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知道容錦明日辰時要進宮覲見皇后娘娘後,便開始忙碌起容錦進宮的衣裳和首飾。
容錦到是無所謂,覺得自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進宮見皇帝和皇后,特別是在知道呂皇后有意把她說給太子做小後,她更不願意風華外露,若是可以,她寧願灰頭土臉蓬頭垢面的進宮。
是故,眼見吳氏把個翡翠和玳瑁支使得團團轉,便勸了吳氏說道:「祖母,你就別讓她們忙了,我明天就穿那身大紅色葡萄纏枝暗紋的褙子就行了,進宮嘛,圖個喜慶就是。」
「那怎麼行!」吳氏不贊同的說道:「你要知道這滿京都,多少公候伯爵家的命婦一輩子都見不了皇后娘娘一面,獨獨你卻得了皇后娘娘的鳳眼,祖母還指望著等你有了合適的人,能向皇后娘娘求個恩典,請她賜婚呢!」
賜婚?
容錦怔怔的看著一臉嚮往的吳氏,她這才幾歲?外祖母就盤算起她的婚事來了!若是外祖母知道,皇后娘娘想要把自已指給太子做小,她老人家還會這樣想嗎?
吳氏臉上舒展的笑容,使得容錦硬生生的壓下了說出皇后娘娘企圖的衝動。算了,老人家過一天少一天,高興就好!
「老夫人,您看這身衣裳怎麼樣?」
翡翠手裡拿了一身天青色繡纏枝花的紗衫,月白色軟緞百褶羅裙,走了進來。
跟在她身後的玳瑁手裡則托了個大紅描海棠花的托盤,托盤裡是一枝樣式簡單卻極致低調華麗的翡翠鏤空雕花簪子。
吳氏上前取了翡翠手裡的衣裳往容錦身上比了比,歪頭看了看,點頭道:「很好,我們錦兒把這身衣裳一穿,就跟那畫上仙女兒一樣。」
「老夫人您可說錯了,」玳瑁在一邊笑了說道,「我們表小姐可比那畫上的仙女兒好看多了!」
屋子響起一陣暢快的笑聲。
次日。
卯時才過,琳琅便喊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容錦。
「辰時才進宮,這還有一個時辰呢,急什麼啊!」容錦嘟囔著說道。
琳琅聽得好笑,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監。
門外,吳氏早將翡翠和玳瑁打發了來侍候梳妝,偏生這位主子還覺得沒睡夠,還想再賴會床!
「姑娘,老夫人身邊的翡翠和玳瑁就在門外候著呢,要不,奴婢去跟她們說說,過半個時辰再來?」琳琅趴在容錦耳邊說道。
容錦睡意一下子消失無蹤,翻身坐了起來,抬頭瞪了琳琅。
琳琅呵呵笑著轉身去請了翡翠和玳瑁進來。
她可不是來做丫鬟的,偶爾順手為之無所謂,但要她像個真正的丫鬟一樣侍候容錦,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翡翠和玳瑁都是做慣了這種事的。
等容錦從淨房出來,兩人上前配合默契的替容錦把衣裳穿好,等容錦洗過臉後,就被翡翠給拉到了梳妝台前,翡翠的手巧,幾下便替容錦梳了個垂鬟分肖髻,將那支綠的如同一池春水的翡翠鏤空雕花簪子給插了上去,除此再無其它裝飾。
因著容錦皮膚本就白皙如瓷,翡翠略一猶豫後,放了手裡的粉盒,對容錦說道:「表小姐,您膚色本就好,奴婢看,這粉就別用了吧?」
容錦自然是一百二十個同意,雖說是純天然的東西,但她真不習慣把這些東西往臉上塗啊抹的!
一側蹲在地上替容錦整理裙邊的玳瑁,這時候站了起來,看著打扮妥當的容錦,眼裡不由便閃過一抹驚艷的目光。
雖說,不是第一天看到容錦,但往日,容錦何曾會這樣花心思妝扮自已?雖然只是簡單的換了一身衣裳,換了個髮式,但小小的不同點亮的卻整個世界!
