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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後聖真名(中) 文 / 減肥專家

    羅剎鬼王不可信。

    蕭道人,還有他背後的八景宮,同樣讓人無法心安。

    余慈當然不會相信,同為玄門,就是親如一家,具體的看南國「三道相沖」的局面,就再明確不過了。

    當然,面子上,對待蕭道人,肯定要拿出與對待羅剎鬼王不一樣的態度。

    余慈選擇的是冷漠。

    「多年以來,未能重塑山門一磚一瓦,不稱罪人已是僥倖,焉敢與祖師並列?」

    他放出的意念沒有攜帶任何情緒,此時解讀,卻有明顯的疏離味道。

    蕭道人卻是沒有半點兒架子,若有,也是屬於掌教聖人的雍容之態:

    「道友何必妄自菲薄,使上清一脈道統不絕,氣象重聚,便有不世之功。復起山門,不過是時間問題。貧道此時便再厚顏求份邀約,願於貴宗重開山門之時,親呈一份賀儀,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要說客氣,此時的蕭道人當真是客氣到了極處,但這就是一派宗師對同樣地位,卻又不那麼熟悉的大能應有的姿態。

    更確切地講,是宗門與宗門之間的對話和交流,禮儀規則不可或缺。

    余慈對其中的門道不是太精通,但他卻能體會蕭道人不加掩飾的情緒意味兒——不是什麼玄門道宗之間的交情,僅僅是約定俗成的說話方式罷了。

    如果再進一步分析,八景宮超然無上的地位,不是體現在客氣裡,而是體現在蕭道人一次次的評價中。而所有這一切的前提是:

    余慈,還有他一手扶起的上清宗,具備讓蕭道人這位掌教聖人評價的資格。

    對此,余慈僅用四個字回應:「恭候大駕。」

    「那麼,一言為定。」

    蕭道人撫掌而笑,投影至真實之域,果然是比其他方式生動許多。而他緊接著便道:

    「既然道友邀我觀禮,我也要禮尚往來。紫極黃圖之會在即,如道友這般神道中人,正是勘天定元的主力,胸中自有丘壑,若能坐而論道,何嘗不能躍登紫極?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不是你厚臉皮湊上來的嗎?

    余慈也知道,這些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妖怪,「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都給遠遠甩在了後面,真要厚起面皮,當真是太淵驚魂炮也未必打得穿。

    而且,他真是心頭微動:

    又是紫極黃圖!十多年過去了,這場所謂的盛會,還沒有開始嗎?

    蕭道人全無一派掌教的矜持之態,極擅言辭,言語不急不緩,條理通順:「神道之妙,執法以為威儀,變法以為神通,受法以為因果,神位存焉,萬法必應。無論釋玄儒魔,並旁門百家,不外如是。

    「固然真界廣大,環境不一,風俗不同,道統有別,各有偏重,不應一以度之,然而法出多門,終究有逆天道自然之理,尤其是根本諸法,化生萬物,孕育靈機,最是緊要。自巫神長眠後,除天地大劫之時,再難有調理之機,長此以往,一旦有失,那便是一界生靈塗炭。

    「東華山七大地仙混戰,使上一場大劫過後,不過數百年,便重啟劫數,就情理而言,實是荒唐。可福禍相依,若能抓住關竅,對真界眾生而言,未嘗不能化危為機,立起沉痾。」

    說到此處,蕭道人又道:「紫極黃圖之會,乃是此界各門各派各路道統的合議之法。自立下框架以後,包括羅剎道友等,都明言與會。道友乃是上清中興之主,更乃我玄門天尊一流。僅就玄門而言,無上清之會,立失三分顏色;得天尊蒞臨,方能盡彰法統。道友若能代表上清到會,這紫極黃圖之會,才算得上是第一等的盛事。未知道友……」

    「蕭道友之意,我已盡知。」

    不等蕭道人再說出那句「意下如何」,余慈已經搶先應道:「勘天定元,匡定正朔,焉能無我上清參與?」

    余慈早已明白,這紫極黃圖之會,既然是八景宮、論劍軒、初有庵這等門閥合力而為,連羅剎鬼王這等正牌神主都要湊一份熱鬧,不管他人樂意與否,也必然是代表著此界絕大部分勢力。

