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釣魚
不知何時,明藍走過來,笑瞇瞇地回應九丫頭的疑問。這種姿態,無疑讓小姑娘好感大生。
很是乖巧地道了聲謝,小姑娘腦子裡映現出當日那個俊美又高傲的身形,忽然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兒擔憂,:「他們會找到那家……余先生嗎?」
成榮臉色微變,明藍和證嚴對視一眼,卻都沒說什麼。明藍繼續笑瞇瞇地解答:「照溪邊的情況看,那余慈最後一次出手,是在對岸斬殺了盧丁,死者中也數盧丁情緒波動最大,怨念也最強烈。如果從那裡無法下手,白日府一時片刻是找不到別的法子了。」
小姑娘「哦」了一聲,但還是似明非明。她是個不懂就問的好孩子,看明藍好脾氣,立刻就抓著不放:「為什麼說盧丁情緒波動最大?」
明藍笑而不語,另一邊,證嚴卻是嘿嘿發笑,笑音不高,還帶著絲絲的雜音,卻非常清楚地傳到山谷內所有人的耳中:
「小施主眼光不仔細,你看那人襠下,那一片的顏色,是不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哪?」
九丫頭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卻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往那邊瞅兩眼。當然,距離太遠,她什麼都看不到。這時候,證嚴乾脆放聲大笑,尖利的笑聲便如刀子一般插進在場所有人耳中,霎時間,有些人的臉皮變得比小姑娘還要紅!
不遠處,黃管事冷冷回眸,與證嚴對視片刻,終於還是扭回頭去。證嚴笑得更是得意,他本來就是故意的。
這個臉,白日府是丟定了。
而在許老二、證德、盧全三人失蹤,鬼獸寶藏傳言方興未艾之際,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又會對事態產生怎樣的影響,是一個非常值得探究的問題。而且,場中諸人的目光也不只是限於眼前這點兒事情,他們也在想:
這樣一個人,對絕壁城幾十年不變的局面,會否產生某種衝擊呢?
在大人們勾心鬥角之時,無意間引發了這場無形衝突的小姑娘,卻沒有想太多。只不過她的小腦袋瓜裡,轉的是比身邊的大人們簡單很多,但也糾結很多的事情:
「沒想到,他這麼厲害呀……不過再碰見他,該說什麼才好呢?」
小姑娘很想見到余慈,滿足日漸增長的好奇心,還有別的一點兒小心思,但她沒有想到,二人再次碰面,會那麼快。
這是在溪谷中幾家碰頭的第二天,白日府的反應不算慢,黃、劉兩個管事加上二三十個隨行武士,像是惡犬般在數百里方圓的地面上來回掃蕩,但更像是一群無頭蒼蠅,找不到半點兒余慈的蹤跡。
今兒天氣不錯,小姑娘取了成榮的同意,乘著血雕升空散心。居高臨下,正好看到白日府人馬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免呵呵發笑,但笑罷又有些擔心:據成榮他們講,搜魂鏡一般會在十二個時辰內,將收進去的殘魂溫養到可以使用的程度,而開始使用,到殘魂完全消失,則有足足七天時間。
「最好是找不到,不過,要是找到了,能看到那傢伙的劍術也挺好。嗯,可是那場面看著怪嚇人的,我要問他那劍術該怎麼練,他會不會告訴我……」
小姑娘支著下巴,在高空中胡思亂想,下方壯美的山川景色,對她來說,全如浮雲一般,過眼便忘。
忽地,座下血雕嘎地一聲叫喚。
像這種被附魂控制的鳥兒,除了最基本的維持生命運轉的本能之外,其餘一切反應,都被納入施術人的控制之中。它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叫起來的,每聲叫喚,都有其不同的含義,為施術人所知。
小姑娘不是施術人,但她對此非常熟悉,知道是血雕發現了什麼目標,便向下看。但她和血雕的視力完全不能比,血雕這種生靈在天裂谷繁衍多年,一雙利眼可以穿雲破霧,看到二十里外活動的獵物,小姑娘可沒有這本事。
但她還有辦法。眼睛閉上,很是熟稔地掐了個印訣,然後拍在血雕腦袋上。眼前騰起一片灰雲,等雲彩散開,血雕的視界便暫時和她共享,讓她看到遠方的目標。
只一眼,她便差點兒從雕背上滑下去。
還好,成榮知她一人升空,除了在後面安排手下盯著之外,還做足了安全防護,小姑娘只是晃了晃,終究還是穩在雕背上,但她的心思卻早早地飛走了。
那邊,那邊……不就是那傢伙嗎?
