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郡主府。()
鐵城帶人長軀直入。
只是,顯然不同於他所知道的那些勳貴之家。
有著一品誥命的永寧郡主府,下人少得可憐,搜巴搜巴著圍了一圈,也就十幾二十來個,而且大部分還是年老的婆子和才留頭的小丫頭。
「其它人呢?」
鐵城回頭陰沉著臉盯了吳保興家的看,他本就生得瘦削,臉上除了張皮就是骨頭,此刻三角眼一瞇,整個人陰沉的都就好似從地獄裡放出來的一樣。
容錦去了哪,吳保興家的自然知道。
但她卻不知道容錦這一出門就闖了天大的禍事,她想著,難不成是因為辰王爺被郡主請來的幫手給打傷了的事,驚動了官府,這才上門來拿人?想著,別說這事是因為郡主替自家兒子出氣,就算是郡主惹下的禍事,也沒有下人背主的道理。
這麼一想,雖然怕的要死,可還是壯著膽子說道:「官爺,我家郡主不在府裡。」
「去了哪裡?」鐵城漫不經心的問道。
他為官多年,抄家的事幹了不知凡幾,早就將這些逼問的手段練得爐火純青。再加之面相兇惡,他越是不動聲色,落在人眼裡,卻是越發讓人毛骨聳然,心生恐懼。
偌大的院子裡,早有人輕聲的啜泣起來。
「回官爺,郡主是主子,我等是奴才,哪有奴才問詢主子去處的道理。」吳保興家的必竟曾經是吳氏身邊的人,加之,心中有了定奪,最初的慌張過後,人便也跟著鎮定了下來。
「大膽!」鐵城身邊奉命前來一同抄府的內侍尖著公鴨嗓子喝道:「你這老婆子分明便是滿口謊言,天這麼黑了,永寧郡主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能去哪裡?我看分明是你這老婆子將人給藏起來了。不給你點苦頭吃,你是不會說實話的!」
話聲一落,便對身後圍成一排的侍衛喝道:「來啊,給我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是,公公。」
立時便有凶神惡煞的兵士走上前,二話不說拉了吳保興家的便往外走。
「娘,娘……」馮氏和張氏眼見吳保興家的被拖了下去,急急的跑了上前,一邊拉著吳保興家的,一邊回頭對鐵城求道:「官爺,我等確實不知道郡主去了哪,官爺您開恩啊!」
鐵城卻是站在那,負手打量著身前的飛簷斗拱,神色一片淡然。
內侍見了,如何不知其意,當下對哭喊著的馮氏和張氏喝道:「怎的,你二人也想吃皮肉苦?」
馮氏和張氏聽了,嚇得哭聲一怔面面相覷,趁著她二人這一愣神的功夫,小兵扯了吳保興家的便往外走。
「娘,娘……」被人扶著的吳繼富當下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鐵城腳下,「官爺,我娘確實不知道郡主去了哪,您要打,就打我吧……」
「哦!」鐵城聞言低頭看向臉上帶傷綁著棉布的吳繼富,陰沉的眉眼間綻起抹笑,陰惻惻的說道:「你娘不知道,那你肯定知道的了?」
吳繼富聞言,嚇得一個抖擻,連連搖頭,「小,小的不知。」
「那留著你們還有什麼用呢?」
話落,冷冷的抬起頭,陰沉的臉再度朝身前氣勢恢宏的建築看去,似是只要他看得久了,容錦就能憑空出現一般。
與鐵城的淡漠冷然不同,張氏聽得他那句「那留著你們還有什麼用」眼前一黑,差點就倒在地上,幸虧被她身側的馮氏一把給扶住了。
「弟妹。」馮氏急叫著張氏,一邊抬手掐著她的人中。
而不等張氏站穩,得了鐵城話的兵士已經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
一時間哭聲喊聲響成了一片。
到得這時,眾人才知道事情哪裡只是拿人那麼簡單。
這根本就是奔著抄家滅門來的啊!
