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揚轉頭看向樓下,視線落在門口那個人身上的時候,瞳孔驟然緊縮在一起,失聲叫了一句,「媽!」
周世莉臉色蒼白的看著腳下渾身是血的申恬,這個女人已經徹底的昏迷過去,身下的血液很快濡濕了她粉色的睡裙,整個人幾乎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燔。
她仰頭看了看樓上的兒子,身體都在不停地飄搖,聲音顫抖的幾乎連不成線,「阿揚……你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她的孩子,不是你的?」
她剛剛才從外面回來,一進屋就看到所有人都仰頭看著樓上,接著就聽到申恬歇斯底里的喊著那些話,原來她殷切期盼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們許家的血脈,而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周世莉只覺得胸口突突直跳,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就像是有一雙手扼在了她的脖子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窠。
許揚站在樓上看著自己母親臉色越來越難看,還不待他衝下樓,老太太的雙眼一閉,就已經頹然的向後重重倒去。
「老夫人,老夫人!」
「媽!」
許揚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樓梯上衝了下來,猩紅的地毯上還有申恬身上留下的血跡,一塊一塊的,在名貴的地攤上顯得愈發刺眼,整個屋裡似乎都瀰漫在一股血腥味之中。
所有人都手忙腳亂的去扶周世莉,許揚沒有多去看地上那個渾身血的女人一眼,直接跨過申恬,一把將母親橫抱起來,紅著眼睛沖一旁的幫傭厲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去開車啊!」
躁動之後,大宅裡便陷入裡一片死寂,李嬸手足無措的看著躺在地中央的申恬,她的臉上和下身都是血,鮮血在白瓷地板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突兀刺眼,她嚇壞了,哆哆嗦嗦的看著面前鮮血淋漓的女人,甚至不敢靠近一步。
一群幫傭都圍在申恬的周圍,就像是一群螞蟻圍著一團腐肉,不知是在看熱鬧亦或是在等著她死去。
許久之後,李嬸才叫了一句,「你們還愣著幹嘛,快找人把她送醫院去啊,難不成還要讓她死在大宅裡嗎?!」
這話總算讓一旁的幫傭們回過神來,三四個人七手八腳的將她抬起來扔到院子裡的一輛車上,由司機開車送去了醫院。
*
被送到醫院的周世莉,很快就被推進了急救室裡,第二張病危通知書交在許揚手上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
許晨也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他最近還在忙著和甄家的婚事,婚禮的日子也都訂好了,原本他的婚事和申恬懷孕的事情讓周世莉很高興,病情也好轉了很多,可是沒想到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母親卻被送進了醫院。
他學醫多年,甚至一直在日本進修,可是現在他的母親就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他卻拿不出一點辦法,只能眼巴巴的等著。
靜謐的走廊上只有他們兄弟兩人和許揚的助理,許揚坐在長椅上,低垂著頭,一張俊臉埋在雙手之中,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天光微亮的時候,手術室的大門終於被推開了,兩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衝了上去,焦灼的對醫生問道:「我媽怎麼樣了?」
年過半百的老醫師,手術帽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可是摘下口罩之後,卻對著他們說了冰冷而又無情的一句話,「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許揚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醫生同情的目光和惋惜的眼神讓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瞠大雙眼猛地向後倒退了一步撞在了牆上,又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許晨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句公式化的對白他也曾對病患家屬說過無數次,可是當落在了他身上的時候,他卻覺得無法接受,怎麼也接受不了。
醫生很快就離開了,走廊上又重新恢復了寂靜,許晨僵直著脖子轉過身,卻看到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瘦弱的人影,肩膀一聳一聳的,卻怎麼也抑制不住抽泣的哭聲。
他抬起腳,步伐沉重的似有千斤一般,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個人,直到走到她面前,他才啞著嗓子問她,「你怎麼來了?」
喬以蔓抬頭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雙眼猩紅,眼窩深陷,一副悲慼憔悴的模樣,她抬手擦掉眼淚,小聲說:「我給你的實驗室打電話,他們說你媽媽出事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許晨已經一把將她摟緊了懷裡,下顎抵在她的肩上,聲音中竟然帶了一分哽咽,「讓
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喬以蔓難過的說不出話,只是抬手反抱住他,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多年前他們在日本相遇,她在異國喜歡上了這個高大清俊的男生。後來兩人同乘一輛公交車,卻沒想到公車半路失事,她在一片廢墟之中艱難的將他拉出來,可是卻沒能撐到將他送到醫院,待到醒來的之後,已經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他有了陪在他身邊的女子,而她也該就此離去。
可是她總也忘不了他,得知他母親出事之後,她就立刻趕了過來,即便做不了什麼,可以陪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從醫生告知母親死亡之後,許揚就一直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助理走上來擔憂的叫他,他這才緩緩地回過神,開口卻連自己的聲音都找不回來,嗓音嘶啞而又低沉,「先去找主刀醫生。」
周世莉的手術報告很快就下來了,死因並不是因為她的癌症,而是死於心肌梗死。
換言之,她是因為情緒激動才會導致死亡,也可以說,她是被活活氣死的。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許揚捏著手上的死亡證明,手指都在不停地顫抖,他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卻怎麼也吸不到底。
一旁的助理問他,「要不要請法醫解剖?」
許家家大業大,只有請法醫做鑒定,證明周世莉不是非正常死亡,這樣許家的財產才不會出現分割問題。
可許揚只是閉著眼問了一句,「那個姓申的賤人呢?」
母親之所以會死亡,這也和申恬脫不了干係,這個賤人一次又一次的讓他身邊的人離去,這一次他死也不會放過她!
