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就這麼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既然被發現了,也就沒有掩藏的必要了。
風曜緊緊盯住那根樑柱,有那麼一瞬間,生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類似不久前那道莫名其妙的感覺,那也許不是冷風,而是,真的有一個人在這裡注視他。
這感覺,讓他想到了風青嵐,心裡居然生起幾許期盼,冷硬剛強的眉宇便柔和下來。
當這個人從後面完全走出來,看著那窈窕卻陌生的身形,以及露在面罩外精緻卻陌生的眉目。風曜一顆心瞬間冷卻,不是她。
於是,他的臉色立即變得凝重,微瞇的眼中迸出一股殺意,「你是誰?」
蘭妃早就被接二連三的刺激嚇懵了,此刻只等呆呆地看著宋汐,一時間無法言語。
風曜的面部輪廓偏剛硬,五官立體深邃,本就是不怒自威之像,發起怒來,分外地有氣勢。
從前,宋汐很迷他這種表情,如今,心裡卻沒什麼感覺。
忘了從哪裡看到,愛是有保質期的,而她這份愛,早就過期了。
此刻,他即便是面對一個突然的闖入者,也不形於色,仿若生殺奪予皆在他手,那樣地沉穩大氣。
她知道,他有些手段,那張龍椅的周圍勢必安裝了無數機關,它會對付她,也會保護他。至於那個蘭妃,她也清楚,根本不足以成為他的弱點。他一聲令下,羽林衛就會包圍整個昭陽殿。乃至於喊一句,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出一個絕世高手。
即便離得近,她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殺了他,故而他有恃無恐。
其實,宋汐敢這麼堂而皇之地站出來,她也是有恃無恐。
亦如此刻,他這麼陰沉地發難,她卻付之一笑,望住他,那目光仿若要將他釘死了,深邃的眼眸有一種妖魔化的邪魅,「風青嵐讓我代她向你問好。」
聞言,風曜本欲撥動暗器的手生生釘在了原地,轉而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宋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宋汐無暇欣賞他這幅難得的表情,趁機越窗而出。
風曜沒有再追,只是看著空落落的窗口發愣,抬起的手,終究落了回來。
青兒麼……
「陛,陛下!」蘭妃終於回過神來,企圖喚回風曜的注意力。
風曜回過頭來,瞪著蘭妃,眼神銳利如刀,帶著某種逼視意味,「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蘭妃被他的神情嚇住了,一時間沒有言語,半響,才低著頭,顫著嗓子開口道:「臣,臣妾什麼也沒有看到。」
聞言,風曜眉頭一鬆,語氣依舊冰冷,「滾出去!」
蘭妃慘白著臉,跌跌撞撞地走了,心想,這下,是真的完了吧!
那個刺客的意思是,風青嵐沒有死嗎?可惜,這是個無法說出口的秘密,否則,風曜定會要了她的命……
從宮殿裡出來,宋汐直奔冷宮所在,她早已將信號彈捏在手中,隨時準備向宋翎求援。哪想,都快到冷宮了,也沒見有人追來。
絕不是跟不上,而是,風曜放棄了追捕。
因為她報出了風青嵐的名號?
風曜,你應該清楚,我已經「死」了。
在你眼中,這便是**裸的誆騙,為何還會心慈手軟?還是,你在心裡是希望風青嵐能來的。可惜,她已經「死」了,連著對你的愛一起死了,回來的,只能是宋汐。
回到冷宮,宋翎站在原地,翹首以盼,想是她去的有些久了,擔心她的安危。見她來了,上上下下打量她,確定她沒事,這才安下心來,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雖然有些小插曲,不過——
「一切順利,回去吧!」
「好!」
兩人從廢井回到私宅,楊伯正在屋裡等著,想來也有些擔心。見兩人回來,臉色也是一鬆,笑道:「一切可好!」
宋汐回道:「很好,多謝楊伯關心!」
楊伯也笑,「天色已晚,可要留下來休息?我已經收拾出兩間空房了。」
楊伯一臉關切,慈祥的就像是一個為晚輩操心的老長輩。他以為她是風青嵐的親近之人,便也將她和風青嵐一般看待了。宋汐心中一暖,語氣也柔和了不少,「謝謝楊伯,不過,客棧裡有個朋友還在等著我們,今晚就不留了。」
楊伯略有些失望,卻還是笑呵呵道:「那你們路上小心!」
宋汐忽然想起,楊伯為了給她守住這個秘密聯絡點,在京居住七八年,竟沒能交上一個像樣的朋友。街坊鄰居,都道他是個深居簡出的古怪老頭。以往,也只有自己會不時來看看他,更多的是來借用密道,存放物品。自己不在的這半年中,他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人說,人越老,越怕孤獨,為了一個承諾,他卻甘願忍受這份孤獨。
宋汐在覺得心酸的同時,又十分感動。反正,再過不久,這裡就不怎麼需要了,屆時封鎖了,便將楊伯接回青州住吧!
「楊伯,不介意我改天帶個朋友來吃飯吧!」
聞言,楊伯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我很歡迎!」
……
宋汐回來的時候,陸時葑果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他不在屋裡呆著,而是上屋簷上蹲著,懷裡抱著他那把寶貝青鋒劍,一雙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離開的方向,像一隻蟄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野獸。然而,頭上那撮呆毛迎風而動,卻完全破壞了這份冷酷的肅殺之氣。
宋汐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那撮可愛的呆毛上,隨著那撮呆毛上下起伏,心頭癢得厲害!