張氏和馮氏這時候也顧不得別的,只緊緊摟抱著各自的孩子,嘶聲喊了起來。
「饒命啊,大人!」
鐵城卻是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也不看身後一身,甩手便往主院走去。
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晝的小院,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哭喊著亂成一團。獰笑著手握寒光閃閃大刀的士兵,一切如同一場人間煉獄,而很快,這裡便也會成為一場煉獄!
就在大刀舉起,有人被活活嚇暈,有人哭喊著綻成一團,有人……時,一道帶著怒意嬌脆的的聲音突的便響起。
「慢著!」
已經走上主院的鐵城聽得這聲嬌脆的嗓音,驀的便停了腳下的步子,緩緩回身朝喝聲之人看去。
……
皇宮。
明明只隔著一堵牆,明明容錦不要命的嘶喊,但卻沒人注意到她這。
她這眼睜睜看著燕離四面被困,箭矢如雨一輪一輪的自殿門外往裡射,燕離一把短劍舞成了一陣風,可是,除去那如飛蝗過境的箭雨,還有那些被皇家眷養的殺人機器。
「都留心些,皇上有口諭,抓活的。」
燕離是高手,而且應該還是絕世高手!
可是,他才經過一場拼盡全力的撕殺,已然是精疲力竭。可這些人卻是以逸待勞,而且容錦不知道,永昌帝到底備下了多少人!她只知道,大殿內頃刻間血雨腥紅,但倒下了一批黑衣人,卻又有一披黑衣人補了上來。在洞開的殿門外,容錦能看到兩排持箭而射的侍衛身後,是烏鴉鴉的黑衣人綿綿延延排開,數不清人頭,點不清人數!
「燕離,燕離!」
容錦嘶聲喊著,手不顧一切的在牆壁上敲擊著。
她寧願這個時候,跟他死在一起,也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他倒在她的眼前。
但不論她怎麼拍,眼前的牆愣是紋絲不動。
「燕離……」
容錦無力的靠在牆上,目光不願卻又不能不看著殿內的情形。
隨著又一比黑衣人倒下,新一輪的箭矢攻擊又開始了。
燕離的舞動的劍已不似之前那樣密不透風,便在容錦緊張萬分之時,她不願意看到的那一幕終於出現了。
「嗖!」
一枝寒光閃閃的箭突破重重箭圍,直奔燕離胸前而來。
不同於那些如飛蝗的箭矢,這枝箭的箭鏃特別亮,亮的如同極地的寒光,一看就是上等精鐵打造而成,箭尾的羽毛也不同於其它的箭,這枝箭的箭尾是用一種火紅的羽毛製成。那樣濃烈的紅,就好好似一團飛行的火球!
「小心!」容錦雙手緊緊的攥住了身前的牆,因為用力,指甲生生折斷,鮮紅的血一瞬間便染紅了指下的青磚,卻猶未感覺,只是不顧一切的喊道:「燕離,小心啊!」
但不論她如何喊,她卻是眼睜睜的看著著那枝箭沒入燕離的胸前,她甚至還看見箭尾的那團紅抖動的如同風中搖曳的花朵。
容錦忘了嘶喊,她怔怔的看著被箭射中的燕離。
燕離顯然也沒有想到,自已會被箭給射中。
他動作一滯,低頭朝身前的箭矢看去,看清那抹猶自抖動的箭尾時,眉頭一蹙,抬手抓了那枝箭便狠力一拔。
隨著他的狠力一拔,一蓬鮮紅的血霧剎那綻放。
容錦只覺得眼前一晃,人便要往下倒去。
卻在她堪堪倒下之下,耳邊響起一道陰沉冷凜的聲音。
「給我拿下!」
一聲歷喝。
容錦最後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些之前站在殿外的黑衣人得了這聲吩咐後,爭先恐後的飛躍進了屋子。而在這些黑衣人的身後,容錦看到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張臉!
