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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9章 痛恨之處 文 / 珂虞

    宸王府邸,寢室外間的一方小榻,有兩人面對而弈。

    藍衣公子執白子,黃衣公子執黑子,白子先行。

    藍衣公子,每下一棋,都要思考半天,黃衣公子也不催促,顯得極有耐心。

    只是,就算是藍衣公子千思萬苦出來的棋招,他一落子,黃衣公子立馬跟棋,速度快的,簡直不需要思考一樣。

    乍一看,還以為黃衣公子是在下亂棋。

    非也,棋局已經下了一半有餘,白棋遙遙領先。

    雖如此,藍衣公子卻不急不慌,非是不計較輸贏,而是這樣的下棋方式,他已經習慣成自然了。這人的棋藝,神乎其神,也只有風宸那個傢伙才能與之一較高下了,他每次都是陪酒的小菜而已。

    又落下一子之後,白衣公子緩緩開口,「蘇澈,風曜已經下旨放阿宸回青州了。」

    蘇澈一驚,「他不是一直想要阿宸的命,怎會放他回青州?」

    寧璟落下一子,淡淡道:「是風青嵐的遺願吧!對於一個愛他至深,幾乎為他傾其所有的女人,她的遺願,風曜不會無動於衷的。」

    「沒想到風青嵐死前還做了一件好事,此前把阿宸給拖累的。」蘇澈一曬,又道:「什麼時候下的旨?」

    「據宮裡的消息,是三天前下的,不過今日才下達府中,你中午出去置辦藥材,我與申屠不方便出面,便讓管家接的旨。」

    為保險起見,風宸所需藥材皆由蘇澈親自辦理,非常時期,萬不敢假他人之手。寧璟又有統御之才,於是,接受消息,安排調度之事便暫時由寧璟管理了。

    蘇澈疑惑道:「為什麼三天前下,現在才宣旨?」

    寧璟卻落下最後一字,淡然微笑,「你輸了!」

    蘇澈愕然地看向期盼,一臉不可置信,「這就輸了?」

    他都沒發現啊!

    寧璟彎了嘴角,好比青青竹柳,清新淡雅,「你已經進步很多了,比上次多走了十子。」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傷人。」蘇澈擰著眉毛,很糾結,「不過,爺不跟你計較,你快回答我,為什麼現在才宣旨?」

    寧璟一粒一粒將棋子歸缽,動作不急不緩,十分優雅,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語氣,「因為風曜受了重傷。」

    「什麼?!」蘇澈險些從榻上跳起來,「風曜那個王八蛋把自己保護得跟粽子似的,怎麼會身受重傷?你這消息從哪兒來的?」

    「池一中途醒過一次,他告訴我的,他進宮那晚,正好撞見有人行刺。那人對風曜存了必殺之心,下手狠辣果決,又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頗有些玉石俱焚的意思。御書房周圍,五十八名高手,被他當場斬殺了三十八名,據說當時院子裡滿是斷臂殘肢,沒有一處沒被鮮血染紅。而他自己,渾身浴血,猶如修羅,只怕傷重不亞池一,全憑一股毅力在廝殺。若非如此,池一也無法拿到風青嵐的骨灰,可說是撿了漏。」

    雖如此,御書房內機關重重,池一又被十名高手圍困,最後還是重傷而歸。

    蘇澈聽得目瞪口呆,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那人豈不是比池一的武功還要高,我的娘誒,誰這麼生猛!」

    寧璟眼中閃過一絲異光,「天下第一殺手,路時葑!」

    蘇澈眼中有一種明顯的崇拜,「路時葑?那可是狠角色,據說出道以來,沒有他做不成的人頭買賣,絕對算得上絕頂高手之列。」話語一頓,隨即滿臉問號,「不過,暗閣不是不接皇室買賣麼?路時葑怎麼會去刺殺風曜?這不但壞了暗閣的規矩,更是得罪了整個風陵國,還會被大肆通緝,有病吧他!」

    寧璟一臉你不懂的眼神,「所以說,這是私人恩怨。」

    蘇澈果然不懂,「那我就更不明白了,路時葑這血海深仇是不是太突發了點兒!」

    「路時葑是嵐嵐的師父。」虛弱的嗓音在室內幽幽響起,是從內室傳來的。

    蘇澈驀然從座上站起,快速走進裡間。

    風宸果真醒了,他一隻手撐在身側,似要起來,卻似沒有什麼力氣,就這麼保持著不上不下的姿勢,容顏如雪,略顯鬆垮的裡衣掛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來更加瘦弱。

    蘇澈一喜,忙不迭去將人小心地扶起,讓他靠坐在床榻上,「阿宸,你可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的?」

    自從那日之後,他一直是睡的時間多,清醒的時候少,氣色依舊不好,好歹有些活氣了,風宸淡淡道:「還好。」說話間,他抬起雙手,將枕邊一個黑木匣子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懷中。

    他初醒那日,也是揣著睡的,等他睡著了,蘇澈才把骨灰盒移開,覺得拿在手裡有點重,怕壓壞了他的身體,蘇澈回頭還特意換了個輕點的,眼下看他又往懷裡抱,蘇澈深深覺得自己做了個明智的決定。

