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你一次,天上就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從此形成了太平洋。
——三燔毛
當喬以薇拿著托盤第三次從窗邊那個座位經過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兩眼那個俊逸的男人。
約莫二十三四的年紀,很年輕,眉目俊朗,薄唇微抿,明明眼底帶著不耐和慍怒,可是他卻用自己與生俱來的那股優雅掩飾得很好,只是在無形間給了人一種獨特的壓迫感。
男人的對面坐著一位絡腮鬍的外國人,眼神茫然而又莫名的看著他,嘰裡呱啦的說著讓人聽不懂的外語窠。
儘管極力克制著自己的火氣,可他還是忍不住在桌上重重點了點,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助理訓斥道:「讓你們找的翻譯呢?你告訴我現在怎麼辦?合作案談不好,你們都給我滾回去吃自己!」
一旁的新助理剛跟了他沒多久,遇到這樣情況慌張的腿都軟了,不停地點頭哈腰的道歉,轉身出去給人打電話求救了。
那男人有些鬱結的看著對面的客人,嘗試著用英語和他對話,但只是能勉強交流幾個單詞,對方仍然在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雞同鴨講的談話方式很快就讓會面陷入了僵局。
喬以薇站在吧檯裡張望著那兩個人,她大概能猜出他們是在談公事,可是進展卻並不順利,外國客人幾次起身想要離開,那個男人只能先說「pleasewait·a·minute」試圖能用緩兵之計留住自己的合作對象。
咖啡師很快就叫了她的名字,「vivi,把這杯espresso送到靠窗的五號桌。」
「好的!」
喬以薇端著托盤走向他們,將咖啡放在桌上,禮貌的鞠了一躬,「請慢用。」
大約是商談實在太過煩躁,外國人端起咖啡就猛地灌了一口,再放下杯子的時候,竟然意外的露出了笑容,對她豎起了大拇指,用外語稱讚了一句,「bien!」
這是西班牙語裡「好喝」的意思,喬以薇笑了笑,同樣用西班牙語對他說了謝謝。
總算是有一個能對話的人了,那個絡腮鬍的西班牙人熱情地招呼她說話,簡單的問了她幾個關於菜單的問題,喬以薇一一對答,沉悶的氣氛終於可以緩和一下。
邢漠北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兒,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掛著稚氣而又羞澀的笑容,高馬尾齊劉海,一身侍應生的服裝,不是很出眾的容貌,但是好聽的聲音和流利的西班牙語卻給她加了分。
她在轉身回吧檯的時候被他拉住,有些期待而又欣喜的望著她,「你會說西班牙語?」
「會一些……」
「那太好了,你過來坐,幫我個忙。」
他說著便搬來一邊的椅子拉著她坐下,完全忽略了她眼中的遲疑和猶豫,像是死馬當活馬醫似的,指著面前的文件對她道:「你幫我把這段話翻譯給他聽。」
喬以薇看了看那份文件,當中不乏一些專有名詞,可是卻難不倒她似的,她只是在心裡阻止了一下語言,很快便轉過頭從善如流的翻譯給了絡腮鬍。
邢漠北有些緊張的看著對面的外國人,這個案子是他接手公司以來被委以的第一個合作案,如果談不妥的話對他日後的聲望簡直是大打折扣,可偏生助理找來的翻譯在路上出了車禍,眼下他也只能寄希望於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兒了。
絡腮鬍聽了喬以薇的翻譯之後低頭想了想,臉上帶了些凝重和不贊同,又對她說了幾句話,表示了自己的立場。
喬以薇轉頭看向邢漠北,「他說這個方案對他們來說太吃虧了,希望你能再退一步。」
原本他只是想試試這個女孩兒的能力,但是從她的口語和傳譯能力來看,好像還不錯,而且他對於自己的合作案很瞭解,給出的條件確實很苛刻,看來他們的對話是沒什麼問題的。
