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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轉丸之思 樊籬之念(上) 文 / 減肥專家

    又是一種!

    余慈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麼首先會跳出這個念頭。他關注的不是雪枝完全失常的表現,而是這一瞬間,女修滋生出來的別樣情緒。

    痛苦、恐懼、卑怯、羞辱……

    這些情緒太過激烈,不適合入藥,沒有用處。

    可在此混亂之中,還有那麼一份「期待」,如風過枝葉捲起的蛛絲,纖細而綿長,似乎隨時可能斷去,卻又表現出難得的堅韌,或者說,是一份不願接觸現實的固執。

    完全可以入藥!

    余慈心念微動,已將這份情緒收取,按照秘法封起,只待煉丹時使用。

    做完此事之後,他關注的重點仍沒有偏移太多。

    他注意到,因吐露心緒一端,失態之餘,雪枝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心中積鬱的壓力有所消減,導致激烈情緒很快沉澱,帶來的是平靜又陰鬱的心境,就像是陰雲灰霾充斥的天空。

    挺合適啊。

    余慈不是說這種情緒,而是指目前這份兒心情,其實非常適合做為「鼎爐」,容納各方採集的情緒,煉製七情魔丹。

    可惜還是弱了些,一次兩次還好,再多了,雪枝性命堪虞。

    由於心中計較的緣故,他盯視的時間有些太長了,本已有些虛脫的雪枝,更是支應不住,也把那「最合適」的心境衝亂。

    余慈暗道一聲可惜,更知道該如何回應,當下咧嘴一笑:「好啊,若夫人有意,正好和白衣做個伴。」

    雪枝輕嚙下唇,余慈對她完全不合情理的說辭,問都不問一句,恐怕真的是心中敞亮,只故作不知而已。她感覺什麼都瞞不過眼前這可怕的男子,又深以為恥,一時羞憤欲死,再也禁受不住,匆匆告辭,將托附給她的童兒都遺忘了。

    余慈也不叫她回來,而是趁機對童兒吩咐兩句:「玄黃啊,你的名字比較敏感,在人前不如暫換個稱呼,叫阿黃算了。」

    童兒實在是最好說話不過,一點兒異議沒有:「好啊。」

    拍拍它的腦袋,余慈笑道:「那就跟著剛剛那位,去挑幾本書,帶在路上看吧。」

    等玄黃跑出屋子,余慈臉上笑容收斂,對雪枝的請求,他之所以答應得如此爽快,雪枝本身因素所佔比重很小,就是蘇雙鶴那邊,也沒什麼意思。他主要是想看看,白衣勾搭這位,究竟會拿出怎樣的謀算?她們針對的、利用的都是哪個?

    希望能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吧,如若不然……滄江那邊獵獲劍修的事項線索,倒是越來越明晰了,不知論劍軒有興趣沒?

    背著手走出屋舍,越是相處,他越覺得和白衣有緣——無關感情,只是覺得他某一部分神通與此女隱然有所共鳴,感覺就像是聽到了某篇特別悅耳的樂章,有種天然的契合感。

    難道真的讓她傳我衣缽?

    余慈不自覺已經走到園中一座假山之頂,這裡是全島地勢最高的地方,風景絕佳,工匠也在這裡修了一座小亭,以為觀景之用。

    下意識裡,余慈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地方,因為在他將全島情形一覽無餘的時候,更多的人也將他看個通透。他其實也很清楚,如此心態,正是過往數十載,那個連用數個分身化名,鬧得真界各地天翻地覆,卻始終不露真身的本心寫照。

    可如今,他既然選擇停在最高處,就必須將承受眾人目光的聚焦。

    余慈站在亭中,越過院中屋脊,觀浩緲煙波,極至目力盡頭,心胸為之一暢。

    其實,心態轉換,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之前的排斥,僅僅是對自身實力的懷疑,趨向萬全的本性罷了,當明確了內外天差地別的距離時,自然而然就把腳下的一切忽略掉。

    此時,他與絕大多數人所關注的世界,已經疏離很多……很多!

    余慈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

    凡人的七情六慾,世間的道德法理,很多時候,都無法承受長生真人這樣的「龐然大物」,說是「隨心所欲而不逾矩」,錯非聖人,誰能在方寸之間,游刃有餘?

    就算余慈有所自省,想要照顧得面面俱到,也非常困難。

    他的思維,也在實力的攀升中,不知不覺發生了異化。這種異化,是為了更有效地發揮他的力量,可往往就是這裡的落差,使得心魔潛伏,危機暗藏。

    余慈不允許自己在「傷春悲秋」中停留太長時間,很快就從中糾正過來,卻也是自然而然地,從自家心境中,抽了一股情緒,留存待用。

    ……

    做完才是一怔,什麼時候,類似的事情做起來,都是天經地義了呢?