「之前大宅來電話說將她送來了醫院,她做了引產手術之後就被送到了病房,可是我剛剛去找了一下,沒有找到。」
許揚陡然提高了聲調,「你說什麼?人不見了?」
「是……」
「去給我找,立刻!馬上!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賤人給我找出來!」
許揚的聲音顫動的幾乎是在咆哮,雙眼猩紅而又凶戾,憤恨的幾乎要立刻就將申恬碎屍萬段一樣。
一旁的小助理嚇得連連點頭,哆嗦著拿出電話便開始通知下面的人。
許揚用力攥緊了拳頭,胸口賁張的肌肉都在微微顫動著,他咬了咬牙根,轉頭一拳砸在了醫院的牆壁上,有殷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間流出來,可他卻渾然不覺的痛。
申恬,申恬,他今生今世絕不讓這個女人好過!
*
自從確定了要復婚之後,凌南霄就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的,整日都忙著婚禮的事宜,從婚紗婚戒到拍婚紗照,定日子,哪一個都要親力親為的選定。反倒是葉亦歡成了一個甩手掌櫃,既然他那麼樂意去弄那些東西,她也樂得清閒。
大概愛情真的是容易讓人改變,過去的凌南霄恨不得把這些東西都丟給她去做,可現在就連一個小小的戒指和捧花他都要貨比三家,一定要選出最好的,別提多有耐心了。
婚戒最後敲定了梵克雅寶和cartier,凌大少選的幾個樣式都是五克拉左右的大鑽戒,光是看上去就夠晃眼的了,別提有多燒包多土豪了。
她笑他,「你這是讓我戴了一座樓在手上,炫富也不帶這樣的,就不怕把我壓得抬不起手來?」
他倒是毫不在意,「這有什麼的,你要是喜歡,我給你十根手指上都戴一個。」
這年頭的有錢人果然是太任性,葉亦歡嗔他,「買的多沒誠意,你是懶得親手設計,才用這些來敷衍我吧?」
他也是有名的大設計師,當年的名聲大噪的時候,也只比她低那麼一點點,既然有這麼好的資源,不利用起來豈不是浪費?
凌南霄簡直是冤枉,「其實我想過要親手給你設計一個的,但是你以後也是要常常出席酒會之類的場合,那些個名流貴婦愛攀比的很,知道的會說是我親手給你設計的婚戒,意義非凡,不知道的又會瞧不起你,索性戴個大的,閃瞎他們的狗眼。」
這句話倒是讓她高興了點,忍著笑白了他一眼,「這還差不多。」
他這一次是真的要將這場失而復得的婚禮打造成世紀婚禮的模樣,婚車全是一水的阿斯頓馬丁
、勞斯萊斯幻影、布加迪威龍這種豪車,婚紗也是指定了vera`wang,只有婚紗照最後選擇了京都有名的攝影店valentine`s-day,主要是因為這裡的首席攝影師是孟靖謙的親妹妹孟靜言,拍攝技術極好,所以才選了這裡。
精緻典雅的婚紗照,每一張都漂亮的讓他們挪不開眼,他攬著她一一看過去,笑著跟她討論他們拍照的時候要做什麼表情,要用什麼姿勢。
他對這場婚禮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情感,似乎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這一次有多麼的珍惜她,對於未來有多麼的期待。
其實不只是她,她也是期待而又緊張的。
第一場婚姻給她的傷痛太大,她甚至都沒能好好體會過做新娘子的感受,沒有婚禮,沒有紅毯,她就那麼嫁給了他。可這一次不一樣了,他的認真和鄭重,她是看在眼裡的,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覺得有些如入夢境,這場幸福來得簡直讓她不敢相信。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躺在他的腿上,凌南霄動作輕柔的替她擦拭著長髮。
自從她懷孕之後,他就沒有讓她用過吹風機,因為怕那玩意兒的電磁波對寶寶不好,所以從洗澡到擦頭髮,都是他一手包辦的,他卻總也不覺得麻煩,做起這些事好像有無限耐心一樣。
他的動作很溫柔,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發間穿梭著,空氣中都瀰漫著馨香的洗髮水味道,她只覺得幸福而又舒服,幾乎都快要睡過去了。
最近他總是在和她探討著婚紗訂做的問題,她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的,因為現在在懷孕期間,雖然她很瘦,也不顯懷,可是總覺得大著肚子穿婚紗,實在是有點影響美感。
到底是女人,愛美的心永遠都不會變,一生一世的婚禮,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在兩人心裡。
凌南霄笑她傻,又給她好一頓長吻,才摟著她說:「咱們這叫一家三口進教堂,有幾個人能享受寶寶也參加婚禮的齊人之福?看你現在瘦的,哪有一點懷孕的樣子?婚禮的時候你頂多也就快五個月,大不了到時候把婚紗改的寬鬆一些就好了。」
他說的倒是輕巧,哪有人穿著加肥版婚紗步入禮堂的?