    風宸的眼神本是暗淡無光的,目光落到這只木盒子,才顯出一種溫柔的光澤,盈盈動人極了。

    蘇澈看著這樣的風宸,鼻子有點酸。

    藥一直在外間拿小火爐熱著,寧璟這時已經從榻上下來,倒好了藥,便端著碗走進裡間,連著勺子一起遞給蘇澈。

    蘇澈還想伺候他喝藥來著,風宸卻兀自接過藥碗,初時,他的手還有些抖,很快,便憑著一股毅力穩住,一口氣喝光了藥。

    蘇澈很佩服,寧璟的藥效果雖好,卻是極苦,反正蘇澈是喝不下去,小病寧可找別的大夫。風宸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蘇澈從他乾脆的動作之作,讀出了強烈的求生欲。

    也許是被藥的熱氣蒸騰,喝完藥,風宸的臉頰浮起一絲紅暈,配上他蒼白消瘦的臉,有一種病態的美。眼睛卻漸漸變得有神,這種清醒,自風青嵐被囚以來,蘇澈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此刻再見,居然有些觸目驚心。一個人的執念,到底要有多深,才能作用到身體,理智到這個地步。

    這執念,讓他生,卻又這般深,蘇澈很擔心,若是他完成了復仇,還有什麼能留他在這個塵世。

    寧璟將藥碗接過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說出了心底的疑問,「路時葑怎會是風青嵐的師父?」

    提起那人,風宸目光一暗,垂眸掩去眼中的異色,「那時,他剛出道不久,武藝雖高,經驗卻甚少,中了敵人埋伏,被人追殺躲進皇宮裡。就在這裡,他遇見了嵐嵐。至此,相交一十七年,嵐嵐的武藝皆是由他所授,雖未行拜師之禮,到底師承於他。嵐嵐引他為知己,路時葑,當是知道她對風曜之情,憑他對嵐嵐的瞭解,自然不會相信精明的嵐嵐會死於意外。路時葑是個聰明人,疑竇一生,自然會去查,一查,就難以不露出蛛絲馬跡。我雖極少與他打交道,短短幾面,亦知道他是個重情之人。」

    他說的很平淡,心裡卻波瀾起伏,似乎只要一提起那人,情緒的波動便是成了下意識的反應。

    他在那人面前,從來都是叫「姐」,「嵐嵐」,他在心裡這麼喚,在摯友面前,還這麼喚。如今她一死,壓抑的秘密被釋放了,心裡卻如掏空了一般。

    蘇澈恍然大悟,「十七年相交,怪不得感情這樣深,這麼說,他是想為風青嵐報仇了,那風曜到底死了沒有?」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寧璟道:「池一說,那一劍直刺風曜心口!」

    蘇澈大喜,「那是死了?」

    「定然沒死,否則,聖旨到不了宸王府。」這話是風宸說的,即便是說著死敵,他的臉上也是一派平靜,自鬼門關走回來,他已然學會徹底隱藏情緒,即便所有的哀傷憎恨在心底發霉腐爛,也不要叫敵人窺見分毫。

    當初光風霽月的風宸已然消逝了,變得深沉如井,死亡,果然會讓人成長,成長到一種蒼老腐朽的境界。

    寧璟接口,「風曜罷朝三日,據說這幾日頻頻有御醫初入宮廷,少說也去了半條命!」

    見兩人心照不宣的眼神,蘇澈覺得很受傷,嘀咕道:「跟你們倆說話真傷自尊吶!」

    一個兩個都那麼精明,這顯得他很不會思考好不好,不過,他是個提問題的好學生,「路時葑一人群戰五十八名高手,縱然他是天下第一殺手,要活著出來也夠嗆。池一還有你這個神醫救治,那傢伙,估計現在都不知道死哪兒了去了吧!」

    「他是個不錯的人,生死,憑造化吧!」風宸是真的對路時葑的死看的很淡,因為他本人都不在乎了,他又何必替他操這個心。也許是同病相憐,他總覺得路時葑也是想見那人的,至少,他進宮行刺,放棄身為殺手的操守,便是存了這份心。

    將心比心,他尊重他的決定。

    氣氛一時有些沉寂,大家似乎都是在為那個浴血奮戰的人默哀,良久,風宸問寧璟道:「池一呢?嵐嵐的骨灰是他拿回來的,定然傷的很重,我想看看他。」

    寧璟伸手替他捏了捏被角,暗道他們主僕情深,溫和笑道:「你不要急,他已經沒事了,我怕他不聽話亂動,巴巴地跑來看你這個主子,便用了點兒藥,讓他躺幾天,傷還好的快些,也不至於落下大毛病。等他醒了,我便推你去看他。」

    風宸環視一周,又道:「申屠呢?」

    蘇澈接口,「他手握重兵,又身居要職,無召不得回京,為免暴露行跡,讓風曜啄了把柄,你醒了,他就先回去了。」

    聞言,風宸不再糾結,略微一思索,清醒的頭腦很快找到關鍵所在,「他下旨放我,是完成嵐嵐的遺願,但他心裡,必然不想讓我活。我一出宸王府,外頭不知有多少劊子手等著我,他對我,是存了必殺之心。我回青州,難矣!」

    做了十年的對手,他對這個哥哥很瞭解,想要心安,卻又不肯退讓,對嵐嵐,向來是陽奉陰違,這一點,直至她死後,依然沒有改變。這才是,他最痛恨他之處。

    風曜,你既許她一生,不該負她至此。

    即敢負她,我便讓你一無所有,即便傾其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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