帶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邢漠北重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價格,讓喬以薇統統轉述給了絡腮鬍。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這當中喬以薇都在不停的說話,看完這個又去看那個,脖子都有種要擰掉的感覺,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絡腮鬍對於邢漠北給出的最後價格仍然有些不滿意,但還是答應下來先合作看看。
談話結束的時候,絡腮鬍起身擁抱了她一下,豎起大拇指用僵硬的中文說:「很、好!」
喬以薇也笑了笑,回抱了他。
絡腮鬍提著自己的公文包走了,下樓的時候正巧遇到了邢漠北的助理,年輕男人身邊還帶著一個鏡片比啤酒瓶底都厚的古板翻譯,急匆匆的衝上來,看到商談已經結束了,苦著臉叫了他一聲,「boss……」
邢漠北回頭剜了他一眼,蹙眉訓斥道:「讓你做什麼事能做的好?等你找了人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任務結束了,喬以薇拿著自己的托盤準備離開,他卻又出聲叫住了她,「請等一下!」
「您還有什麼事嗎?」
「剛剛……謝謝你了,你是學生嗎?學什麼專業的?」
「我是京都外語學院大二的學生,專業就是西班牙語。」
難怪會說的那麼流利了,大二年級的口譯就已經這麼好了,看來她的成績不錯。
邢漠北不由自主的多打量了她幾眼,又對她道:「我最近都要留在這裡談工作,身邊正好缺一個翻譯,你願不願意來做一下這份工作?就當做提前實習吧。」
喬以薇顯得很驚喜,「我可以嗎?」
一旁的助理有些不識時務的走上來,將自己帶來的翻譯推薦給他,「boss,這是江教授,留學西班牙的同聲傳譯,不如……」
邢漠北只是瞥了一眼那個呆板的像是孔乙己一樣的書獃子,衝著喬以薇點了點頭,「就你了,這份工作很適合你。」
與其帶一個迂腐的呆頭鵝在身邊,倒不如帶一個還算得上是賞心悅目的女孩子,更何況東方女子在外國人面前總是比較佔優勢的。
喬以薇沒想到自己端杯咖啡也能被這麼好運的事情砸中,一時間高興地有些不知所措,邢漠北並沒有過多交代她什麼,讓助理整理好桌上的文件便準備離開咖啡廳。
然而在他準備下樓的時候,身後的喬以薇忽然又叫住了他,「先生,請等一下!」
邢漠北回過頭,卻見她抓著胸前的圍裙,侷促而又試探性的問了他一句,「我做這份工作的話……能不能拿到工資呢?」
她知道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很不合適,她剛剛做翻譯的時候也看到了那些文件,面前的男人是聲名顯赫的dick珠寶執行官,能在這樣的大公司裡工作是多難得機會,別人削尖了腦袋哪怕一分錢都不要的也要擠進去,可她卻在這裡斤斤計較的談工薪。
但她沒辦法,她需要賺錢,雖然機會難得,但是如果一分錢都拿不到,她寧願用那些時間來做兼職。
開口就談錢是與上司之間最忌諱的事情,其實就算她不說,他也不會虧待她,他心裡已經給她訂好了薪資,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而又現實,竟然會主動開口來談。
邢漠北蹙起墨眉不悅的看著面前緊張的女孩,眼裡不期然的露出了一抹鄙夷和厭煩,可最後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當然不會讓你白做!」
錢貨兩訖是僱傭關係最基本的一條,他難道還會做黑心老闆不成?
喬以薇這才鬆了口氣似的笑了笑,連連點頭道謝,可他已經不想再多說的轉頭下了樓,好像一分鐘都不想多呆似的。
這一晚上喬以薇和妹妹喬以蔓都很開心,姐妹倆擠在一張床上不停地勾畫著未來的藍圖,心情激動而又雀躍,而喬以薇也大方的答應了妹妹,拿到第一筆工資後,假期就帶她去武漢看櫻花。
喬以蔓一直都很想去日本親眼見見落英繽紛的樣子,可無奈她現在沒有那個能力,只能先去武漢看櫻花讓妹妹高興一下,等自己工作之後再帶她去日本。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裡,喬以薇卻再也沒有見過邢漠北,她每天都等在那家咖啡館裡,翹首盼著那個高大雋逸的男人來帶她進公司,可是卻始終也沒有等到。
她這才恍然發現一個問題,他們沒有簽聘用合同,他也沒有給過任何實質性地文件,甚至連名片都沒有留過一張,只是口頭上提出要僱傭她。
或許他只是在感謝她當時的舉手之勞,所以才會禮貌地說出那些話吧?
