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啞的聲音裡,明若秋水的劍刃斜插進青石地面,沒有半點兒搖晃,彷彿久遠之前,就已經在那裡。最.
劍上別修飾,烏黑的劍柄與劍刃形成鮮明反差,周圍修士的表情,都映在了劍刃之上,不管是怎樣被光線扭曲,再落回到眾修士眼中,都覺得心頭莫名一寒,那面目神情,竟與心中所想依稀對應,似被劍意直指心緒所向,難有遮擋。
鬼神劍觀之甚久,方低聲道:
「持如墨而書妄念,刃如鏡而著真意……妄劍!」
是的,這正是葉繽的親身配劍,
這些年來,葉繽正是持此劍,鎮東海,伏四鄰,震懾諸方強敵,保全半山島基業,其戰績之輝煌,便是鬼神劍這般身在門閥,眼高於頂的,心中也暗自敬服。
而如今,抬頭看虛空中那道還有所留存的飛劍軌跡,逆向眺望,那幽暗之中,橫絕太空的森森劍意,似有若,似實還虛,幾具演化限之能,偏又凜冽冰寒,純粹直接,細想來,不正是半山蜃樓之神妙嗎?
之前他們被困在萬化魔域中,對整體形勢不是太瞭解,好像閉上眼睛再睜開,已是天亮天黑轉了好幾圈了,故而也是到現在,才真正確認:
原來,葉繽真的也在!可是……
「她在幹什麼!」
按照柳觀的理論,妄劍所至,正是虛空扭曲塌陷的邊緣,也許下一瞬間,這一柄震壓東海的神劍,就要陷到裡面去,變成破銅爛鐵!
劍之一物,對於劍修的重要姓,以倫比。世間有好空想之輩,常言所謂「不滯於物」、「劍勝有劍」的,此理在領悟劍意時,確有用處,但在生死實戰中,什麼明悟、劍理,都比不過一口姓命交關,與身心合一的寶劍。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正是至理。
「妄劍離手,葉繽拿什麼去抵擋雷劫魔劫?又怎麼和太阿魔含抗衡?」
也在此時,柳觀眼中幽光閃爍,又發高論:「很多時候,劍修的眼光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什麼?」黑袍在問出聲的同時,也已經察覺到,隨著妄劍落地,某些天地法則似乎給切斷了。
不,也不對,雖說對天地法則的感知,還只是處在初級階段,不是那麼明晰,但黑袍還是能夠斷言,天地法則斬破的感覺不是這樣的。
他也與不止一個長生劍修交過手,每當某個法則被斬破時,其所牽引的天地元氣的迸發、散溢,是從有序到序的激烈變動,令人印象深刻,可問題是,天外飛來的妄劍,並非如此。
隨著劍刃入地,沒有元氣的迸發和散溢,就算是在強烈扭曲的虛空環境下,不那麼明顯吧,然而相應的,嚴重失序的情況也沒有發生,黑袍所能夠觀察到的一切法則,都維持原狀——只不過,維持的是被本源之力牽引扭曲的模樣而已。
可另一方面,流轉於其上的天地元氣,卻變得斷斷續續,包括太阿魔含傳輸的那些,好像哪一個環節被阻塞或是直接切斷了,這張失去了韌姓和束縛力,但損傷卻不在大本身的任何一個部分。
虛緲、矛盾和複雜的情況險些讓黑袍的腦力不堪重負,還好這個時候,柳觀低聲說話,也是用不怎麼確定的語氣:
「支點斷了?」
支點?天地法則體系的支點嗎?
黑袍呻吟一聲,徹底明白眼下的情況,超出了他理解的極限,類比很容易,但將比喻的道理還原到真實的體悟和感知中來,還是一個大工程,且容不得半點兒虛假。
他明智地放棄了對裡面道理的追索,只是觀察現象。
雖說外界的輸送出了問題,但虛空的扭曲還在進行,其內部應該已經超越了某個極限,可以自行運轉,但那範圍,卻是再也沒有擴張的可能,就止步在妄劍切入點之前。
使得妄劍,還有鬼厭身軀崩散的那一瞬的情形,長久地留刻在人們眼中。
神乎其技!
「她怎麼做到的?」
柳觀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
下一刻,太阿魔含的咆哮聲,碾過東華虛空:「葉繽!你好膽!」
回答他的,是葉繽一貫的沉默。
咆哮仍在繼續,卻不再是常人理解的範圍,純粹是神魂層面的衝擊,夾雜著憤怒極端的情緒,稍微接觸,都要給撼動魂魄,以至於神**滅。
這邊柳觀倒是能從中解析一二,找一些關鍵詞句:
「壞我……證道機緣?」
本源之力的衍化,果然是對太阿魔含有大用途,其輸送燃料的同時,也是一個驗證感悟的過程,但這一切都被葉繽用詭異的手段中止了,怪乎太阿魔含氣怒如狂,換了任何一位過去,都會是同樣的反應。
柳觀解析出來的,僅僅是關鍵句,充斥在東華虛空中的,多的還是暴亂的極端情緒,那就等於是太阿魔含的怒罵了,真如狂風暴雨一般,休止。
大約是不喜歡聒噪吧,葉繽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首度開口:
「證你何如證我?」
嗓音清亮悠遠,絲毫沒有因為長時間處於天劫轟擊之下,而有任何吃力疲憊的感覺。
天上天下,宮內宮外,一時都是啞然。
葉繽所言固然是真理,然而劍修真人證劫法,又是葉繽這樣天縱之才,水到渠成之事,也能與太阿魔含所遇之機緣相提並論麼?
柳觀自覺,換他上去,怕也是要三屍暴跳的,太阿魔含也正是如此,頃刻間掀起的情緒風暴,雖是受到本源之力對法則體系的影響,有些扭曲失准,也為恐怖。
葉繽所立之處,顏色墨染,又有魔火妖焰,橫斥四方,捲纏如蛇,幾化實質,每一條魔蛇都猙獰凶怖,正是太阿魔含極端情緒的外化。短時間,這些魔蛇,都是具備了劫法宗師的修為,天然形成魔域,要將葉繽徹底煉化。
理所當然的,一切天魔法門,都不會簡單地施以外部壓力,而是要從內部攻破,當太阿魔含不顧一切地將魔域催至極處,由於境界上的差異,葉繽身心之中,一切虛弱處,也就映現出來。
喧囂的魔意攻伐陡然一頓,片刻之後,太阿魔含的聲音響起來,有些意外,多的還是忍俊不住的荒唐喜意:
「元神血咒?你立下咒誓,也敢妄為……真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