李軒,我若不死,今生必叫你悔不當初!
眼前一黑,容錦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容錦再度醒來時,四周靜得就如同死了一般。
她抬頭看著頭頂排列整齊的青磚,渾渾噩噩的腦子裡陡然想起她昏迷前,燕離中箭的那一幕,當即翻身便爬了起來,卻在雙手觸地時一陣鑽心的痛,她「滋」的一聲吸了口冷氣。這才發現,自已兩隻手竟是鮮血淋漓,動一動,便是鑽心的痛。
可她顧不了這些,她只想著燕離中箭了,她得出去,哪怕就算是死,她也要跟他死一塊!
容錦爬了起來,軟著手照著記憶中的方向去摸牆上的開關,可是,仍舊同之前一樣,不任她怎麼弄,眼前的牆就是不動。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燕離驚覺有埋伏時,便從外面毀壞了這條通道的開關,天關一毀,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容錦除了乖乖的順原路返回,再無它途!
幾番償試,幾番努力,眼前的牆仍舊是沒有絲毫要打開的意思。容錦心口一痛,喉嚨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樣,眼淚剎時便如雨下。
她將臉湊上被移開的暗格。
大殿裡面一片狼藉,幾個穿著青衣的小內侍正來來回回的往外搬著死人。
容錦在那些人裡驚亂的尋找,她怕,可是便是怕,她也不願意錯過這最後一眼。只是,任憑她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那些人裡卻是沒有燕離的身影。
會不會是沒事?
容錦心頭生起一抹狂喜,可是當目光對上殿門外那堆成小山一樣的屍體時,心裡又莫名的一悸,會不會是早就被抬出去了?
耳邊響起「嘩嘩」的潑水聲,很快又響起「嗶嗶」的掃地聲。
容錦再次將臉湊了上去,這才發現是小內侍們已經將死人都清理出去,打水清掃大殿。
燕離,燕離……
容錦告訴自已不能急,不能慌。
燕離是誰?
他是護國公主的兒子,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會死呢?
是了,燕離身上還有傳國玉璽,李軒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的!之前不是就說要抓活的嗎?對,燕離肯定沒死,說不定不但沒死,還逃走了!她得趕緊回去,回去告訴琳琅他們,想辦法去找到他!
容錦打起精神,扶著牆,顫顫瑟瑟的沿著來時的路往外走。
儘管每腳都如同踩在棉花裡一樣,但她仍舊咬著牙,踉蹌著一步一步往前。腳下沒有力,她便扶著身側的牆,一步一步向前。因為重力都在手上,她斷了的指甲每一下重重的摳著磚牆,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血指印。
幽暗的地道裡,夜明珠的瑩光,淺淺淡淡的照著。
容錦一手攥緊手裡的明黃詔書,一手扶著牆挪步向前,眼裡的淚好如同泉水一般,流個不停。
地道很曲折,好在地勢還算平坦。
容錦忽的便想起來時燕離的聲聲叮囑,每一個岔道口,他都會停下來,細細的跟她講解,告訴她,哪裡是機關,哪裡可前行。
是不是?是不是在來時的路上,燕離便猜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場伏殺?
容錦身子一僵,如石化般站在了那。
她真蠢!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
她能想到偷天換日,永昌帝怎麼就不會想到?
容錦身子一軟,重重靠在牆上,頭對著堅硬的牆壁便「砰砰」的敲了起來。
「蠢貨,你就是個砌頭砌尾的蠢貨!」
儘管頭被撞得昏昏沉沉眼前直冒金星,可思緒卻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清醒。
容錦軟倒在牆上。
她甚至不知道,等會見了琳琅和南樓,她要怎麼跟她們說。
燕離不見了,死活不知!可,她卻全須全尾的活著!