可他最後搬出了一堆大道理,什麼孕味十足之類的都說出來了,簡直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讓她無言以對,只好任由他去。
她優雅的大卷髮已經不像從前那麼捲了,細細軟軟的纏繞在他的指尖,就像是上好的緞子一樣,讓他簡直是愛不釋手,擦頭髮的同時又會體貼的為她按摩頭皮,還會不時的徵求她的意見,力道好不好,舒服不舒服之類的。
是真的很舒服,讓她越來越想睡了。
明天就要去做dna鑒定了,說起來她自己都覺得可笑,二十多歲的年紀了,居然還要去做這種東西。
有時候想想,她也覺得奇怪,既然葉書華一早就懷疑她的身世,那為什麼不早去做親子鑒定,還偏要恨著她又利用她,難道這也算是一種報復?
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怕自己真的不是葉書華的女兒。蔣靜心本來就對她頗有微詞,如果一旦知道了她的血脈不正,怕是更加不會同意她和凌南霄在一起了。
半夢半醒之間,葉亦歡又向凌南霄懷裡靠了靠,聲音軟軟的對他道:「其實我有時候覺得很對不起你。」
他的動作一滯,溫聲問:「嗯?為什麼?」
「我的第一次沒能給你,還懷過別人的孩子……如果明天做了親子鑒定,證明我不是葉家的女兒,就意味著你以後要娶一個家世不清白的女人。你的前程似錦,我配不上你……」
其實她一直都很介意自己的身份,介意自己不能和他真正比肩而站,覺得自己不白之身配不起他的芝蘭玉樹。
凌南霄被她的話說的一震,心疼而又惱火的將她翻轉過來,剛要斥責她幾句,卻見她已經沉沉的睡過去了。
懷孕的她真的是越來越嗜睡了,他有些無奈,只好將她輕輕抱過去,給她蓋上被子,讓她睡好。
他撫著她靜和的睡顏,心裡又酸又疼,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擔心。
她懷過他孩子的真相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天不知道,就總覺得自卑難堪,他必須讓她趕緊走出這樣落寞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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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天十分晴朗,頭頂上的天空一藍如洗,雲卷雲舒的清淡讓人的心情十分輕
松,偶爾有微風拂過,帶起陣陣清草香,倒是一個很好的日子。
凌南霄的車在京都醫學研究中心門口停穩,他下車繞過車頭幫葉亦歡拉開車門,又小心謹慎的將她從車裡扶出來,兩人抬頭看了看研究中心金燦燦的大字,一時間相顧無言。
他牽著她走上台階,剛走了兩步,後面就傳來了剎車聲,兩人回頭一看,一輛黑色的奧迪a8l已經停在了門口,隨即便是西裝革履的葉書華從車上下來,身旁跟著一個年紀輕輕的男人。
葉書華也是最近才發現跟了他十多年的老秘書陳平既然背著他偷偷在公司裡動手腳,所以刻意避開了陳平,有什麼事也不再讓他去辦了。
他身邊的秘書已經不是老部下陳平,葉亦歡卻也沒有過多的去問,只是抬手看了看表,十點整,一分不差。
她在心裡忍不住冷笑,看來她這個父親也是很想知道這一切的結果的。
葉亦歡回頭冷聲道:「我們先進去吧。」
凌南霄低頭看了看她,卻只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片疏離和冷漠,心知她已經是絕望到了極點,再也不會為葉書華心軟了。
葉書華看著他倆走進去的背影,心裡堵著一口氣怎麼也抒發不出來,眉心越擰越緊,渾濁的雙眼幽怨的盯著葉亦歡的背影,不知是氣還是惱。
這丫頭從見了他之後就一句話也沒說過,連句「爸爸」都不叫,簡直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等一會兒他必須要好好教訓教訓她才行!
親子鑒定在這個年代來說運用的還是很頻繁的,據說來做鑒定的大多都是父親帶著孩子,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的不公平,女人生來就是弱者,要忍受著懷胎十月的艱辛,要為男人生兒育女,還要提心吊膽著他們出軌和拋棄,可到頭來卻還要被懷疑自己的貞潔和清白,連帶著無辜的孩子也受到了質疑。
鑒定的方式有很多種,血液、毛髮、唾液、口腔細胞都可以做,凌南霄怕她在懷孕期間抽血不太好,所以提議用頭發來做,可是卻被她一口拒絕了。
「還是用血液吧,比較可靠,也省的又被人懷疑我在頭髮當中做了什麼手腳。」
她不帶感情的話說出來,甚至語調中還帶了一絲嘲諷,一旁的葉書華當即就來了火,可是礙於旁邊的醫生和外人們,只能忍著不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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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許揚是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人物,不過這還不是最終極的虐,他的悲劇……大家後面就知道了。昨天渣男渣女撕逼大戰有木有爽到大家?假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