喬以薇一邊抹著吧檯上的水漬,一邊自嘲的笑了笑,沒準兒人家只是隨口一說,可她卻當真了,人家那麼大的公司,或許連應屆生都看不上,又怎麼會聘用她一個在校生?
更何況她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人家討價還價,真的是太天真了。
下雨天的生意總是不好,老闆體恤她一個女孩子回去太晚會不安全,早早的就放她下班了。
喬以薇撐著老舊的大黑傘走在馬路上,一輛黑色的賓利卻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副駕駛上很快就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禮貌地叫了她一句,「喬小姐,boss請你現在過去一趟。」
boss?她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很快便反應過來是那天的老闆來找她了。
喬以薇收了大傘上了車,心跳都漸漸加速起來,既不安又害怕,更多的則是一種期待,她期待看到那個俊朗的男人,心裡有種小鹿亂撞的感覺。
她是第一次坐這麼高檔的轎車,真皮的座椅質感極好,她像是誤入了南瓜馬車的灰姑娘,正襟危坐在座椅的邊上,甚至覺得自己動一下都是在放肆。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米高梅大酒店,那個助理一樣的男人帶她去了一個造型屋一樣的地方,房間裡滿是琳琅滿目的名牌衣服和奢侈品牌的包包首飾,助理對其中一個造型師介紹了兩句,那人點了點頭便開始給她設計造型。
換好衣服後,助理帶著她走向酒店大廳,儘管衣香鬢影間那麼多人,可是她卻依然能在一瞬間辨認出那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邢漠北單手插兜,一手執著一杯紅酒在和人攀談,助理走上去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兩句話,他這才轉過頭朝著喬以薇的方向看過去。
雖然只是一眼,可他還是無可避免的驚艷了一下。
一頭長髮在腦後挽成了利落的髮髻,劉海也梳了起來,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黑色的無袖及膝裙為她平添了幾分氣場,五厘米的黑色新高跟鞋,不會過於扎眼,但又很知性,巧妙地掩蓋了她涉世未深的稚氣,將她徹底裝扮成了一個時尚的ol。
之前那股子書香氣倒是一點都沒了。
他邁步走向她,喬以薇緊張的頭都抬不起來了,小聲地叫了一句,「先生。」
「嗯,前幾天我一直在談工作,上次和那個大鬍子的合作案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今天是簽字儀式,所以又需要你出馬了。」
不是他前幾天不找她,而是工作太忙了?
這個認知讓喬以薇重新欣喜起來,跟著他步入酒會,站在他身邊為他將那些聽不懂的語言轉化為流水叮咚般的中文。
簽字儀式進行的很順利,西班牙的大鬍子本來就對喬以薇很有好感,這一次更是拉著她攀談了好一陣,喬以薇也很耐心的為他介紹了京都的各種名勝名吃,分別的時候,大鬍子甚至向邢漠北透露了可以再次合作的意向。
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合作案進行得有些意外的順利,而這一切都得益於身旁這個溫馴的小翻譯。
一想到董事會那些老頭子們吹鬍子瞪眼的樣子,邢漠北心裡就暢快極了,他和堂兄邢越的這場競爭勢在必得,他堅信自己不會輸!