「表小姐,您真美!」玳瑁由衷的讚道。
一側的翡翠也是頻頻的點頭。
美嗎?
容錦看著自已鏡子裡的自已。
臉還是那張臉,但卻似乎又有著些許的不同!至於那裡不同,她說不上來,但似乎就是比之前的自已看起來越發的耀眼了許多。
「都說人靠衣裳,馬靠鞍!」琳琅上下打量了容錦一番後,點頭說道:「果然就是這麼個道理!」
這是變相的誇獎自已嗎?
容錦朝琳琅挑了挑眉。
琳琅呵呵一笑,對從外面走了進來的藍楹說道:「師父,您來看看,容姑娘這身衣裳一穿,是不是像換了個人一樣!」
容錦笑著站了起來,轉身對上藍楹朝她看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藍楹臉上不出意外的同樣閃過一抹驚艷的光芒,她看著淺笑盈盈站在那,任她上下打量的容錦,點頭說道:「嗯,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只不過這樣一打扮,姑娘越發好看了。」
「可是姑娘本來就好看啊!」琳琅說道:「反正我總覺得,今天的姑娘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了?」藍楹問道。
琳琅摸了下唇,眼睛望天想了想,說道:「這麼說吧,姑娘以前給人的感覺,就想是開在刺叢裡的花,美則美矣,但要想靠近,就得受傷。今天的姑娘卻沒有了這種感覺。」
琳琅的話使得屋子裡的人都怔了怔。
就連容錦自已也跟著怔了怔,是這樣的嗎?之前的自已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鋒芒畢露嗎?那又是什麼使得她斂下了滿心的戾氣,而成了現在平和的自已?
「錦兒,怎麼樣,都收拾好了嗎?」
門外響起吳氏的聲音。
容錦回神,率先迎了出去,「祖母,都收拾好了,用過早膳就可以出門了。」
門外,吳氏看著急急迎出來的容錦,腳下的步子不由一頓,嘴裡喊了句「華兒」,人就僵在了原地。
晨風吹起容錦天青色的紗衫,使得她整個人好似要乘風而去一般。
吳氏不由自主的急急上前,伸了手去拽她,嘴裡喊道:「華兒別走,等等娘親。」
容錦心頭頓時一陣酸澀。
她強忍了鼻尖的酸意,上前握住吳氏伸來的手,輕聲道:「祖母,是我,我是錦兒。」
吳氏臉上神色一震,她抬手捧住容錦的臉,仔細打量一番,稍傾哂笑一聲,說道:「是啊,是錦兒呢,外祖母糊塗了,你娘已經不在了!」
錦兒對吳氏笑了笑,抬手扶了吳氏,往屋裡走,一邊問道:「這麼早,您怎麼過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人老了,覺就少。」吳氏拍了容錦的手,輕聲說道:「反正睡不著,就想著來你這邊看看。」
吳氏穿了一身石青色緙金瓜蝶紋褙子,一頭銀白的長髮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後,使得她整個人看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倉涼之感。
容錦扶了吳氏在椅子裡坐下。
吳氏抬頭打量了一番容錦,點頭道:「這身衣裳很稱你。」
容錦笑著說道:「剛才她們都把我誇了一頓呢!」
「哦?」吳氏目光含笑的睃了眼琳琅幾人,輕聲道:「她們也覺得你這樣打扮很好看吧?」
容錦點頭。
吳氏見了,不由便道:「你啊,最好看的時候還沒到呢!外祖母跟你說,我們女人啊,其實一生中最好看的時候是做新娘子的那一天。」
怎麼又扯到嫁人這件事上來了!
容錦有心想換個話題,不想,吳氏卻是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錦兒,端王爺你知道嗎」
端王?
容錦錯愕的看向吳氏,外祖母好端端的擔起端王幹什麼?
