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人,高空中的棲真也是大開眼界,而且,她也有模糊的印象,似乎從哪兒聽說過這個道人的名號,可莫名有種阻礙,導致記憶不明。
心中稍一思量,那飛舟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忙驅車掉頭,準備繼續追蹤,哪知輦車上的余慈突地開口:
「且等等。」
棲真不知道余慈是個什麼打算,卻沒有半份折扣地執行,將輦車虛懸在半空中。
余慈發出命令之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棲真也不多言,如此過了大約二十息左右,沼澤地上空,忽有烈風掃蕩,吹捲千里,以至霧氣大幅流動,將散未散。
眉睫之前,霧氣飛流而過。棲真不自覺眨眨眼睛,心跳加速,在視線難及之地,正有龐然威壓滾滾而來。
她下意識抬起頭,正看到劫雲之中,有一輪血紅大日破雲而出。
棲真被她光色給刺痛眼睛,險些就留下眼淚,心弦顫動更疾。不過好歹身後有靠山在,定了定神,再細看去,立刻就分辨出來:
這哪是什麼大日!觀其中央,正有一道黑線,往兩邊切分扯開,顯露出核心部位迥異的幽綠顏色,彷彿是一隻巨眼,緩緩睜開。
血日如眼眶,黑線如眼斂,那幽綠區域,自然就是瞳仁了。
劫雲之中豈能容得他人氣機運化?
當下那巨眼周邊,就有雷電聚攏,環繞轟擊,其血輪周邊,時有扭曲。
然而其核心處,幽光森森,氣芒億萬,躥動不休,照射下來,瀰漫數千里的霧氣,都染上了一層綠膜。
光線更深透進來,掃過這一片沼澤區域。
吃光線射入,不管是矮樹灌木,還是泥塗水池,,一應實體,無論固態液態,都變得虛幻透明,將內部結構、藏蘊空間,全都暴露出來。
光線映照之下,棲真看自己的手,只見皮肉半透明,隱見血管骨胳,妖異可怖。
她打了個寒顫,如何不知,定是哪個極恐怖的強者到了。
與之同時,她又聽到身後輦車中,余慈冷笑一聲。
餘音未盡,霧氣深處,虛空扭曲,隨即洞開,滾滾冥寂幽寒之氣,噴吐而出,與外界天地元氣相激,幾如鬼泣。
棲真知道這是余慈的手段,她早先也做過功課,早聽說「九幽盛宴」之事,心中就想:
這大概就是九幽冥獄了!
一念未絕,那虛空扭曲的最深處,撲啦啦飛出一道黑影,穿越虛空之時,數根烏羽飛落,隨即化為幽暗的煙氣,歸於虛無。
至於黑影的本體,則迎風而長,像是烏鴉模樣,只是雙眸血紅,頭頂有三根豎翎,隨風擺動,其間血光流轉,給大鳥全身都塗染上了一層血色。
棲真努力辨別來歷:「看起來像是三命鬼鴉!」
這種生活在九幽冥獄的異種,隨修為長進,頭頂漸次生出三根豎翎。這三根翎羽乃是第一等的靈物,據傳有替死之能,三命鬼鴉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世間替難傀儡、巫偶,又或者續命丹藥,只要能得這三根翎羽合爐煉化,效用可立增十倍,其價值不可估量。
可眼下,余慈召它出來……分明是撞上去的!
那三命鬼鴉發出粗啞的鳴叫,身化烏光,直衝雲霄,目標直指那詭異巨眼。
眼看鬼鴉速度激增,劫雲之中,巨眼瞳仁放出幽綠光束,隔空百里,便將其照個正著。
毀滅性的力量以「光線」的形式,透入鬼鴉軀殼之內,抹殺生機。
可就在此時,鬼鴉頭頂,一根豎翎無火自燃,瞬息化灰,鬼鴉本身不見任何影響,反而速度再增,頂著幽綠光線,一個呼吸間,就破入雲層,正正撞到那巨眼之上。
吃這一撞,巨眼上流轉的血光,還有周邊聚攏的雷火齊齊向內塌陷,將那片區域攪得一團糟,那巨眼神通,自然是給破個乾淨。
倒是三命鬼鴉,在劫雲中打了個轉,又掉頭飛回,只是頭上豎翎又少了一根。
劫雲深處,雷音震動,又彷彿是某人的怒吼。
「喀喇喇」電光迸裂,一條粗逾里許,長逾萬丈的手臂,便從巨眼破滅的漩渦中探出來,直取鬼鴉。
然而,這一擊聲勢雖大,其實還比不過剛剛的巨眼神通。
天地法則意志焉能允許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當下十方雷火交織,將萬丈手臂轟成粉碎。
三命鬼鴉則是施施然飛回到九幽冥獄,連著滾滾陰氣,盡數回流。
此時沼澤中除了那些受陰氣浸染,生機絕滅的樹叢灌木之外,就再也見不到九幽冥獄曾開啟過的痕跡。
棲真勉力維持著外表平靜,其實心裡早已翻天覆地。
也在此時,遙遠的虛空中,有聲音壓過雷霆,轟傳過來:「召劾九幽鬼物?可是余真人當面?」
余慈根本不理會,只對棲真道:
「走吧。」
對此時的他來說,若「阿貓阿狗」都要搭理,那世人公認的未來上清之主,也忒不值錢了罷!
不是他拿捏,只歎得力的人太少。
坐在輦車中,余慈心境清明,還有閒數一數目前手裡的戰力。
說起來,真要都是狀態全滿,不敢說拿出幾個地仙大能來,三五個大劫法宗師絕無問題,且戰力都是出類拔萃。
別說比那些大型宗門,就是與門閥相比,也遜色不了太多。
可再往下數,真人、步虛、還丹這三個境界的修士數目,就是萬萬比不得了。
以往他從來沒有在這個方面用過心思,信眾是有一點兒,但與門徒的概念差別太大。
他也知道影鬼在搞些明堂,可那些冠著「盤皇劍宗」名頭的人物也難以拿到明面上來。
能承繼上清道統的,思來想去,也只有思定院那幾位,修為又都弱了些……
好吧,除了無羽、回風道士、張妙林三個,竟是再沒有能拿出手的人物了。
世間有哪個宗門裡面,步虛、還丹修士的數目,加起來都還不比不過大劫法宗師的?
話又說回來,那幾位大劫法戰力,能在法理上和上清宗掛鉤的,也是一個都無。
重振上清,任重道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