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子見盧二娘還在沉吟,卻是先開了口:「這一位白娘子,一直是身子骨不見好,卻因先天弱質,經不起藥石攻伐,便是針灸服氣,也不成。問得幾位醫士,都道需要用富貴之法,慢慢調養。」
所謂的富貴之法,其實就是在衣食住行中,處處精細,以種種見效慢、消耗大的手段,固本培元。香料之類,正是其中極重要的一環。
「這樣啊……」
余慈低頭尋思,他倒有些奇怪了,今日花娘子安排這等風流陣仗,只是為這等小事?
他不尋思不打緊,旁邊盧二娘只以為他在拿架子,便慨然道:「若是九煙大師有什麼考慮,只管提出來!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辭。」
盧二娘許得爽快,只有讓余慈更是狐疑。
但他更清楚,只在心裡亂猜,沒有任何意義,也就一笑,同樣爽快地回應道:「既然盧大家這麼給我面子,再不答應,也就不太不上道了。敢問那位白娘子,需要什麼香?」
花娘子和盧二娘對視一眼,都露出喜色,由盧二娘道:「是雲生香。」
「雲生香?」
余慈搜檢來自於《無名香經》上的種種記錄,倒是很快就找到相應的條目,原料、作法都很是詳盡,當下更是輕鬆,正想開口,猛地心裡一激:
還真是被風流陣仗繞昏了頭也,怎地就忘了,這部《無名香經》的來歷?
《無名香經》來自於靈犀散人,而靈犀散人是從聞香教中將此經攜出,而聞香教……
不就是花娘子那邊的「產業」嗎?
誰都可以被缺乏香料難處,唯獨花娘子那邊不可能!
余慈的笑容裡就多了些別樣意味兒,但他掩飾得不錯,若無其事地道:「此香我倒也能制,只是手邊原料不足,需要購買……」
盧二娘當下便道:「原料有啊,差不多都是現成的。」
「哦?不知都準備了哪幾樣?」
盧二娘當即報出一連串香精、藥名,余慈拿這些與《無名香經》對照,果然都一一對應,心裡感覺更是古怪,但到最後,他卻是找出一個『紕漏』:
「還有浮空花露……呃,我知道了。」
話到半截,他突然改口,險險就出個醜。
概因這浮空花露,性質與尋常材料不同,是要擷取碧落天域獨有之浮空花的晨間清露,且現取現用,當場製作,如若不然,雲生香也就稱不上雲生香了。
說起來,這件事還真不是余慈之前認為的「小事」。
不說別的,只制香這一條,需要在碧落天域的環境中,一邊擋著先天元磁神光和碧落風災,一邊迅速採擷花露,製成香料,惡劣的環境不說,更難的是一應工具都很難利用,完全要靠自身的修為。
調香師這一類修士,修為普遍都不怎麼出挑,像東海「大小呂」那樣的,能有步虛修為,就是出類拔萃,他們絕大多數人,連碧落天域都上不來,制香之事,就更不必提壞蛋是怎樣變成的。
算一算,整個修行界,能獨力製出「雲生香」的,單手就能數得過來。
而如今,制香的難度,明顯有了一個驚人的提升。
至少余慈就不知道,怎麼才能繞過論劍軒的封鎖,到碧落天域去制香呢?
「二位開口還是遲了。」余慈很是惋惜的樣子,「怎麼不提前幾日講?也不至於如今橫生枝節。」
看著一副關心的模樣,其實余慈直指對方的破綻:你們早幹什麼去了?非要這時候迎難而上?
而且,若不是論劍軒阻路,余慈這時候都下船了,那時候,你們又找誰去?
怎麼看都覺得可疑。
哪知盧二娘冷哼一聲:「若不是論劍軒堵路,也用不到勞煩你……」
「二娘!」花娘子嗔怪一聲,「大師是在幫咱們呢!」
說著,她又對余慈道:「二娘一向與白娘子交好,未免有些急切了。也不瞞大師,其實在月前診療之後,我們便四處聯繫,找到了現成的香料,只不過是在雨師城那裡,轉運不便,就想著趁此次南遊的機會,乘船到那裡提了香料出來。
「可誰也沒料到,論劍軒竟然阻了去路,而且這兩日,白娘子的身子是越發地不好了,怕是再也耽擱不起。此時,唯有大師能伸以援手……」
雨師城位于飛馬城之西,正是移山雲舟下一步的停留地,旬日可到,但現在自不必再提。
花娘子的理由,還算說得過去,可余慈哪有這麼輕易信她。
當然,心裡戒備是一回事兒,如果他不配合,可就看不到花娘子想弄什麼妖蛾子了。
故而他哈哈笑道:「我理解,再說了,別的信不過,難道還信不過盧大家?有大家的許諾在,有些事情,做起來也讓人開心、放心。」
花娘子不想讓他和盧二娘太過針鋒相對,立即接道:「要制雲生香,定然要到碧落天域去。和論劍軒交涉之事,就由我們去辦……唉,菩薩保佑,能給白娘子爭一條活路。」
事情說到這裡,已經足夠了,花娘子便提出告辭,她還要去論劍軒那裡打點。
余慈卻忽然道:「我能否是探視一下那位白娘子?」
花娘子微怔,隨即就點頭道:「正要大師因人制宜,二娘?」
盧二娘沒有意見,而這時余慈才知道,那位白娘子,原來就在他的院子裡,明顯是與盧二娘一起搬過來的,更是與盧二娘同居一室。
其實對這白家娘子,他也是有些印象的,不就是當日,被盧二娘在瀑布下調戲的那位嘛,當日看她身子骨弱,但行走無礙,不想才二三十日的功夫,已經病重到下不來床的地步。
余慈進來之時,白娘子正在床上昏睡,氣息微微,雖受病魔折騰,此時已然形銷骨立,卻也可以看出,確實是一位不俗的美人兒。
他探了探脈,才發現,這位其實也是有一身正宗玄門修為,大約是在還丹初階、中階之間。此類心法,本來最能養生,不知為何到了這等境地?
余慈此時眼光、視角與常人都大為不同,隱約覺得裡面不是那麼簡單,正想做進一步查探,卻有人敲響了門。
花娘子嗓音清亮地招呼:「大師、二娘,論劍軒靈矯仙子特來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