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從透亮的落地窗照進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偌大的空間內靜謐的讓人心悶,一旁的加濕香薰緩緩吐出霧氣,牛頓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空寂的辦公室裡顯得分外突兀,規律的聲音讓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這樣的場景顯得有些詭秘和沉悶,像極了心理劇裡的場景姣。
許揚翻著手上的文件,很久之後才抬頭看了看桌上的鐘錶,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之後才起身走向那張舒適的躺椅,居高臨下的看著躺椅上面色糾結的弟弟。
許晨的眉心深蹙,面容複雜而痛苦,一看就是陷入了深度催眠的恐懼之中,甚至還在不停地呢喃著什麼。
按了按眉心,許揚彎腰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沉聲道了一句「醒醒」,許晨立刻像是接到了什麼指令一樣,用力掙扎了一番才猛地瞠開了雙眼秈。
雙眼猩紅,神色驚痛,像是受到了什麼難以承受的打擊了一樣,許揚拿出一瓶冰水遞給他,他接過來便猛地灌了幾口,粗重的喘息了好半天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那個場景,太真實了,太血腥了,簡直讓他難以接受,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一切幸好只是假的。
他的臉色蒼白慌亂,許揚挑了挑眉,「看到什麼了?至於讓你嚇成這樣?」
許晨回頭看他,須臾之後才猛地搖了搖頭,「沒什麼,你的催眠術又進步了,深度催眠對我來說不太合適,以後我還是少做為妙。」
「早就告訴你深度催眠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這個對大腦影響很大,誰知道你突然發神經要做這個是為了什麼。」
對於這個弟弟,許揚向來不怎麼管束,許晨也從來不找他,今天突然跑到了他的公司不說,竟然還莫名其妙的讓他做催眠。
許揚簡直是不能理解他。
坐在躺椅上的許晨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彷彿還沒能從剛剛的噩夢中醒過來一樣,仍然目光呆滯的看著對面的牆壁。
自從上一次在名爵讓喬以蔓跑了之後,許晨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他不知道找她能說些什麼,那些諷刺的話不是他說的,他也不覺得自己應該給她道歉,拿起手機也撥不出她的電話,而喬以蔓也沒有主動聯繫過他,最後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可他卻反而成了那個忘不了的人,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能想起她在福利院陽光明媚的樣子,可是睜開眼卻彷彿看到的卻全是她在包廂裡被人欺負時期期艾艾的看著他,向他尋求幫助的眼神。
就連和甄雨婷吃飯的時候也總是走神,好幾次都惹得她不高興,約會也不歡而散。
唯一能讓他專心下來的,彷彿就只有工作,他接了好幾台大手術,本以為連軸轉的生活消耗掉了他的體力,終於能讓他好好休息了,可是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不想吃安眠藥,最後索性來找了哥哥許揚做催眠,雖然這是用在心理學上的方法,可他太累了卻睡不著,也只能大材小用的用他這高材生的哥哥幫助他睡覺了。
結果到最後也沒睡好,做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噩夢,最重要的是噩夢的女主角竟然還是喬以蔓!
許晨煩躁的按了按太陽穴,跟許揚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他的公司。
*
接到許晨電話的時候,喬以蔓正在病房裡做手工,最近她的民族風diy手鏈賣的很好,隔壁的阿姨讓她有時間可以多做一點,所以她這些日子基本都在埋頭做這些東西。
上次在名爵的事情,她已經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了,許晨和她不是一路人,他的圈子也不是她能走進去的,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所以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傻傻的癡戀他了。
她現在唯一的願望真的就只有好好治病,好好生活,其他的什麼都不奢望了。
然而墨菲定律說的沒錯,你越是不想做的事情,反而越是會發生,越是不想見的人,偏偏就會見到他。