    若他是旁門左道,妖鬼邪神也還罷了,既然是扎扎實實立下了上清宗的招牌,這一盛會,就非去不可,否則,必將自絕於天下,什麼上清中興,再也休提。

    蕭道人當下又一稽首:「天尊之決,德莫大焉。」。

    什麼道德、功德,余慈不知。他只知道,這蕭道人言語圓融不見半點兒鋒芒,可處處合於大勢,於不動聲色之間,就形成了讓人欲拒無從的局面,這樣的人物,才真不愧是八景宮的掌教聖人,玄門天尊。

    今後的日子裡,他就要和這等人物,又或是和羅剎鬼王那樣的強敵打交道。

    時光回溯數十載,他苦心孤詣,掙扎求存之時,焉能想到今日?

    余慈一聲長笑,情緒在真實之域動盪,立成雲雷奮發之勢,又如江海奔流,汪洋自肆。

    「紫極黃圖之會籌備多年,想來也是蕭道友盡善盡美,力求一舉抵定萬世根基,令人翹首以待;至於我那上清宗,前繼諸代先聖之澤,後承同修道友之願,務求劫後而重生……兩場盛會,都在近期,何妨比上一比,是紫極黃圖首聚呢?還是我上清山門先開?」

    「善!」

    便在蕭道人應下的同時,已經很久沒有發話的羅剎鬼王,此時傳來冷譏似的意念,雙方情緒絞在一起,真實之域變化疊生,但已經沒有了之前劍拔弩張的局面。

    當三方於真實之域「交流」之際,真界中部某處山峰絕頂之上,有一團紫金光芒,外圍虛化如霧,內裡凝如金石,嗡嗡有餘音。圍繞外圍,有數道意念交錯,欲待切近,卻不得其門而入。

    此時,峰頂也有十多人在此瞻仰神跡,其中不乏步虛強者、長生真人,卻對這數道遊走的神意全無所覺。實是彼此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連感應都做不到。

    那數道意念也無視了附近的修士,自顧自顧交流起來:

    「奇怪,奇怪!紫極黃圖的變化,讓人看不明白了也。」

    「更看不明白的,還是那位『後聖』!這等人物,多年來隱忍不發,圖謀必是甚大,可又豈能不知,天地大劫之下,體系固然最易切入、改變,劫後定元,反噬也更強,完全是得不償失?」

    「或許是心懷遠大,欲待一舉登上紫極?他明顯就是神主的路子,而且得紫極黃圖呼應,劫後若能頂得過去,天地間恐怕就要有六大神主了。」

    「此時尚難講,但應該有些蛛絲馬跡。可惜天地大劫期間,紫極晦暗不彰,難測虛實……」

    紫極黃圖,與此界天地法則體系遙相呼應,自成界中之界。當年雖是被曲無劫一劍斬破,失了封神之能,也被八景宮藉機遷移到雲中山絕頂,但依然有強大的防護之力。

    便是地仙大能,神意遊走,可鐫刻神道修士的名姓于黃圖之中,卻一直難在紫極上「動手腳」,甚至連靠近都不能。

    「再找慕容過來吧。」

    「我以為不妥,那女子牽涉太多,根底難測,當此關鍵時期,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除她之外,此界哪還有夠得上水準的靈巫存世?」

    「事有湊巧,我倒聽說有一位新靈巫,雖也是飛魂城出來,但背景相對單純……」

    「還有這等人物?」

    「當然,再單純也是巫門中人……待我尋來相關消息,喏,有了。此人乃是幽燦當年,以祖巫母體孕出的一個妹妹,由此便可知,是往靈巫方面培養的,只是後來叛逆不從,趁幽燦閉關時,與人私奔,逃往北荒,然而磋砣多年,還是走上了靈巫之途,如今在北地闖出了不小的名號。飛魂城也想迎她回去,只是一直不能如願。」

    「原來是她,此人是喚幽蕊吧?」

    「你也知道?」

    「世上靈巫就那幾位,紫極黃圖之會在即,總要關注一二。我記得,情報上還說她與余慈……就是那個上清隔代弟子過從甚密,當年玄黃殺劍橫貫三湖之前,陰山派的蓋勳萬里追殺,她便和余慈在一隻逍遙鳥上,此時更有一隻長生逍遙鳥代步……」