就在白日府二三十號人剛剛搜索過的地方,已經成為所有人焦點的余慈,慢悠悠地踱出來,好像剛剛只是無意間與對方擦肩而過,那種時機的把握,巧妙到讓人吐血。
史心掩住小嘴,生怕自己叫出來,會提醒那群白日府的壞蛋。直到兩撥人錯開得足夠遠,她才喘過一口氣,猛拍血雕的腦袋。
「快快,雕兒飛快些!」
指揮著血雕朝那邊飛掠,但小姑娘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幹什麼余慈並沒有因為白日府肯定會到來的報復而遠遁,在斬殺司隆等九人後近兩天的時間裡,他還是非常悠閒地逗留在事發地點附近,通過照神圖,觀察白日府的反應。
天裂谷的冬季已來臨,可以想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除了於舟那六味藥材,余慈再沒有其他的硬性的任務,他大可抽取幾天時間,和白日府周旋。
他的目的很簡單,他需要讓金煥明白,如此輕率地通緝他,將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既然是錯誤,就需要付出代價。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行蹤白日府沒找到,卻讓一個黃毛丫頭發現了……
余慈早知道萬靈門的附魂血雕在附近盤旋,不過從照神圖上看,對方與白日府沒什麼聯繫,更像是在瞧熱鬧,也就沒有理會。可是,片刻之後,那只血雕竟然徑直飛過來,然後直接降落在他身邊。
雕背上沒人跳下,卻有一對大眼睛躲在雕羽後面,偷偷地打量過來。
余慈為之莞爾。
余慈很喜歡小孩子。在雙仙教的那段歲月,他平日裡接觸最多的,除了雙仙之外,就是與他同樣身份的一群所謂仙童玉女。當時他們不過**歲年紀,絕大部分人都是懷著滿腔憧憬投進教中來的。天真嬌憨,純樸無邪是他們共同的特徵。
但很快,冷酷的現實就會把這些孩子扭曲掉,逼著他們學會諂言媚語,人心鬼域。可越是如此,余慈越是懷念那轉眼即逝的可貴記憶,懷念那些曾經含糊不清地叫他魚刺大哥的弟弟妹妹們。
此時的史心小姑娘,半邊身子都擋在雕背另一邊,只有一對點漆似的眸子半遮半掩地露出來,感覺既好奇,又怯生生的,和頭回見面時頗不相同。
余慈心中似乎給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不自覺就露出笑臉,學著成榮的稱呼,道:
「九丫頭,是來這兒追債的麼?」
小姑娘愣了下才明白余慈說什麼,小嘴埋在雕羽內,悶聲道:「才沒有。」
「那又來幹什麼?」
余慈早看出來小姑娘想他交流的意願,卻很樂意逗她一會兒。
往前走兩步,看雕羽後忽然緊張起來的眼神,終於明白,小姑娘大概是被昨天的場面驚到了。余慈用照神圖,幾乎全程監視了幾個宗門交涉的過程,自然很清楚裡面的細節。
他沒有停下步子,而是非常逗樂地張開雙臂,笑瞇瞇地道:「明白了,是想讓人抱你下來,來,叔叔抱抱!」
「誰讓你抱!」
九丫頭終於受不了了,忙從雕背另一邊滑下來,隔著血雕又打量半天,見余慈也只是嘴上說說,其實並沒有湊上來的意思,心氣兒才緩過來一些。腦瓜兒又轉了幾圈,還真讓她找到了理由:
「誰來找你,我是來釣魚的!」
「釣魚?」
余慈環目四顧,方圓數里,唯一能和魚、水之類扯上關係的,只有天裂谷中奔騰流動的云「海」,小傢伙就要在這裡釣嗎?
正好笑之際,卻見一身淺綠小襖綢褲的小姑娘,真從另一邊拎著釣竿線團轉出來,手上甚至還提著一個蒲團。
看到余慈不帶一點兒虛假的驚訝表情,小姑娘大感掙回了面子,一時間對余慈的那點兒懼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逕自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從余慈身邊過去,一直走到懸崖邊。
余慈僥有興味地旁觀,看著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掛線甩竿,然後平端著不過四尺來長的釣竿,穩坐在蒲團上,刻意把他無視掉。隔了數息時間,極微弱的「叮」聲傳上來,那是線端的金屬勾子碰到下方崖壁發出的聲響。
「咦?」
余慈突然發現,小姑娘所謂的釣魚,也不是全然地沒有道理。
當然,那肯定不是釣魚,估摸著,是在「釣氣」。
趁小姑娘背著他的機會,余慈掃了眼照神圖。他看得很清楚,當魚勾垂落在崖下的時候,塗沫在上面的某種香料開始發揮作用,吸引周圍生靈光顧,而上方的史心則通過魚線晃蕩的變化感應下方情況,以真氣驅動魚勾尋找合適的目標。再配合獨特的呼吸法,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是一種非常高明的鍛煉真氣的法子。
不過,萬靈門都是用這法子訓練後輩嗎是不是危險了些?
要知道,天裂谷中浮游的不是溫馴的魚兒,而是嗜血如命的猛禽凶獸,讓這些兇猛的大傢伙當陪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