電話是許晨的朋友打來的,語氣焦灼的讓她趕快來名爵一趟,許晨喝多了,喊著鬧著要見她。
他喝多了,第一想法不是找他的未婚妻甄雨婷,凡倒是要找她,這讓喬以蔓有些奇怪,卻也感到開心,沒有多想的換了衣服就趕去了名爵。
有了上一次來這裡的經驗,喬以蔓很快就找到了許晨所在的包廂。
她趕來的著急,原本身體就不好,等跑到包廂的時候已
經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劉海都一縷一縷的貼在了額頭上,按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臉色也很蒼白,荏弱的讓人有些心疼。
然而在她推開包廂門的時候,等待她的卻是另外一幅場景。
包廂裡仍然很吵鬧,許晨手上拿著一杯琴酒,側臉隱在晦暗的燈光之下看不清明,可是也依稀能看到他迷醉的眼神,顯然是已經喝不少,可是卻依然在不停地給自己灌酒。
喬以蔓站在門口蹙了蹙眉,走上去劈手奪過了他的酒,有些看不下去的說:「你喝多了,趕快回去吧。」
許晨仰頭瞥了她一眼,勾唇嗤笑了一聲,「你憑什麼管我?這兒還有這麼多酒呢,喝不完我走不了。」
他說完又要去端酒杯,喬以蔓側身擋住了他的動作,低叱道:「別喝了!」
「我心情不好,你不想看我喝,要不你幫我喝得了?」
許晨仰頭看著她,唇角掛著輕佻不羈的笑,雙眼在酒精的迷醉下顯得流光四溢,比平日的清冷還要多上一份玩世不恭。
「就是啊美女,叫你來可不是讓你壞我們的興致的,來來,坐下跟哥哥們一起玩!」
她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當猴耍了,那些公子哥們閒的沒事做,所以才借口許晨喝多了,把她叫來消遣的。
許晨也不管他們,仍然舉著酒杯兀自的喝著酒,旁邊的同伴諂媚的給他敬酒,他也來者不拒,一杯接著一杯喝著,拚命想把自己灌醉似的。
喬以蔓想阻止他,一個男人卻指著桌面上的一排酒嬉笑的湊了上來,「妹子,你也看到了,二少今天心情不好,但這兒還有這麼多酒呢,喝不完沒法散場,你幫他把這些都喝了,我們就不玩了,怎麼樣?」
那一排酒液裝在透亮的酒杯裡在燈光下蕩漾著幽魅的光,琥珀色的,石榴紅的,還有冒著泡黃橙橙的酒,每一杯都不一樣,她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些什麼酒,但也大概能猜出來,洋酒白酒啤酒都有。
她向來是滴酒不沾的,可是轉頭看看已經人事不省的許晨,她咬了咬唇,還是問:「如果我都喝了,你們就讓我帶他走嗎?」
「那當然,一言為定!」
喬以蔓心跳加速的看著那些波光瀲灩的酒,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許晨明天應該還有門診,他已經喝了不少,明天不能耽誤上班的。
她攥了攥拳,最後還是把心一橫,用力點頭道:「好,我喝!」
那水晶的酒杯也不知道裝了什麼酒,蕩漾在杯子裡倒是好看得很,可是喝下去就沒那麼好喝了,苦澀辛辣,她真是不懂男人怎麼會喜歡喝這種東西。
開始的兩杯是人頭馬xo,她屏住呼吸悶頭干了,又端起第三杯像白水一樣的酒,喝了一口才知道是白酒,比之前的還要烈,穿腸過的時候感覺整個胃裡都要燒起來了。
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下去了,旁邊的男人們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對著旁邊的同伴詫異道:「你剛剛看到她喝酒的樣子沒?xo和茅台,還有一杯拉菲和一杯啤酒,四種酒就這麼喝下去了!」
一直到第六杯喝完的時候,喬以蔓已經站都站不穩了,胃裡翻江倒海的,眼前也天旋地轉,她用盡全力才勉強撐住身子,聲線顫抖的問:「我們能走了嗎?」
包廂裡的人都已經傻了,她步伐踉蹌的走向難以置信的許晨,好半天才扯出一個笑容,對他伸出手道:「走吧?」
太震驚了,太愕然了,許晨就這麼愣愣的把手遞給她,任由她把自己牽出了包廂,走到了名爵外面。
浸涼的夜風席捲過身體,喬以蔓忍不住打了個顫,酒意也散去一點,艱難的笑道:「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我記得你明天還要出診呢。」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凌亂的步伐和單薄的身影在路燈下顯得有些蕭瑟,許晨蹙著眉心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忽然湧上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他自小性子冷淡,跟任何人都不是很親近,所有的興趣和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醫學研究上,在社交方面其實算是有點遲鈍。
過去也不是沒有女孩兒喜歡過他,可是都被他的冷漠所打退,喬以蔓算是堅持下來的最久的,永遠也不會向他索要什麼,就這麼默默的付出,好像什麼都不乞求一樣。