深吸了口氣,容錦靠在牆上,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淚。
抬頭四處打量了一下,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地宮的中心,一個圓形的空間,八條地道向四方展開,其中只有一條生道,另外七條都是死路!當然,如果能瞭解這七處的死路在哪,那死門也就成了生門。
容錦鎮定下心神,按著燕離跟她說的,從左開始數,選了第四條通道,朝那條看不到盡頭的甬道走去。心裡默默的數著自已的步子,等走了九十九步時,她低頭仔細數著腳下的青磚,左腳走九步,右腳走八步,停住,左轉,正對著的牆,從下往上數,第五十一塊磚,顏色稍稍比其它磚都要深一點。
容錦抬手,對著那塊磚輕輕一拍,一拍過後,她飛快的向後退了三大步,蹲了下來。而就在這時,她拍過的那堵牆「啪」一聲響,幾簇寒光疾射而出,在濺起一陣石屑後落在了容錦的身邊。隨著一陣「軋軋」之聲後,容錦便看到眼前的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四方的石室。
她站了起來,也沒顧得上拍打身上的石屑,容錦大步進了空空的石室。
石室的中間有一張石台,石台上是一方紫檀木的盒子,容錦沒有去動那個紫檀木盒子,而是在紫檀木盒子的正下方的地上摸索了一番,摸到一個突起後,她攥了拳頭在那塊突起上狠力一砸。
「啪噠」一聲,隨著她收手,地上的石板往邊上一收,露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小坑,坑裡是同樣是一個紫檀木盒子。顫著手拿起那個紫檀木盒子,緩緩打開,一方青翠如水的龍魚鳥鈕形玉璽霍然在目。
容錦深吸了口氣,拿了玉璽出來察看,發現除了玉璽四個角有一個角略略缺損,包了金了外,在玉璽的底部霍然雕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
這就是東夏國真正的傳國玉璽吧?
容錦眼眶一紅,眼淚簌簌便往下掉。
為了這麼個死物,值得嗎?!
她拿了帕子出來,將玉璽包好,同詔書一起貼身收好,將地上恢復成原樣,回頭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幽幽靜靜的地道裡,只有容錦窸窸窣窣身前的步子聲。
夜明珠瑩潤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一會兒細長,一會兒又胖矮,在這幽靜的宮室裡透著幾分無聲的詭異森然。
……
夜色如好似一團釀開的墨硯,濃稠深沉得化不開。月明星稀,天空中一輪明月大如銀盤,稀稀拉拉的幾顆星子,如明珠般撒落在黑如幃幕的夜空,一閃一閃的圍繞在那輪月四方。
促秋的天,寒意來得比想像中的要重許多,吹打在身上,冷的人不由自主的想打抖。而玉玲瓏確實也抖了。
「玲瓏。」紅楹見了,不由分說的探手握住了她的柔弱無骨此刻卻一片冰涼的手,輕聲安慰道:「你別擔心,少主他智勇雙全,又是絕世高手,不會有事的。」
玉玲瓏白著臉點了點頭,下一瞬,抬頭朝坐在上首的一直臉如寒冰的楚惟一看去,輕聲問道:「楚叔,派了人去找哥哥嗎?」
楚惟一重重點頭。
「那,有沒有找著?」玉玲瓏急聲問道。
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楚惟一一直微垂的頭抬了起來,朝她看去,對上她泛紅的眼眶幽深的眸不由便緊了緊,卻是一瞬便消失不見,沉聲說道:「暫時還沒有消息。」
「那容姑娘呢?」玉玲瓏抿了嘴,一臉倔強的看向楚惟一,「容姑娘有消息嗎?」
「也沒有。」楚惟一搖頭,說道:「龍衛將銅鑼巷周圍幾里都找了個遍,不見少主和容姑娘的人。」
玉玲瓏眼裡蓄了許久的淚,「啪噠」一聲便掉了下來。
她哽著嗓子,問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啪」一聲,紅楹拍了桌子,咬牙罵道:「都是容錦這個賤人,是她害了少主!我就知道,紅顏禍水,少主總有一天要折在她手裡,看,讓我說中了吧!」
