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餘慈在湖上激戰,一度自顧不瑕,其間駱玉娘雖沒能幫上忙,卻將寒泉中的葉池、陸看顧得極好,余慈也是很感激的。
見駱玉娘過來,余慈便在請她進宜水居,奉茶待客。
不過,駱玉娘倒是爽利:「此來別無他意,只是代我師尊,邀請天君明晚過府一敘,引見幾個朋友,不知天君能否撥冗前往。」
「明天?」
余慈微微一怔,薛平治的邀請,他肯定是要答應的,不過正好是和預定的行程衝突了。
駱玉娘看出端倪,奇道:「天君明日不得閒?」
「唔,前兩日已經有約,不過應該佔不了太多時間,不知平治元君定的是哪個時辰?」
「不礙的,只要天君能到便好。」
駱玉娘說得隨意,余慈卻不會等閒視之。畢竟在此時的洗玉湖上,能夠爭取的鐵桿盟友,也就是這麼幾位了。
他前幾日越是高調,眼下越是謹慎周備。
人心反噬之力,不可小覷,真以為憑借「萬古雲霄」就能橫掃一切,說是頭腦簡單,都算客氣。
他現在無牽無掛,真要重立了上清宗,可就是豎了個靶子給人打,萬不可能像如今這般行事了。
所以,他沒有直接與洗玉盟糾纏,而是把華夫人推出去頂缸,就是經營出一個緩衝地帶。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還要仔細觀察,「萬古雲霄」前後,部分人態度、立場的變化。
約在薛平治之前的那場,就是一個很好的參照。
當蘇雙鶴再看到余慈的時候,感覺是非常複雜的。
由於事先有了心理準備,「萬古雲霄」對他的震動,要比其他人來得輕一些。
可是,這絲毫沒能緩解他身上的壓力。
最讓人惱怒的是夏夫人,那婦人當真奸狡,竟然趁著高層會商之機,主動支持余慈,表明立場。
就算那是秘密場合,以那婦人的心計,自然有千般手段,將信息透露給余慈,謀得好處,同時打壓他這邊的存在感。
如此做法,逼得他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再次邀請余慈過府赴宴。
可是,只要余慈不是傻子,肯定要擺一擺姿態,使兩邊抬價——就算他一直揣的是「用一把就扔」的想法,絕不怕空口許諾,可這也憑添許多變數不是。
讓他鬧心的則是天遁宗,當日戰後,華夫人一番剖析,讓天遁宗很是狼狽,既往的計劃全部廢掉不說,更是滿天下尋找「洩密」的理由,甚至是懷疑到他頭上,兩邊鬧得很僵。
煩心的還有翟雀兒那邊,面對余慈展現出來的強勢以及帶來的變數,翟雀兒表現得實在太淡定,根本沒有任何做出改變的想法,或者說,有改變也沒有告之他的意思,讓人莫名覺得心底發虛。
此時此刻,蘇雙鶴彷彿是行至江心,上無所依、下有湍流、八面來風,進則可能滅頂,退亦可能溺亡,往來掙扎,十分難受。
當然,就目前而言,給他最大壓力的,還是余慈本人。
所謂的壓力,不只是余慈表現出來的強勢和興風作浪的能力。
蘇雙鶴絕對不會忘記,在與趙相山隔著千里湖水「對峙」之時,余慈曾經明白表示,無極閣與離塵宗那個叫張衍的劍修失蹤有關。
如此說法,和真相也就是一層紙的距離。
豈能不讓他心下惴惴?
這一場私宴,除了加深感情,將夏夫人的干擾消解掉,更重要就是試探風色。
他想弄明白,在「收集劍修」之事上,余慈是否知情、知道多少、又隱瞞了多少。
只是,余慈的心思也不是那麼容易看出來的,直到酒菜吃盡,上了茶點,蘇雙鶴都沒能測出個虛實來。
余慈則是掛念著後面還要赴約,再三告辭,蘇雙鶴無奈之下,只得起身相送。
走在院中小徑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由於酒宴上太過勞心費力,此時蘇雙鶴都有詞窮之感,甚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余慈反藉著這個機會,在探他的老底……
正患得患失之際,忽覺得有異,只見余慈眉頭皺起,正將視線投向遠處迴廊拐角處。那裡正有聲息傳來,內容則有些敏感,之前蘇雙鶴心事太重,竟然沒有注意到。
用不到余慈如何如何,蘇雙鶴待聽明白了內容,早是心頭火發,罵一聲「孽畜」,大步流星趕過去,幾步就過了拐角,那邊一個男子終於警覺,駭然鬆了正作惡的雙手,卻來不及有其他反應,已被蘇雙鶴劈頭蓋臉一耳刮子扇出丈外,半邊臉的骨頭都要酥了。
「孽畜,你幹得好事!」
蘇雙鶴雖是痛罵那人,視線卻盯著另外那個女子。
女子著一身素淡裙裝,楚楚動人,只是衣衫不整,臉色煞白,正是雪枝。
看自家外室如此模樣,蘇雙鶴心頭更是火冒三丈,回頭又一腳狠踹過去,直接將那人踢得口吐鮮血,一時半會都爬不起來。
此時,余慈才走到近前,看現場亂成一團,蘇雙鶴殺意劇盛,目標
卻未必真對準地上那作惡之人,便是哼了一聲:
「雪枝夫人可無恙否?此乃何人,膽敢如此放肆!」
其實余慈知道,此事乃是「家醜」,類似的話絕不應該由他這客人來講,可就這一句,就能保住雪枝一條性命。
果然,蘇雙鶴聞言忽地清醒過來,眼角抽搐一記,再看向雪枝之時,神色就陰晴不定。
雪枝突遭此劫,正是心中惶恐之際,但她卻清楚地知道,這時候就算哭得梨花帶雨,淒苦悲絕,也沒有半點兒用處,因為蘇雙鶴根本不吃這一套!
她只能是強按著翻滾的負面情緒,全力定住心神,將面上所有的表情變化盡都抹去,甚至微昂起頭,盈盈如峭壁梅花,將臨危不亂、奇崛獨立的一面,盡可能地表現出來。
這不是她的本來性情,卻是蘇雙鶴最喜歡的那類。
蘇雙鶴又是一怔,半晌,終於扭過臉去,盯死了那仍在吐血的修士。
余慈也在看那人,還別說,看久了,還真有點兒眼熟……以前或是打過交道的。
不過,最吸引他注意的,並非是那張似曾相識的臉,而是一縷極細極微,飄忽不定的香氣。
這才是讓人忘不去的回憶……
香氣來自於雪枝身上,似乎尋常,然而也算是精通香料配製的余慈,卻最終將視線投放到另一邊,那**薰心之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