雖然心裡很是疑惑,容錦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熟悉,不過,上次在宮裡的時候見過一面,怎麼了,外祖母您問他幹什麼?」
吳氏看了屋裡的琳琅幾人一眼。
琳琅便要和藍楹退了下去,吳氏卻是擺手道:「都留下吧,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於是才抬起腳的琳琅和藍楹便又留了下來。
其實她們也很奇怪,吳氏,好端端的提那個端王幹什麼!
「端王是先帝爺最小的幼子,上元二十七年先帝駕崩的時候,他還只有四歲,他母妃酈昭儀那時只是個三品的貴嬪,後來皇上凳基端王封王,酈嬪也加封了二品的昭儀。」
容錦眨了眨眼睛。
端王的出身跟她有什麼關係?
吳氏緊了緊容錦的手,「錦兒,端王一直沒有成親。」
容錦頓時頭髮根都豎了起來。
端王沒有成親,跟她有什麼關係?
「外祖母昨兒夜裡想了一晚上,皇后娘娘突然召你入宮,會不會是想替端王保媒?」
「不可能!」
容錦斷然道。
「為什麼?」
容錦被吳氏問得噎在那。
為什麼?
她總不能告訴外祖母,因為皇后娘娘自已就看上了她吧?
「因為……」
一邊的琳琅才要插嘴,卻是被藍楹狠狠的瞪了一眼,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吳氏狐疑的看了看容錦,又看了看一臉委屈不平的琳琅,末了輕聲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
容錦和藍楹異口同聲的說道。
吳氏,看向沒有開口的琳琅,「琳琅姑娘,你怎麼說?」
「我?」琳琅咬了咬牙,往前一步,看了吳氏說道:「老夫人,那要真是皇后娘娘想把姑娘說給端王爺,您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琳琅的話聲一落,容錦倒也罷了,藍楹卻是目光定定的看向了吳氏。
吳氏不防琳琅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她默了一默,目光微抬,落在同樣朝她看來的容錦身上,稍傾,緩緩開口道:「我自是樂見其成的!」
「老夫人,您怎麼可以這樣!」琳琅頓時不滿意了,她想也不想的便開口說道:「你之前還誇我們少主來著,怎麼轉眼就想把姑娘配給別人,還虧得我們少主救了姑娘一次又一次的!這不是白眼狼嗎!」
「琳琅!」藍楹重重的喝斥了一聲琳琅,回頭對臉色難看的吳氏說道:「老夫人,琳琅她出身鄉野,見識淺薄,不懂禮數,還請老夫人別見怪。」
琳琅不甘,還待再說,卻是被藍楹狠狠的瞪了眼,只得嘟著嘴退了下去。
容錦腦子再好使,她也沒弄明白,為什麼一大早就為著她那八字沒一撇親事,而爭執了起來。她看了看琳琅,又看了看一臉複雜表情的吳氏,好半天,她喃喃的問道。
「什麼時辰了?是不是該進宮了?」
一側的翡翠連忙上前說道:「表小姐,已經卯時三刻了,可以啟程了。」
容錦點頭,摸了摸大早上起來,連口水都沒來及喝,正唱著空城計的肚子,對翡翠和玳瑁說道:「看看廚房裡有沒有方便攜帶的點心,給我裝些,我在路上吃吧。」
翡翠和玳瑁連忙應了一聲「是」,一溜風的跑了出去。
身後響起吳氏的聲音。
「琳琅姑娘,你能替你們少主做主嗎?」
吳氏的話一出口,琳琅臉上的不甘便變成了一抹僵硬。
她替少主做主?
開什麼玩笑,她重新投過娘胎出過世,也不可能替少主做得了主啊!
琳琅沒有回答吳氏的問話,而吳氏顯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錦兒,」吳氏起身,替容錦理了理身上一點褶子也沒有的衣裳,輕聲說道:「外祖母也就是這樣一說,你別放在心上,一切還是以你的意思為主!」
容錦點頭。
她的意思?她的意思,嫁人這種事是計劃不好的,因為變化永遠比計劃要來得快!