    「不錯,是有這事兒。可這不正好麼?」

    「哦?」

    「紫極黃圖之會,不怕各方深入,只怕他們不參與,反來攪局。此時掌教聖人已與那位『後聖』訂了邀約,大家同是玄門中人,大方向上,應該不會有根本差異,但分歧肯定會有,一旦因此在前期內耗,實在可惜,此時就該早早對接,商議出一個章程,以求同存異,先辟易外道,再解決內部之事。」

    「師兄是要將此女當成一個傳話筒?唔,這倒是王道正途。」

    靈巫是巫神長眠後,世間僅有的靈種,哪位神主,或者是有志神道的強者,只要想在真界做些文章,都會盡可能交接一兩位,以此探究此界的終極隱秘。

    所以,靈巫是很搶手的「貨品」。

    慕容輕煙非常聰明,在發現自身的「靈巫」之資後,早早就尋到了靠山,結上了飛魂城這門干親,幽蕊身份特殊,也最多就是第二個慕容輕煙,僅為各路大能傳話之用,何足為慮?

    況且,對八景宗的諸位高層來說,紫極黃圖不過是一個象徵,縱然是經天緯地,妙化玄機,卻沒有不可道之事,不可宣之秘。

    他們在其中的手段,都是光明正大,只以堂堂之勢發動,四方八極,莫不在運化其中,也唯有如此,才能見出此界第一大門閥的底蘊。

    「待掌教聖人回返,可向他報備一聲……哦,回來了!」

    談話的幾人中,亦有兩位可以感知真實之域,自然是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幾乎就是意念送出的當口,天地法則體系的變化也傳了回來。

    也就在此刻,圍繞在紫極黃圖之上的這些意念,驟然靜止。

    其實,此時天地間任何一位劫法宗師以上的大能,都可能感受到,天地法則體系中,那兩處令人心懼的「塌陷」,就在數息之間,逐漸平復,萬千法則,重歸正位,幾乎與大戰之前,一般無二。

    沉默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終於有人將其打破:「掌教聖人呢?」

    「已回轉宮中,閉關去了。」

    「之前又是何故?」

    虛空中神意交錯,情緒周流,半晌,方有人歎道:「這也行?怪不得有恃無恐!」

    「羅剎橫跨兩界,根基不同,一貫欺天瞞地也不奇怪,那位『後聖』又是怎麼做到的?」

    「真真不可思議,不符常理……」

    幾輪幾乎毫無意義的驚歎過去,終於有人道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他究竟是登上地仙尊位,還是神主寶座?」

    神主、地仙,在此界中人看來,都是大神通之士,等級地位相去不遠。

    或許有人感覺神主勢壓一界,信眾廣大,千年萬載,不消其名,要勝地仙一籌;可也有人認為地仙自在逍遙,神龍不見首尾,才是得道高人。

    說得雖頭頭是道,可問題在於,真要辨識出神主、地仙的差異,便少有人都講出個究竟來。

    而對當下幾位八景宮高層來說,神主、地仙的差異,則最是明確不過:

    所謂神主、地仙,便是天地法則難承之重,萬物因果照映之身。

    只要立身於世,天地法則體系立時扭曲、塌陷,並隨時間的推移不斷加重。

    區別在於,真界之中,神主鋪線架網,可以通過廣大的信眾分擔壓力、因果,相應的卻很難脫離,一旦離開此界,自身固然無恙,廣大信眾卻要遭受反噬之苦,相應的神通威儀,便不給毀掉,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害。

    至於地仙,在真界之中,找不到特別有效的宣洩渠道,因果加身,受的限制遠比神主為大,但一身神通法力,都在自身,可以隨時離開,進入到法則體系限制最弱的九天外域,那是就是天高海闊,隨意往來,較真界之時,甚至要更勝三分。

    雖然成就神主者,往往也是地仙之尊,不至於真的實力大損,可一來一去,帶來的就是神主網絡的毀滅性打擊。

    這一點,長眠的巫神很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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