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差別
「這狗娘養的是怎麼回事?」
山嶺後方,湖海散人低聲咆哮,他周圍還有兩三個人,但沒有人回答他。概因這些人也都被山嶺下的變故弄懵了。
余慈的喝聲透過霧氣,幾經迴盪,當真是滿山皆聞。別的也就罷了,可當頭那「離塵宗」三字,便如三聲炸雷,轟響在幾十名修士心頭。剛剛還說伏龍的名聲,可若是和離塵宗比對,那伏龍又算個什麼東西?
離塵宗居於修行界頂級宗門之列,是此界中西部,尤其是斷界山脈區域當之無愧的霸主,在這裡,離塵宗就是天,是此地幾乎所有修士的主宰。不管是誰,實力超卓也好,膽大包天也罷,在此名頭之下,也要凜然生畏。
事實上,余慈一聲呼喝,山嶺下的混亂便突地一停。絕大部分人都把目光投過去,只是隔著霧氣,十個倒有七八個看不清余慈的模樣。
余慈很清楚場中的變化,不過他關注的重心已經轉到另一個方向。山嶺後面,在幾聲怒罵之後,那湖海散人忽然態度大改,咯咯怪笑:
「離塵宗好,離塵宗妙,老子這輩子還沒嘗過那些大宗門裡美人的滋味兒,今兒就要開葷了……小子們,發動起來!」
話落,他便舉起手中捂熱了的陣盤,橢圓形的金屬盤上,無數紋路齊齊發光,上面的近百根小巧陣旗更是走馬燈般旋轉移換,周圍幾個修士手中的分陣盤,也都勾連氣機,逐一發動。與之相呼應的,是山嶺另一邊,陣勢啟動的嗡嗡聲響。
湖海散人修為不過通神中階,為人又貪花好色,一身毛病,可是他在這群修士中,地位之高,卻僅在伏龍、麻成二人之下,其原因就在於他精深的陣法造詣,是這次截殺游公權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還丹修士可馭器飛天,便是有再多人馬合圍,真打不過,飛空逃走便是,僅伏龍一人,絕無把握將其攔下,若是如此,此次動手的目標就失敗了九成。這種情況,湖海散人預先佈置的陣勢便顯得分外重要。
山坡上布下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禁空法陣」,其功能就是發出特殊的震波,干擾空中天地元氣的運轉,封鎖修士馭器飛行的能力。這陣法對步虛修士以上全無作用,但對還丹修士,則是對症下藥,最合適不過。
陣法啟動不過數息,天空中游公權和伏龍便控不住身形,都往下墜,真煞激盪更為劇烈,攪得下面剛剛消停的局面,再度混亂起來。
湖海散人憋笑幾聲,苦忍不住,終於放聲大笑:「什麼離塵宗,來塵宗,只要沒命,那就是坨屎!那小輩不過通神修為而已,三五人合力便能把他留在這裡。若手段得力,誰也走不漏風聲!」
他說得豪氣沖天,在其帶動下,陣盤運轉也愈發得力,周圍人便是有別的念頭,在全力操控陣盤時,也顧不得了。耳邊只聽到他連聲叫嚷:「幹完這一票,大夥兒統統到南方去,離塵宗再強,又能如何?」
混亂加劇,通過法陣,湖海散人對戰場上的情形有所感應,愈發地興高采烈,一邊催運陣盤,一邊尖嘯:「滅口,統統滅口,一個不留!」
蠹修果然都是瘋的!周圍幾人都泛出這心思,不過轉念再想,又覺得很有道理。先前他們是抱著打散獵團,各個擊破的主意,可如今事態變化,余慈亮出了離塵宗的身份,若真要做得滴水不漏,豈不就要殺人滅口?
這一點,不只是湖海散人,剛逃過一劍之厄的麻成也想到了:余慈一聲呼喝,不論真假,都逼得他們必須將獵團近三十號人圍堵在上,不能放走一個,壓力大了何止十倍。便如喉中梗物,撐得呼吸艱難,還是要硬吞下去,先前的主動態勢何在?
麻成闊臉發紫,卻還要傳令,讓藏在獵團中的手下準備。
也在此時,耳畔又有人冷笑:「麻成、曾亮、李愆……」
一串七八個人名,人人聽得真切,卻不給人們反應的機會,那聲音便喝道:「爾等勾結盜匪,戕害同伴,罪大惡極,還不引頸受死?」
麻成腦中轟然一響,霎時間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繚繞不散:
「有內奸!」
混亂重啟,並且再沒有能夠中止的辦法。錯亂的關係令得獵團中大多數人還是茫然,但也是人人自危,同仇敵愾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然而與之對應的,是他們強烈的脫離險地的**。
當下便有人往後面跑,有一便有二,獵團修士們已顧不得車上沒來得及分配的戰利品,通通拉開距離,向四野散去。若是以前,麻成等人必會爽快放行,可現在,那自稱是離塵宗的大敵傲立於鋪雲浮車上,不管他後面死活,所有經歷此事的放跑一個,走漏了風聲,誰來抵擋離塵宗的怒火?