玉玲瓏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簌簌掉個不停,嘴裡喃喃說道:「這,這不是真的……哥哥,哥哥他不會有事的……」
「玲瓏……」
紅楹才要勸慰玉玲瓏,卻被楚惟一陡然而起的話聲打斷。
「紅楹,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說。」
紅楹抬頭朝楚惟一看去。
楚惟一迎著紅楹疑惑的目光,點了點頭。
紅楹默了一默,回頭對已經小聲啜泣不己的玉玲瓏說道:「玲瓏,不早了,你先去屋裡歇著說不定,天一亮,就有少主的消息了。」
玉玲瓏待要搖頭,但淚眼朦朧間,對上楚惟一朝她看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是背心一涼,下意識的便點了頭。
「暖春,你來扶了小公主回屋。」
紅楹喊了在外面侍候的暖春進來扶了玉玲瓏下去歇息。
等玉玲瓏和暖春的身影在消失不見,紅楹這才抬頭看向楚惟一,問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紅楹,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楚惟一不答反問道。
「什麼什麼打算?」紅楹一臉不解的看向楚惟一。
「少主不見了,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楚惟一看向紅楹。
紅楹擰了眉頭,「人不見了就找唄,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還能有什麼打算?」
「那如果少主像公主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呢?」楚惟一問道。
紅楹頓時眉頭一蹙,臉帶怒容的看向楚惟一。
楚惟一臉上綻起一抹苦知,垂眸,緩聲說道:「紅楹,死的不是別人,是朝庭一品親王。這是什麼樣的重罪,旁人不知,你我也不知道嗎?你和我可都是從皇庭走出來的!」
「那又怎樣?」紅楹柳眉倒豎,一臉傲然的說道:「死便死了,別說是一個王爺,就算是當朝皇帝,少主要說便說了,那又如何!」
楚惟一驀然抬頭,對上紅楹清麗不減當年,卻滿臉戾氣的臉。不由便暗自失笑,他怎麼就忘了,眼前的這個人,可是曾經跟著護國公主南征北戰的人,護國公主那樣離紅叛道的人,能養出多守規矩的人?只怕,就算是天被捅了個窟窿,還會拍手說好!
「可現在少主他不見了。」楚惟一重新垂了眸子,沉聲說道。
紅楹臉上的神色驀的便僵了僵。
是啊,少主不見了!
當年,公主也是這般,突然就不見了,再也沒回來了!
「少主能回來,自然是好事。」楚惟一眼角的餘光覷了眼紅楹,繼續說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少主回不來了呢?」
「不可能!」紅楹斷然說道:「少主他一定能平安歸來。」
楚惟一點頭,「我說的是萬一!」
萬一……紅楹搖了搖頭,不,這萬分之一的機率她也不敢接受。
「紅楹,你別忘了,當年公主是在你我手裡弄丟的。」
紅楹霍然抬頭,杏眸冷冷的瞪視著楚惟一,「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楚惟一抬頭,對上紅楹冰冷的目光,「我就是跟你說,公主不見了,這十幾年是怎麼過來的,你比我更懂其中滋味。少主雖然嘴裡不說,可是在他的心裡,他肯定怨責我們。」
紅楹不由便想起了當日,燕離斥責她的「如果當年是藍姨跟在母親身邊,是不是,便不會是今日這樣的結果」話。
臉上的神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所以呢?」紅楹瞪著木然的眸子,朝楚惟一看去,「楚惟一,你想說什麼?你直說吧,別跟我打啞謎!」
「紅楹,你已經對不起公主一次,我也已經有負先帝一次,再不能……」似是不經悲傷,頓了一頓,楚惟一才繼續說道:「紅楹,護送小公主回京山吧!」
