擦一擦嘴,最後輕輕抿了抿嘴唇,沖許仙微微一笑道:「吃完了,多謝款待了。」
許仙一愣才反應過來,心道:「這潘玉如果是女人就好了。」卻又趕緊搖搖頭,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是《白蛇傳》,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又默念十遍「我是男人」,才起身付賬。
旁邊一雙淫褻眼睛自從二人走進來就釘在這裡,到這時候酒意上湧,更是按耐不住了。見不過是兩個文弱書生,乾脆走過來道:「這樣的美人兒還真是少見。」說著就伸出一雙粗糙的大手向著潘玉的下巴伸過來。和他同桌的幾個人立刻拍桌子打呼哨起來。
「砰!」的一聲。不但臨桌的胡哨聲戛然而止,連酒肆中的喧鬧聲也為之一頓。將目光集中在許仙身上。
許仙站起來,滿身怒氣,手裡提著他剛才坐著的長凳,那猥褻的中年人此刻坐在地上,呆呆的捂著頭,血從手縫裡流出來,呻吟也無,卻是被實木長凳打在頭上打蒙了,過了一會兒才開始呻吟。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麼個文弱書生說動手就動手,沒有半點徵兆。連那隻手伸過來都淡定如常的潘玉,此時也微張著嘴驚訝的望著許仙,這真是個讀書人嗎?
那中年人的同夥這才紛紛圍過來,口中連呼:「哥哥,哥哥。」
中年人一手捂著頭,一手哆嗦指著許仙,「給我宰了他。」他那些同夥立時圍了上去。
許仙凜然不懼,高聲道:「我是覲天書院的秀才,有功名在身的人,敢動我,不怕千刀萬剮嗎?」這番話說的聲色俱厲,絲毫沒有了許仙平日裡隨意溫和的模樣。
地上那漢子大嚎:「宰了他。」他那些同夥卻將目光放在,桌邊唯一沒有動的一人身上。那人看起來是個文士模樣,一陣沉吟後揮揮手,一干人扶著地上那受傷的漢子退出去,那漢子還要爭執,文士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頓時捂著頭不再說話。
許仙自始至終持著長凳認真戒備著,直到那一干人都退出去,才鬆了一口氣。轉頭對安然坐在那裡的潘玉道:「剛才我使手勢你沒看到啊?」
許仙的額頭這時滲出細細的汗珠,倒是潘玉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
潘玉眨眨眼裝作不解道:「什麼手勢?」剛才許仙一手持蹬,另一隻手在桌下不停的對潘玉使者手勢,潘玉卻只作不見。
許仙急道:「讓你跑啊!」
潘玉粲然一笑道:「漢文兄英雄蓋世,震懾群小,我跑什麼啊?」
許仙道:「那些一看就不是尋常地痞,其中幾個傢伙還往懷裡摸,一看就是帶著傢伙的。這些亡命之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萬一唬我不住他們,你豈不是有性命之虞。」
潘玉笑道:「我一跑豈不是洩了你的氣勢,讓你有性命之虞了。」
許仙拿著面前這如玉君子實在是無可奈何,歎道:「罷了,罷了,天色不早,我們回去吧!」
二人走談笑著走出酒肆,角落裡一雙眼睛直盯著他們,看清他們走的方向,就匆匆離去。
「你那一板凳真是驚天地,動鬼神。只是一開始若擺明我們覲天書院的身份,他們也不敢妄動吧,你那一下若是激怒了他們反倒不好了。」
許仙搖搖頭道:「明玉啊,你自小生在黃金屋裡,不懂這些人,一個個欺軟怕硬,你跟他講道理,他還以為你怕了他。不給他來個當頭棒喝,真以為我們軟弱可欺,他們就會得寸進尺。」
潘玉低著頭若有所思,最後抬頭笑道:「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