這一晚邢漠北喝得有些多了,司機開車將喬以薇送到她家路口的時候,他竟然也跟著從車上走了下來,兩個人站在昏暗的路燈下面,影子被雙雙拉長層疊在一起,難分你我。
170的喬以薇已經算是很高了,再加上腳下那雙五厘米的高跟鞋,卻才能堪堪與面前的男人平視。
喝了酒的邢漠北眼神都是迷離的,幽暗的眸子像是一個漩渦一樣吸附著她的心,他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兒笑了笑,十分溫雅的說:「今天謝謝你,你很優秀,表現得很好。」
他自小在國外生活,說話直白而又明瞭,可喬以薇幾時被人這麼稱讚過?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成熟優雅的男人,一時間更是羞紅了臉。
可接下來的一個動作更是讓她心跳都險些停止了——
香醇的酒氣漸漸靠近,邢漠北忽然俯首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溫熱的觸感幾乎讓她有些不敢置信。
「good`night,beautiful`girl!」
他說完便上了車,良久之後,喬以薇才撫著他吻過的地方癡癡的笑了笑。
那是她的初吻啊,雖然輕的幾乎微不可見,但是他唇上的熱度卻還是讓她深深地記住了。
然而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就看到了不遠處那座破敗的小樓下面嬸嬸那束怨毒的目光,她低著頭走向家門,一言不發的與嬸嬸擦肩而過。
「又是傍上了哪個款爺?這衣服
不錯啊,這次還是條大魚吧?」
「我看你也別上學了,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上學有什麼用?」
「你那窮爹媽可真是會算計,兩腿一蹬去了西天,結果把我家坑了個夠嗆,我們欠了你們的是不是?真是有人生沒人養!」
嬸嬸還在外面不停地罵罵咧咧,這樣的話她和妹妹每天都要聽上幾遍,喬以薇真想緊緊摀住妹妹的耳朵,不想讓她聽見這些污言穢語。
喬以蔓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姐姐,她們姐妹相差三歲,她身體不好,所以也就主動輟學在家裡幫著叔嬸做蔬果生意,想幫姐姐攢錢讀書。
「沒事的,沒事的。」喬以薇強牽起嘴角笑了笑,「再忍幾天,等姐拿上了工資,咱們就從這裡搬出去,然後送你去上學。」
生活總是要繼續的,自己的學業和妹妹的未來成了喬以薇唯一的奮鬥目標,咖啡廳走了一個做清潔的學生工,她包攬了兩份工作,每個月能多賺一千塊錢。
只是她沒想到邢漠北會再次主動來找她。
彼時她正在給客人上咖啡,手忙腳亂的恨不得長出八隻手,袖子挽在小臂,劉海黏在額頭上,白色的圍裙上也濺了點點咖啡漬,整個人都很凌亂,陀螺似的旋轉於一個又一個的咖啡桌前面。
直到高峰期過去了一點,她才能面前喘口氣,抬頭卻看到站在門口好整以暇的邢漠北。
他半身倚在牆壁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頗有興味的樣子,溫潤中又帶了一絲雅痞之氣,讓喬以薇整個人都是一愣。
她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整理自己的頭髮和著裝,然後才慢吞吞的走了上去,低眉斂目的叫了一句,「老闆好。」
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她剛剛的手忙腳亂是不是都被他看進去了?
喬以薇懊惱的恨不得撞牆,可邢漠北只是直起身子笑了笑,「昨天太匆忙了,都沒能和你好好道謝,所以今天抽空來看看你。」
「謝謝老闆關心……」
她還是不敢抬頭,瞥見他的薄唇就忍不住想起了昨晚的那個淺吻,女孩子多半還是有點會幻想的心思,失眠的時候她也忍不住會想,他是不是對她也有一點好感?
可現實卻直白的有些傷人,邢漠北毫不在意的對她說:「我記得昨晚我好像親了你一下吧?你不要在意,你學小語種的,應該很清楚,親吻在國際禮儀上並不能算什麼。」
這句話就像是一盆涼水兜頭潑在了喬以薇的身上,將她的幻想澆滅的一點不剩。
是啊,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對她有什麼別樣的心思呢?她真是容易自作多情。
可是也沒有哪個國家表達感謝是要親嘴的吧?
邢漠北說完自己要說的就要離開,喬以薇顧不上自己的懊惱和失落,急急地對他的背影道:「老闆……我的薪水……」
她本意是想問她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工資,可是邢漠北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卻臉色一凜,反感而又不耐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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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開始番外了~每一個番外都像是新文一樣要構思,不知道大家的反響如何,很忐忑……新文《新歡陌路人》已經開始占坑了,大家點我的頭像或者是從評論區複製鏈接就可以看到了,求收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