見她來了,陸時葑原本有些煩躁的目光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豁然從屋簷上站起,唇瓣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不是叫你去睡覺,不要等了我了麼?」說這句話的時候,宋汐的手已經鋝上了他的呆毛,那撮呆毛又充分發揮了它的頑強性質,鋝了又立,立了又被她鋝。
陸時葑習慣性地瞇起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很滿足很享受的樣子。
這個時候的他,不像野獸,而像貓咪,慵懶的,可愛的,聲音也柔軟下來,「你不回來,我睡不著!」
宋汐告訴他晚上出去辦點事,卻沒有說是什麼事,他好奇心十分有限,也不問是什麼。對於宋汐只帶宋翎不帶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只是在宋汐提出這個建議時,非常正經地問了一句,「我擦劍用的絲帕用完了,你明天陪我去挑吧!」
這人愛劍,連著擦劍的帕子,也十分講究,一定得是上好絲綢。他殺人賺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最大的開銷,卻是買絲帕。而且,這人買東西不會討價還價,每次都會被人坑。一千兩的銀子,他能付一千兩金子,這到底是有多缺心眼兒啊!
宋汐看不過去,得空就出宮和他買絲帕,為了省事,一買就是一籮筐。當然了,他用帕子的速度絕對比她買的還要快。擦劍能擦一天的擦劍癖嘛,而且用一塊,丟一塊。如今,他腳下就靜靜躺了一塊白絲帕,雪白雪白的那種。不得不說,他喜歡穿黑衣,白天黑夜都是一身黑衣,卻喜歡用白帕子,這種反差,莫名有點萌。
其實他的劍每天都擦,根本沒什麼好擦的,絲帕除了褶皺之外,上面乾乾淨淨的,但他非得用新的。帕子用完了,看見質地好的,他就買回來,興許被宋汐說敗家說多了,他放聰明了一點,單條買,雖然還是容易被坑,總不會被坑多了。
於是江湖上傳言,天下第一殺手是個絲帕收藏癖。
宋汐笑,終於將手從他的呆毛上放下來,「現在我回來了,都去睡覺吧!」
……
翌日,宋汐再去楊伯處,柳已經來了。
柳是七星宿中唯一的女子,瓜子臉,細長眼,論容貌,也是個御姐型的大美女,一身黑色勁裝,黑髮用一根髮帶束起,給人一種乾脆利落的感覺。
她本坐在一張椅子上,見宋汐來了,身子驀然向前微傾,眼中便迸出一股逼人的銳光,開門見山道:「你到底是誰?」
能問出這句話,想來,楊伯已經將這件事告訴她了。楊伯與柳,說熟也不太熟,因她不希望楊伯與七星宿有過多的牽扯,故而,即便是柳,楊伯也不太親近,兩者緊緊是工作上的關係。
這兩者,皆對自己效忠,彼此又較為獨立,如此,才好控制。前世的自己,說到底也少了些人情味,唯一的熱情,全給了風曜,卻也還是白瞎了。
宋汐走到她對面坐下,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你效忠的是誰?」
柳皺眉,輕哼一聲,頗有幾分氣勢,「如今,暗梟就一個主子,我還能效忠誰?」
宋汐勾起一抹邪笑,別有深意道:「你的主子可不止一位,你別忘了,當初是誰幫你報仇雪恨,又是誰一步步把你提拔上來,讓你做了暗梟的副首領。如今,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而拋棄你真正的主人?」
柳眼神黯然,顯然為公主的死感到傷心,「可是,公主殿下已經不在了!」似想到什麼,豁然抬頭,死死盯著宋汐,顫聲道:「你什麼意思?難不成,公主殿下她還沒死?怎麼可能?」柳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宋汐不以為然,「不然,我又怎麼會站在這裡。」
雖然除了她和軫之外,就只有風青嵐一個人知道這個聯絡點,但柳卻沒有這麼容易相信她,「既然公主沒死,為何不親自前來相見,而是讓你一個我毫不相識的陌生人前來接洽。」
「她不是不想來,而是不能來,青鸞宮的火不是白燒的,能從那種地方逃出來,豈能安然無恙?」
果然,柳急了,卻已然信了八分,「公主怎麼樣了?」
「她重傷難癒,無法現於人前,我便是她的代言人。除了她自己,青鸞宮裡的東西都燒光了,我手中沒有信物。你若需要,我可以說只有她知道的事情與你聽。」宋汐撒起慌來,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善意的謊言絕對比真相更容易讓人接受。
「不用了!」至此,柳卻是選擇相信了,眼裡沉澱著一種哀傷,卻沒有此前那般絕望了。總歸是,還活著,活著便有希望。
宋汐在心裡說了聲抱歉,再次問道:「那你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否願意繼續為她盡忠,乃至於幫她報仇!」
柳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莊重,跪倒在地,語氣如同誓言一般莊重,「只要是公主希望的,柳願意誓死追隨!」
「好,她果然沒有看錯人,她一定會很高興聽你這麼說的。」宋汐彎腰將她扶起,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柳卻緊緊盯著她,語氣有些急切,「我什麼時候能見公主!」
宋汐微微一笑,「等你做完你該做的,她自會見你,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暗梟的變動。」說到最後,臉色又凝重起來。
我不在的時候,風曜到底把暗梟搞成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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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兒,更得少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