麻成只覺得氣往上衝,再顧不得別的,只想快刀斬亂麻,厲吼道:「殺了那冒名的小輩!」
一語既出,眾同夥如夢方醒,當下便有五六個人圍上來。類似的事他們都是做慣了的,配合都是默契,並非是一發地衝上去,而是有人在外圍遙攻,有人在近處牽制,還有人直撲鋪雲浮車側後方,務必分散余慈的心神。
幾人合力,有真息激盪如潮,鋪雲浮車有些停不住,懸空打轉。
余慈立在車轅上,卻不管圍攻他的那些人,而是用目光死盯著更遠處的麻成。
他不太滿意——剛才對麻成那一劍,是他進入通神上階、使精氣神渾融之後,對同階修士發出的第一擊,如果沒有那道護體烏光,一切都是完美的。他肯定,若沒有那件護身法器,他必能將麻成斬於劍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傷其神魂。
余慈不免有些意興索然,他這幾個月來,用妖魔凶獸磨練劍技,本以為已是小有成就,可是今日驗證,修士和妖魔果然還有不同。妖魔雖是皮糙肉厚,終究還是血肉之軀,他傾力發劍,只要捕捉到一線之機,便有把握一擊致命。
但這一劍放到修士身上,則極有可能像對上麻成這樣,碰到護體法器,半山蜃樓劍意雖強,他卻沒真正練到入微入化之境,碰到這些阻礙,威力便是驟減,再難一擊建功。
不能一擊斃敵,他搏出的生機一線,還有什麼意義?
差得遠,差得遠……挾著情緒,他肩上一團拳頭大小的紫芒雷珠升起,電光繚繞,如同躥動的小蛇。
「通通滾開!」
在周邊修士驚駭欲絕的目光下,昨晚整整用了十三次貫氣法加持的五雷符,其本體猛縮大半,其外則綻開了一圈奪目的紫電光環。隨後就是無儔雷光迸發,赤紫強芒如同海邊大潮,四面翻湧,瞬間蒸燃了大氣,掀動滔天熱浪,更受周邊氣機引動,崩裂成十餘道扭曲的電光,撲面而來。
慘叫聲連迭而起。
符法之道,可說把「預則立,不予則廢」的道理發揮到極致,當余慈通過湖海散人,洞悉敵方一切計劃,並針對此做出準備之後,這些人的命運便都注定了!
余慈眼中,一圈奇妙的光暈擴散,他開啟了「法眼」,這剛得來不久的能力,可以虛化實體,洞悉神魂層面的奧妙。通過此法,余慈看到了被雷火吞沒的修士瞬間紊亂的源頭光芒——余慈稱之為「魂源」。
七星符劍輕擺,劍意煞氣一掃而過,神魂層面,那些由波紋線條組合而成的虛空一陣動盪,很快黯淡下去,五六個「魂源」先後崩散或熄滅,轉眼間,虛空中只有餘慈本人的「魂源」灼灼閃耀,此外,還有一個……「又是劍意凝煞,攻伐神魂,前面又是符法真傳……諸般大宗神技,流水一般出來,可恨哪!」
烏金法牌每日只有一次自發護體的機會,先前用掉,這回電光衝擊,麻成再躲不過,其後那劍煞衝擊也生受了,神魂二度受創,陰神險些便給打散掉!
如今他五癆七傷,雄壯的身形幾乎要站不住,心頭卻有一團毒火在燒。他再也不懷疑余慈的身份,除了離塵宗這樣的頂級宗門,誰家通神修士,能有這般層出不窮的手段?
就是這些宗門修士,即使同等修為,在與散修的交戰中,總能仗著宗門底蘊,有無數奇功秘技傍身,佔盡上風;也是這些宗門修士,從先天氣法到上乘丹訣、再到步虛術、甚至於度劫秘法,從不需操心犯難,只要按部就班便好。可千萬散修,卻要在這廣袤天地間,苦尋機緣,為著一門丹訣,拼生打死……賊老天,你何其不公!
麻成眼珠紅漲,幾乎就要撲上去生啖余慈一塊肉下來。但緊接著,又一波衝擊直撼神魂,黑潮襲來,他大睜雙眼,轟然倒下。
余慈這回是用了陰神出竅,變化震波的手段,一舉敗敵,看似輕鬆,但重創與之同階的修士陰神,也損耗不小。可是見他舉手間滅掉了麻成等人,那些賊人還有哪個敢上來尋死?都遠遠繞開,心思都有變化:
對上這樣的強敵,他們真有勝算?
此時雷珠還剩下指頭大的一點,余慈可沒有解良維持其百餘年不散的本事,卻也不願浪費了,念頭一轉,雷珠倏然隱沒。瞬息之後,半空中一道電光張牙舞爪,以絕妙的角度,直插山嶺之後。
轟聲雷鳴,慘叫聲又起。
禁空法陣陡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