「回京山?」紅楹錯愕的看向楚惟一。
楚惟一迎著她疑惑的目光,點頭道:「對,你我先護送小公主回京山。容錦犯下的是謀逆之罪,死了一個親王,事情不會就這樣了結的,我們先回京山,總要保留住先帝和公主的血脈吧?」
「可是……」
「我知道。」楚惟一打斷紅楹的話,輕聲說道:「少主是生是死尚且難知,是不是?」
紅楹點頭。
「龍衛和鳳衛留一隊人馬下來,尋找少主,你和我先護送小公主回京山,回頭安置好了小公主,再出來打探少主的消息。」楚惟一說道。
紅楹臉上不由便生起猶疑之色。
楚惟一也不催她,安靜的坐在那,等著她的決斷。
良久。
久到遠遠的三更聲音響起,紅楹還是一言未發。
楚惟一看著東方漸白的天際,不由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紅楹,因為公主的事,我已經不奢侈望,這一輩子還能跟你在一起。可是……」頓了頓,楚惟一垂了頭,滿含痛楚的說道:「可是,我真的只是希望,哪怕不在一起,可是能一起看著日出日落,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這樣也不行嗎?」
紅楹剎時如被雷擊。
她怔怔的看著楚惟一,過去的那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情感一瞬經由他說出來,她卻恍然的如同隔世!但一怔過後,內心卻是如同刀割般的疼痛。
她以為,有些東西只要不說,只要埋藏得深了,就可以當作它不存在!
可是……
「你為什麼要說出來?」紅楹撇了臉,冰冷的淚水順著臉頰就那樣落了下來,她沒有去擦,任由一滴又一滴的淚滾滾而落,泣不成聲的說道:「我,我們還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活著都是一種奢侈……」
「我知道。」
楚惟一急急的打斷紅楹的話,他站了起來,走上前,笨拙的想要拭去紅楹臉上的淚水,但卻被紅楹撇頭躲過了,他看著落空的手,臉上綻起一抹苦笑後,重新在紅楹身邊坐了下來。
「我知道活著對你我來說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我們當日都是對公主對先帝發過誓的,一生盡忠,若違誓言,天打雷劈,永不入輪迴。」
「那你就應該知道,當日先帝讓你我護送公主離開時,公主遇襲,最後生死不明,照理說我們是要以死謝罪的!」紅楹用被淚水洗過的眸子,看著楚惟一,往日狠厲的人,此刻看起來,卻是多了幾分柔弱,「是因為少主寬厚,我們才得以苟活這麼多年。現在,少主不見了,我們怎麼可以……」
楚惟一抬頭,朝紅楹看去。
四目相對。
紅楹在看到他眸色中的痛意時,那些沒有說完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深吸了口氣,她輕而堅決的說道:「惟一,你帶小公主回京山,我留下來找少主!」
「不行!」楚惟一厲聲打斷紅楹的話。
「為什麼不可以?」紅楹抬頭看向楚惟一,對上楚惟一滿臉的痛楚和滿眸的不捨後,紅楹只覺得心好似被千萬根針紮了一樣,她撇開目光,輕聲說道:「惟一,看在我們曾經有過的情份上,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紅楹深吸了口氣,將心中那些有的沒的情懷先盡數拋到一邊,這才抬頭,目光定定的看向楚惟一,一字一句問道:「惟一,你有沒有做過對不起公主,對不起少主的事?」
楚惟一臉上的神色頓時一變,先是一臉茫然,續而卻是一臉悲憤。
「紅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紅楹垂眸,「你別管我是什麼意思,我就問你,有沒有?」
「沒有!我對天發誓,我重來就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公主和少主的事!」楚惟一咬牙切齒的說道。
紅楹看著眼前信誓旦旦的楚惟一,她想要從他的臉上,他的目光裡看出真假,可是她卻分辯不出何為真何為假!