    余慈終究沒有在迷惑中停駐太久,很快就要離開,他還要去解決一些事情。

    本體在假山小亭上站著,神意已經穿入心內虛空,凝成一個虛影,便在他現身的剎那間,心內虛空靈如轉丸,平等天、星辰天、人間界、萬魔池都是在他眼前翻滾化現,由他「挑選」進入何處。

    證嚴和尚在哪裡?

    一念既生,渾茫虛空便鎖定了位置,余慈一步跨出,就到了目標所在。

    在與環帶湖環境非常相似的湖畔,證嚴結跏趺坐,靜靜觀水。他一道殘魂,擺出如此端正的姿勢,依舊有凝實之意,非是故意作態。顯然,在心內虛空多日,殘魂倒是漸有滋養,而最重要的是,此人心志端凝,難以撼動,形之於外,方能成此勢。

    余慈倒也不急著和他說話,剛剛跨空而至,讓他略有所悟。

    當自辟虛空的神通與心內虛空徹底交融,這片天地也就是實實在在的,也有遠近、高下的空間規則,甚至也概略成形的天地法則體系。

    任何生靈進入其中,都要受到法則的壓制。

    余慈是唯一的例外,由於他對心內虛空的徹底掌控,使得所有的法則都以他為中心而存在。且這片虛空,余慈是「看」它從虛地縹緲的心象集合,接引外氣,投影天地,再化合如一的,習慣了它介於真實和虛無之間的情況,也習慣了以神意穿行其間,以虛對虛,對於法則的限制,就沒那麼在意。

    可幾日前剛剛站在真實之域,來了一場大戰,更顯化「萬古雲霄」,讓他對「我」的意志與天地法則的關係,非常敏感,自然而然就關注著「我」對法則的影響。

    所以,他敏銳地察覺到,這種定點切入的方式無關乎他對於心內虛空的「特殊性」,而是一種境界的體現。

    也就是說,就算他與心內虛空全無關係,之前那一幕,他照樣可以重現。

    只要他對相應天地法則體系的認知到了那種程度,對天地法則體系的影響也符合要求,更重要的,能夠達到這種「超然物外」的層次,在不特意扭曲法則的前提下,整片虛空,就像是在他手中轉動的鐵丸,可意隨意標注任何一位置,念動人至。

    如果將此外化到真界天地中,道理也不會有任何差異。

    當然,這是單純神意到此,天然就適合穿行在天地法則中,若再加上肉身,就是另一種情況。

    天地如濁海,夫真實者,一曰能出,二曰能入,戲水鬧海,可謂龍耶?

    剎那間,余慈對「真實之域」中,一重更高的層次,有了清晰的認知。

    回過神來,見證嚴和尚依舊沉靜跌坐,似乎沒有察覺到身邊多出一個人來。

    余慈這段時日,對情緒很敏感,知道證嚴和尚明顯走的是佛門傳統「本心不動」的路子,心如明鏡,一塵不染,若說瑕疵,恐怕也只餘那份「力爭自由」的執念了吧。

    可若不如此,哪還有性情可言?

    相較之下,倒是余慈自己,情緒生滅雖是複雜百倍,然而有情緒神通鎮壓,有黑森林法門管控一切念頭生滅,隱然便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意味兒。

    看似情緒豐富,其實……既然弄情,便是無情。

    又一聲無聲的慨歎,余慈打斷了證嚴的靜坐狀態:「和尚今後如何打算?」

    「便為此殘魂魂尋一具寄托之身,重新修煉,若能可能,願往西極而行,尋一超脫之途。」

    證嚴依舊維持著端坐的姿勢,連頭也沒回,答案清晰而簡單。

    余慈卻知裡面的難處:「寄魂奪舍,終不是長久之計啊。」

    遭天劫毀滅肉身,固然是證嚴有意為之,以脫去大黑天佛母菩薩的鉗制,可結果未明,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且是深植於神魂核心,再難祛除。

    故而寄魂奪舍,最後還能彌補過來,成就佛果道業的,幾至於無。

    他對證嚴和尚知根知底,說話自然坦白。

    證嚴並不意外,只道:「小僧還有一次機會。」

    余慈微怔,這可不是他預料中的答案。

    機會?

    證嚴緩緩站起,轉過身來:「小僧正要與道兄說起。這些年來,小僧搜檢血僧意識殘餘,頗有所得,是關於菩薩之事……」

    所謂菩薩,在這兒自然是特指,是說大黑天佛母菩薩。余慈當即提起注意,知道證嚴接下來所講的,必是與他有著極大的關礙。

    「記得小僧當年,曾與道兄講起,菩薩之威能,有如無垠星空,周覆萬方。可如今再看,其實與小僧一樣,都急於從樊籬中跳出。這片天地面貌,就是籠子、是鎖鏈,繫在身上一日,便永難有成功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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