……
長長的青石甬道看不到盡頭的向前延伸,容錦目光從毫無生氣的大紅宮牆上收回,轉而落在那些低眉垂眼最為規矩不過的宮人身上。
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卻被禁固在這座富麗堂皇的牢籠裡,從此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容錦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跟在來接她的內侍身後,不緊不慢的走著。
走過青石甬道,穿過花園,沿著用金漆描了藍綠色各種圖案的抄手遊廊走了快有小半個時時奪,容錦才到了一間花廳。
「永寧郡主,請稍等,奴才這就去向皇后娘娘稟報。」小宮人對容錦說道,沒等容錦開口,小宮人便轉身走了出去。
有宮女進來,給容錦上茶。
她道了聲謝,示意琳琅給那個小宮女打賞。
琳琅撇了撇嘴角,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八分的狀元及第的銀錁子塞到了小宮女手裡,小宮女臉上綻起一抹驚訝的神色,收下銀子,低聲道了聲謝,便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走了這麼多路,容錦確實又累又渴,端了茶盞,揭開茶蓋吹了吹,才要將茶碗遞到嘴邊,耳邊卻響起琳琅的聲音。
「姑娘,那邊有人在偷看你。」耳邊響起琳琅的聲音。
容錦手上一頓,抬頭朝外看去,對上一對清亮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似是不曾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看來,一時間四目相對,容錦霍然發現,那對清亮的眸子裡竟是滿滿的失望。
「是太子殿下。」容錦輕聲對琳琅說道。
琳琅點頭,她也認出來了。
不過,太子殿下這個時候候在姑娘進宮的必經之路是個什麼意思?還有,剛才太子殿下看姑娘的那個眼神……琳琅不由的抬頭再次向李熙適才站的方向看去。
只是,目光所及,哪裡還有人!
琳琅不死心,瞪了眼把週遭都角角落落都打量了一遍,可除了幾個如木雕般各守本位的宮人,確實再沒有李熙的身影!
奇怪了,難道真是自已的錯覺不成?
「永寧郡主,皇后娘娘請您進去!」
有個十五、六歲的宮女走了進來。
容錦起身向小宮女笑了笑,示意琳琅跟在她身後,兩人尾隨著小宮女往前走。
沿著抄手遊廊走了約又有一刻鐘的樣子,她們又進了一個院落。
容錦抬頭,目光落在頭頂黑色匾框中間用金砂寫就的金鉤鐵劃的「鳳儀殿」三字。
「永寧郡主,請。」宮女笑盈盈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容錦微微頜首示意宮女前面走路。
隱隱似乎有笑語響起。
容錦默了一默,暗忖:不知道皇后除了見她,還宣了誰進宮?
思忖間,她已經跟在宮女身後,進了屋子。
腳底下是光可鑒人的鏡磚,入目是張揚而高調的華麗,站在落在柱旁、幔帳前的宮女、內侍,無端的添了幾分威嚴。
「娘娘,永寧郡主到了!」
宮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容錦上前,屈膝福禮,「臣女見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永寧郡主免禮。」
容錦起身低眉垂眼退立一側,卻感覺到似乎從她進來,便有一道目光緊緊的粘在她身上,便是這時,仍然若有似無的朝她看來。
她默了一默,在那道目光又看來時,忽的便抬頭迎了上去。
四目相對,容錦覺得自已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這麼傻過!
呂皇后看著呆若木雞的容錦,笑了說道:「太子知道是你救了他,執意要來跟你道聲謝,本宮想著,這也是應該的,若不是你獻上奇藜草,他如何能化危為安。」
「娘娘言重了,臣女不敢居功!」容錦垂眸避開李熙的目光,說道。
呂皇后擺了擺手,回頭對身邊的太子說道:「熙兒,永寧郡主就在跟前,你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就說了吧。」
「是,母后。」
李熙站了起來,走到容錦身前,站定,目光輕凝,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容錦,那樣認真的目光,就好似要將容錦刻在他的腦海裡一樣!