良久,她臉上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搖頭道:「算了,再追究又有什麼意義呢?公主死了,少主生死不明……」
「紅楹,是你在懷疑我,還是少主在懷疑我?」楚惟一打斷紅楹的話,語帶哽音的問道,「就因為當年公主是在你我手裡出事的,所以,就認為我做出了背叛之事嗎?」
紅楹搖頭,「惟一,你別問了。」
「我為什麼不能問?」楚惟一驀的伸手抓住了紅楹的肩膀,嘶聲吼道:「好,我不問是誰,我只問你,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紅楹被他鐵一般的手緊緊的抓住了臂膀,她能感覺到他的憤怒,情不自禁的便抬頭看向楚惟一,等看到楚惟一滿臉都是受傷的表情後,她嘴唇翕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楚惟一痛苦的問道:「為什麼你也不相信我?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那樣的人嗎?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內疚,你是因為心裡不安,這麼多年才對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卻沒想到,原來在你的心裡,你早就不相信我了。」
「是我傻,是我蠢,我怎麼就會看不出來呢?哈……」楚惟一搖著頭,鬆開了紅楹的手,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好了,這些事就到此為止吧,你帶著小公主回京山,我和龍衛留下來尋找少主!」
「不……」
楚惟一打斷紅楹的話,「你放心,我會證明,我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話落,轉身便大步往外走。
「不,惟一,惟一,你聽我說……」紅楹驚呼著上前攔住了楚惟一,「我沒有不相信你,我若是不相信你,又怎麼會當面問你?」
楚惟一扭了臉,一言不發。
紅楹看著外面漸漸亮起來的天色,輕聲說道:「我聽你的,我們帶著小公主回京山!」
楚惟一這才回頭看向紅楹。
紅楹對上他的目光,卻是緊接著說道:「等把小公主安置好了,我們就一起出來找少主,少主活著便罷,若是少主遇難,我們……」
「我們就到公主墳前自我了斷。」楚惟一打斷紅楹的話,擲地有聲的說道:「到了陰曹地府,自有公主替我們主持公道!」
紅楹蒼白的臉上,便綻起一抹淺淺的笑。
「好!」
……
幽幽涼涼的風迎面吹來的那一霎,容錦恍惚又似回到了穿越時空而來的那一刻。幽幽暗暗的水井,尺寸之隙的天空,星光和著月光如霜的淺白透過雲層灑下的蒼涼。
她抬起頭,迎頭看著天頂的那輪明月,唇角綻起一抹似悲似喜的淺笑。
但就在這時,耳邊陡然響起一聲極輕極淺的歎氣聲。
靜謐的夜。
她在地道的出口。
這裡遠離崗哨,這裡應該無人知曉。
但卻有一聲極輕極淺的歎氣聲,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甚至感覺到了那呼出的氣吹打在她的頸子裡,使得她週身的寒毛在一瞬間,盡數立了起來。幾乎是想也不想,容錦霍然轉身,手如利鉤般朝那歎息聲響起的方向抓去。
但就在她轉身的剎那,一隻瑩白如玉的手,驀的從她身後伸了出來,落在她的腰間,輕輕一帶,下一刻,容錦天眩地轉,倒在了一具帶著冷香的懷裡。
「噓!」
耳邊響起一道輕輕的叫她噤聲的聲音。
而容錦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卻也看清了頭頂上方的那張臉。
「郡主,好久不見。」
月光打在李歡白皙精緻的臉上,此刻的他,一半隱於光明中,一半隱於黑暗中,使得他本來溫潤的眉眼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詭異感。
「李歡?!」
容錦怎麼也不會想到,地道的出口,竟然會遇上李歡!