許晨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不忍心,大步上前追上她,攬住她直接走向了旁邊的
一家快捷酒店。
如果說之前還沒有醉,那麼在被許晨帶到酒店的時候,喬以蔓就已經徹底醉了。
四種酒混在一起喝的感覺不是蓋的,一到房間的時候她就吐了一次,驚天動地的感覺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樣,許晨下去給她買瞭解酒湯,回來卻發現她縮在浴室的角落裡已經昏過去了。
第一次喝酒就是這樣的姿態,後半夜的時候喬以蔓胃疼的整個人都蜷縮在了床上,胃裡就像是有一把刀在絞著,讓她一點力氣都沒了,眼淚和汗水把枕面都打濕了。
許晨坐在床邊照顧了她一夜,眉心沒有一刻是舒展開的,幾次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發,她的臉,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任何男人看到這樣的場景怕是都沒有辦法不動容,他的心也不是鐵打的,當然也會心軟。
他以前也聽過一些關於她姐姐的傳聞,聽說是一個極其貪慕虛榮的女人,為了錢財甚至拋棄了心愛的男人和孩子,大約也是因為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所以他對喬以蔓也沒什麼好感。
畢竟姐妹性子相近,她姐姐這樣,沒準她也是這樣的女人。
他就像是一個幼稚的孩子一樣,總是想不斷地去測試證明她的感情,用盡了各種方法去觀察她的人品,甚至不惜傷害了她。
他今天確實是喝了點酒,可是卻怎麼也醉不了,越是喝酒反而就越清醒,腦子裡滿是關於喬以蔓的畫面,最後索性躺在一邊裝醉。
聽到朋友要給她打電話,把她叫來玩玩的時候,他明知道這群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非但沒有阻止,反而是閉眼裝睡,靜觀事態的發展。
許晨說不清自己叫她來是和那些人一樣,也是想看她笑話,還是只是單純的想見見她。
清醒的時候拉不下臉來面對她,反倒是醉的一塌糊塗的時候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其實他只是想戲弄她,平日裡對他言聽計從的女人,他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為了他什麼都能做,可是看到她義無反顧的為他擋酒的時候,他好像真的有點相信她的感情了。
可是無論喬以蔓怎麼喜歡他,都已經太晚了,她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給不起他有利的前途,更何況他已經把所有的感情都給了甄雨婷。
畢竟四年前是甄雨婷救了他的命,如果不是甄雨婷,他怕是早就死了。
直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的時候,許晨仍然坐在床邊看著喬以蔓,越是接觸這個女人,他就總覺得她身上有種莫名的感覺,很吸引人,讓人忍不住去親近她,喜歡她。
可這種感覺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醫學研究,還有他們許家的家業,都需要龐大的資金相助,他不想對這樣一個貧窮無依的女人動心,更不想因為兒女情長毀了自己和家族的未來。
折騰了一夜的喬以蔓仍然睡得很不踏實,臉色蒼白而又憔悴,雙眼緊閉表情痛苦,嘴裡還在喃喃不清的說著什麼。
可許晨已經不想再在她身邊待下去,也沒有去聽她究竟說了什麼,幾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離開了房間。
如果當時他能耐心地去聽一下喬以蔓的囈語,或許之後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
清晨七點的時候,喬以薇準時起來鑽進廚房做早餐,花式動物的奶黃包,太陽蛋,還有清粥,這一份是邢喬的。加奶油的藍山咖啡,吐司麵包,烤培根,這是邢漠北的。
早餐剛端上桌的時候,邢喬已經循著味道跑到了廚房,他身上還穿著藍色的史迪仔睡衣,帽子包著小小的腦袋,像是被大嘴吞在嘴裡一樣,萌呆萌呆的,傻乎乎的站在餐桌邊上看著喬以薇準備早餐。
「喬喬早啊,快去洗漱,吃早餐了。」
邢喬盯著盤子裡那個兔子的奶黃包沒有動,喬以薇這才明白過來他是餓了,笑著捏過一個塞進他嘴裡,小朋友心滿意足的吞下去,彎起眉眼衝她笑了笑。
「喬阿姨的手好巧,還會捏這些東西呢。」
面對孩子的稱讚,喬以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這很簡單啊,就和你們玩陶藝一樣,改天我教你。」
「好哇。」邢喬的雙眼立即亮了起來,「咱們這週六去陶藝館吧,我爸爸都不陪我的,喬阿姨陪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