直至容錦覺得後背的內衫都有點了濕了,李熙才收了目光,雙手抱拳,揖了一禮,「謝永寧郡主援手之恩!」
容錦連道不敢,側了身子,讓過李熙那一福。
一揖過後,李熙乾脆利落的回身對呂皇后說道:「母后,兒臣那還有事,空了再來向母后請安。」
呂皇后點頭,擺手道:「你去吧,政務為主,本宮這有事會讓人去傳你。」
「是,母后,兒臣告退。」
李熙與容錦微微頜首,轉身大步離去。
只留下一縷淡淡的龍涎香在偌大的殿宇裡。
呂皇后看著容錦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意味難明的笑,回頭吩咐宮女給她了錦凳來。
容錦道過謝,在錦凳上坐了。
「召你入宮,其實也沒別的事。」頭頂響起呂皇后清冷的聲音,「太子已經康復,本宮當初應過你,只要太子無礙,你但有所求,本宮都盡力成全!」話聲一頓,目光攸的一抬,銳利的盯著容錦,「容錦,你想求什麼?」
容錦抬頭看向神色端凝的呂皇后。雖然早就想到,呂皇后召她進宮,可能是太子之事,但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好事!她臉上不由自主的便綻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她想求什麼?
她想求的東西多了,只卻不知道,皇后娘娘能不能應?
「臣女想求娘娘兩件事。」容錦垂眸輕聲說道。
「你說。」
「臣女想求娘娘賜一座郡主府,還想求皇上給一道赦免詔書!」容錦說道。
呂皇后眼裡閃過一抹幽芒,心道:你還真敢求!
「你不是住在長興候府住得好好的嗎?怎麼突然間就想要郡主府了?」呂皇后表示不理解。
容錦勾了勾唇角,不管呂皇后是真不理解還是假不理解,最其碼台詞按照她設想的進行了!默了默,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娘娘,昨兒夜里長興候府失火,您是知道的吧?」
「知道,本宮不是還讓德寶公公跑了一趟嗎?」呂皇后唇角微翹,對容錦說道。
「那娘娘,可知曉,昨夜候府不但失火,還進了賊人,且賊人人數眾多,若不是我身邊之人捨命想護,臣女只怕……」容錦話聲頓了頓,臉上綻起一抹苦笑,目光一抬,直直迎向呂皇后審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臣女只怕此刻已然是奈何橋上訴冤無門了。」
呂皇后對上容錦的目光,眼底閃過一抹怔然,但下一刻,卻是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本宮到是不曾知曉。」
容錦垂了眸子,心道:我就不信了,我擺出了那樣大的陣勢,德寶會不在你跟前提及一二?嘴裡卻是小聲說道:「娘娘宅心仁厚,自是以己度人,便覺得世人都是善者居多,惡者居少,卻不知,這人一旦犯起惡來,卻是什麼親情人倫都可以棄之如敞履的!」
呂皇后聽了容錦的話,笑了笑,淡淡道:「要不,老話怎麼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呢?」
「娘娘說的是。」容錦恭敬的應道。
呂皇后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茶,稍傾,輕聲說道:「這郡主府到也不是什麼難事,本宮暫且就應下了,可這赦免詔書……」
容錦抬頭看向呂皇后。
呂皇后放了手裡的茶盞,揚眉一笑,淡淡道:「永寧郡主,本宮想知道,你要赦免詔書是何意?」
「說起來,這也是因為府裡出了一件難以啟齒的事,臣女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容錦一臉為難的說道。
呂皇后睃了眼容錦,她可沒從容錦臉上看出她為難之色,反而,容錦滿臉滿眼都是,你問吧,你問吧,你問了,我就一定說的表情!
有多久沒遇上這樣有趣的人了?
「是什麼事,這樣難以啟齒呢?」呂皇后笑著問道。
「這事說起來了,其實也是家醜,不過娘娘垂問,臣女不敢相瞞!」容錦輕聲說道:「前些日子,越國公府的世子王箴把容府長房的大小姐,容思蕎給欺負了。」
呂皇后便想起德寶說長興候府長房嫡出的大小姐被人欺負尋死覓活的事,只是,她卻沒想到,這事竟然還牽扯上了越國公府!