因為太過震駭,她良久都不曾反應過來,就那樣瞪著眼,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
李歡顯然很受用她灼熱的目光,他甚至勾了勾唇角,臉上綻起一抹看起來極盡溫柔的笑意。
「郡主,你這樣看著我,真的好嗎?」
容錦霍然醒過神來,醒過神來的她意識到,她此刻還半躺在李歡的懷裡後,立時便掙扎著要站了起來,不想,李歡卻是手上微微用勁,阻止了她。
「你……」
「噓!」李歡再次對容錦作了個噤聲的動作,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皇宮進了刺客,內衛正帶大肆搜查,郡主,你不想再去坐天牢吧。」
容錦當然不想坐天牢。
並不是她怕,而是她現在不能再出任何事。
燕離,還在等著她去救他!
容錦抿了唇,一言不發的看向李歡。
李歡往後靠了靠,順勢將她調整了個一讓他覺得會比較舒適的位置,這才輕聲問道:「郡主,你看今天的月色美嗎?」
容錦試圖掙脫李歡的懷抱,離他遠點,但她才稍稍一動,便感覺腰上一麻,下一刻,她整個人就像上次在船上一樣,動不了了。
容錦壓低了聲音,說道:「李歡,你放開我!」
「郡主,明明是你賴在我的懷裡不肯走,怎麼反說是我不放開你呢?」
李歡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去抓了容錦的手把玩。但當他在我下對上空錦血肉模糊的手時,臉上原本的淺笑頓時便僵在了那,幾乎是一怔過後,他立刻又抓了容錦的另一隻手舉到眼前,等看到容錦十個手指頭都是血肉模糊後,本就陰沉的人,越發的陰鷙嚇人。
容錦卻是根本不在乎自已的手怎麼了,她現在急切的需要離開這,需要通知琳琅和南樓,燕離出事了。但她也深知,李歡不會那麼輕易讓她離開的。雖是心急如焚,可容錦卻不得不強自鎮定下來。
「嗤!」
耳邊響起一聲譏誚的笑。
容錦擰了眉頭,朝李歡看去,「你笑什麼。」
「我笑你,真是鬼迷了心竅。」李歡沒好氣的說道:「女兒家的一雙手何等的重要,你卻這般的作賤自已,你怎麼就不把你這張禍國殃民的臉也劃成這樣呢?」
容錦挑了眉頭,冷冷道:「王爺若是覺得我這張臉看著礙事,大可也毀了,我沒意見!」
李歡哪裡會想到容錦會說出這樣一句**的話來。
他平生也不曾對哪個女人動過心,更別說跟女人打嘴仗,現在被容錦把話一激,愣了愣後,氣極而笑道:「放心,哪天本王真厭了,一定會把你這張美人皮給剝下來的。」
容錦冷冷的哼了哼。
「你願意剝便剝,但你現在最好先解了我的穴道。」
「我不解呢?」
話落,李歡突然俯身,俊秀的眉眼就那樣突然的放大在容錦眼前,目光好似要在容錦臉上看出一個洞來一般,與此同時,他的手更是沿著容錦的眉眼輕輕的描畫著。
容錦身子動不了,但頭還是能動的,她微微撇了臉,躲避著李歡的手,冷聲說道:「王爺,請你自重!」
「自重?」李歡唇角翹起一抹淺淺弧度,「你未嫁,我未娶,大不了本王把你娶了便是,要自重幹什麼?」
「王爺願意娶,臣女卻不想嫁。」容錦挑了眉眼,對上李歡那被月光照得慘白的臉,眉梢間綻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冷冷的說道:「王爺難道沒聽說,強扭的瓜不甜嗎?」
「甜不甜的沒什麼關係,誰先吃到了誰就是本事,是不是?」李歡的手停在容錦的下頜上,目光卻是沿著容錦如白玉無暇的脖子上。
「那王爺總該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吧?」容錦忽略掉李歡那讓人不安的目光,抬頭,目光如刃的盯著李歡。
李歡哂笑一聲,手沿著容錦的下頜,滑向了她的脖子,人跟著往下壓了壓,對著容錦的耳朵呼了口氣,用略帶靡麗的聲音問道:「你打算給本王怎麼來一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