「大小姐被人欺負和你求赦免詔書有什麼關係?」呂皇后不解的問道。
現在沒關係,以後會有關係的啊!
容錦抬頭看了呂皇后,「娘娘,臣女之母雖是被逐出容家,可長興候必竟是臣女親舅,出了這樣的事,舅舅如何肯嚥下這口氣,臣女是擔心舅舅意氣用事,傷了兩府的體面,所以,想先替舅舅求一份赦免詔書!」
「你是替長興候求的?」呂皇后錯愕的問道。
容錦點頭,「是的。」
站在她身後的琳琅,深深的看了眼容錦。
心道:姑娘,你能別把假話說得跟真話一樣嗎?
「可是……」呂皇后怔怔的看著容錦,「據本宮所知,你不喜長興候府!」
「臣女確實不喜。」容錦點頭道:「但血濃於水,臣女改變不了,我骨子裡流著的是容家血的事實!」
呂皇后看著言之鑿鑿的容錦,似圖在她臉上看出些許的端倪,但不論她怎樣看,容錦臉上所表現出來的,都是一副大義面前,個人恩怨盡可放在一邊的表情。
一時間,就連浸淫深宮數十載,陰謀陽謀玩得爐火純青的她,都看不出容錦到底是真還是假!
「娘娘。」
容錦見呂皇后猶疑不決,決定,再增加點力度。
呂皇后抬頭,「你說。」
「娘娘,臣女本不想說,但臣女現在卻不得不說,臣女懷疑,昨夜長興候府的失火根本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還有那幾十個放室行兇之力,臣女也懷疑是衝著大小姐來的,目的便是殺人滅口!」
「你是說……」呂皇后將「越國公府」四個字嚥了下去,她目光複雜的看著容錦,沉聲道:「容錦,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臣女知道。」容錦點頭道:「正因為臣女知道,臣女才想向娘娘求個恩典,求娘娘給一道赦免詔書!臣女想為長興候府盡自已綿薄之力!」
大殿裡一時間靜了下來。
良久。
就在容錦以為呂皇后不會給她回答時,呂皇后卻是開口了。
「本宮知道了,本宮會代為轉告皇上,但皇上能不能允,本宮不能保證。」
「臣女謝謝娘娘恩典。」
呂皇后端了茶。
容錦起身告退。
「永寧郡主,奴婢送您出去。」
夏瑾從一側的偏殿走了出來,笑盈盈的朝容錦走來。
「是你,夏瑾。」容錦笑著看向夏瑾,「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夏瑾點頭道:「勞郡主掛念,奴婢挺好的。」
說著,對容錦作了個請的姿勢的,容錦微微含首,拾步上前。不想夏瑾領著她出了大殿,沿著抄手遊廊回了花廳,卻並不在花廳停留,而是穿過花廳旁的抄手遊廊,拐進了另一道門。
「夏瑾,你這是帶我去哪?」容錦頓了腳上的步子,看著走在前面的夏瑾說道。
不想,夏瑾這時卻是對著前方恭敬的福了一禮,便退到了一側。
容錦抬頭,目光錯愕的看著突然出現在小徑上的太子李熙。
「太子?」
李熙對容錦綻起一抹溫和的笑,然後擺了擺手,夏瑾便走到容錦身側呈防備狀態的琳琅跟前,輕聲說道:「琳琅姑娘,我們到那邊去等吧。」
說著便不遠處的假山邊走,琳琅朝容錦看去,容錦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琳琅這才拾腳跟上了夏瑾。
空空的院落便只有徐徐的風聲在耳邊刮過,容錦想如果忽略掉站在跟前的太子李熙的話,她會覺得這是個挺不錯的早上。
「永寧郡主,你不用害怕,本宮沒有惡意。」李熙給了容錦一個溫和的笑。
容錦點點頭,你就算是有惡意,那又如何?我還得配合不成?
李熙見容錦沒有做出抗拒的模樣,心頭緊著的一口氣,便鬆了松,他抬腳上前,上下打量了容錦一番後,輕聲說道:「你很漂亮,永寧郡主。」
「謝謝。」
李熙見她不卑不亢,溫潤的眉眼間便多了一抹讚賞,他想了想,微抬了下頜,指著遠遠站著的琳琅問道:「永寧郡主,她是你的丫鬟?」
容錦順著李熙的目光看了過去,見琳琅正也朝她們看來,挑了挑嘴角說道:「回太子殿下的話,確切的說她不是臣女的丫鬟。」
「那是?」
容錦沒打算跟李熙說琳琅的身世,而是直截了當的問道:「殿下,你讓夏瑾把臣女領到這來,不會只是想問一個丫鬟的事吧?」
話落,目光直直的看向身側幾步之遙的李熙。
李熙白皙的臉上綻起一抹淺淺的緋紅,狹長的鳳眸裡竟然多了一抹羞澀的表情,他默了一默,稍傾,自袖籠裡抽出一卷畫軸,當著容錦的面將畫軸打開,問道:「永寧郡主,你可認識這畫上的人?」
容錦微微側身,就著李熙的手,去看畫上的人。
畫上人一襲白衣,黑髮如緞一半散於身後,一半則垂在臉側,露出的另一半臉,線條優美如雕刻而成,眸子瑩然有光,神彩飛揚,竟似有光彩流轉,靈動之極!讓人驚歎,非塵世中人……
「臣女不認識。」
一眼,容錦撇了臉,淡淡道。
李熙見她只看了一眼,便撇了臉,連忙道:「永寧郡主,你再多看看,說不定你認識呢?」
容錦心裡嘔得想吐血。
你妹,她當然認識,她不但認識,她還熟悉!
可太子殿下,人家明明是個公的,你為什麼非要把人畫成個母的呢?
「殿下,臣女真的不認識。」容錦抬頭迎著李熙急切的目光說道。
李熙聞言,臉上生起一抹難以置信,失聲道:「怎麼可能,她明明說,她是你的人!」
「殿下,你肯定弄錯了。」容錦恭聲說道:「臣女初到京都,這畫上之人,仙人之姿,臣女望塵莫及。」
李熙還要再問,但在對上容錦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後,他點了點頭,擺手道:「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容錦福了福禮,轉身朝站在一邊等候的夏瑾和琳琅走去。
夏瑾遠遠的對李熙福了福身,這才重新帶著琳琅和容錦退了下去。
一路上琳琅幾次欲要跟容錦說話,但在看到走在一側的夏瑾後,都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等終於出了宮門上了等候在外的馬車,琳琅一把攥住了容錦的手,「姑娘,太子給你看的是什麼東西?」
「一副畫像。」容錦淡淡道。
「一副畫像?」琳琅一臉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給你看一副畫像?」
容錦卻是不答反問道:「琳琅,你見過你家少主的真容嗎?」
琳琅怔了怔。
少主的真容?
好像從她到少主的身邊起,少主便戴著面具的吧?
見過少主真容的,除了師父和一叔還有紅姨外,這世上應該再無旁人了!
琳琅搖頭,「沒有,怎麼了?姑娘?」
容錦搖了搖頭。
她也想不到,在燕離的面具下,竟然是那樣一張傾城傾國的臉,怪不得能叫李熙雌雄辯,念念不忘了!
「姑娘,你還跟我說殿下為什麼要給你看那副畫像呢?」
「殿下找一個人,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的,說我認識那個人,便讓我看看,不過,我不認識就是了。」容錦說道。
琳琅點了點頭,心裡雖然覺得這解釋有點怪,但她也沒有多想,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姑娘,你是不是昨天就想好了,把昨夜的事推到越國公府頭上!這樣的話,你不但可以憑白得一座郡主府,還可以替自已求一道救命符?」
容錦但笑不語。
琳琅見自已猜中了,不由道:「可是,姑娘,賜座府邸可能沒什麼,但這赦免詔書,皇上他能給你?」
「為什麼不給?」容錦翹了嘴角,冷笑道:「對皇上來說,越國公府跟長興候府鬥得越慘烈越好,這樣,他的江山又穩固了許多,勳貴又少了兩個。他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