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霄從家裡出來之後就一路疾馳的回了公司,就連早飯都沒有吃,將她一個人扔在了家裡。
這樣的爭吵在他們和好之後已經是絕無僅有了,這些日子他也盡量去學著包容和理解,可是最終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氣,就這樣甩手離開了。
他承認自己的出發點很自私,在不與她商量的情況下就自作主張的想讓她懷孕,想用孩子挽留她燔。
她如果真的不想要孩子,可以和他說,但是也不該瞞著他偷偷吃藥,那種藥有多傷身體,她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窠?
這段時間為了讓她懷孕,他也有去瞭解過這些知識,有的女孩兒為了錯開生理期去吃避孕藥,結果導致了一系列的麻煩事,月經不調都是小事,嚴重的甚至有幾個月都不來的情況。
她上一次流產大出血之後,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每次生理期都會痛經痛的死去活來,這樣荏弱的身體,她還要死命的折騰,他真的是又氣又心疼,一句話都不想跟她多說,只怕自己再說出什麼傷害感情的話。
他氣自己的出發點自私,同樣也心疼她的身體。
沉靜下來的凌南霄漸漸也想通了一些,她誤解了他的想法,卻還是照單全收,自己一個人偷偷吃藥承受痛苦,想到這些,對她的抱歉也更深了一層。
凌南霄仰頭靠在辦公椅上,閉上眼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總是在無意間就傷害了這個女人,一句話不對都是在她未曾癒合的傷口上撒鹽。
他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她所說的那個孩子,過了這麼久,他一直把那個孩子看做是一個***,與其說是因為反感,倒不如說是不敢接受。
他記得她說過,她是在他入職酒會第二天早晨從陌生的房間醒來的,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在,因此她才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她不想要孩子,除了他們現在的關係不合適,會不會也跟那個人有關係?
她跟那個男人認識嗎?會不會是她說謊了?其實她……很愛那個人?
想到這兒,凌南霄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之前去葉家取回了葉亦歡的那個紅木盒子,裡面還有一個日記本,他猶記得當時翻開那個日記本時,她震驚惶恐的神色,或許他能在那本日記中尋到什麼蛛絲馬跡。
他越想就越覺得心跳加速,急忙拉開自己的抽屜,將那個日記本翻了出來。
hermes·cahier·ulysse·pm,經典款牛仔藍的牛皮按扣記事本,但是那精緻考究的皮面摸上去都別具質感,價格更是不用說了,她用這麼高檔的本子寫日記,想必裡面的內容也一定是非常珍視的。
儘管已經有了一段年月,可是這本子卻保存的很好,凌南霄撫著那個封面,手忽然就顫抖起來,他怕這裡面記錄著什麼他不知道的內容,更怕裡面記錄著一個他所不知道的男人。
他讓自己平靜了很久,直到確定自己已經可以完全接受的時候,才終於打開了那個小小的按扣。
翻開扉頁就已經足以讓他震動,白紙黑字的「凌南霄」三個字鮮活的像是剛寫上去一樣,讓他的心頭驀然一跳。
日記開始的內容只是一些洋洋灑灑的隨筆,記錄著她的少女情懷和吐露一些學習壓力。
她年少時就曾經學過書法,而且練的是顏真卿的字,都說「顏筋柳骨」,她的字體飽滿而又大氣,娟秀之中卻又顯得端莊有力,乍一眼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個女孩子的字。
前面的內容還是比較隨意的,那時候她母親還沒有去世,她的生活還過得畢竟平靜安穩,字裡行間都透著幸福之感。
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穿透她的筆跡回到過去,看到那個文靜靈慧的女孩兒和母親一起賞合歡花,聽母親講解茶道,學習插花,閒散的時候就作圖看書。
她當真是個才女,跟她母親林曉君一樣溫婉。
可是後來的內容慢慢就變得很壓抑了,林曉君受不了丈夫的冷落和出軌,終於選擇了用一個刀片了結自己年輕的生命——
「我看著媽媽仰面躺在浴缸裡,手腕搭在浴缸沿上,傷口已經有些凝固了,鮮血在白色的浴缸上顯得特別刺眼,浴缸裡的水全都是鮮紅的,血水淹到了她的脖子下面,明明是很疼很絕望的離開,可是她的臉色卻很平靜,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我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回應我的只有浴室裡空曠的回聲,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沒有媽媽了……」
凌南霄握著日記本的手已經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了,他雖然知道林曉君是自殺離世,可是從來沒聽她說過當時的場景這麼血腥,而且是她親眼所見。
細緻的紙質上都微微皺了起來,她的淚跡隱約可見,他能想像到她寫下這些內容的時候有多麼的絕望。
他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微顫的翻開繼續翻頁。
林曉君過世的第二天,葉書華就開始迫不及待的分割遺產,她嫁到葉家的時候就帶著無數價值連城的嫁妝,其中最為貴重的就是那塊克什米爾藍寶。
克什米爾藍寶?
凌南霄的動作一滯,墨眉不經意的蹙起,他父親凌振霆年輕的時候曾是前公安局長,他還記得很多年前榕城出過一件震驚全國的失竊案,失竊的物品就是一塊瑞典皇室的克什米爾藍寶,難道那塊寶石會是林曉君的?
他有點想不通,眉心卻蹙的愈發深刻了一些,又繼續翻看葉亦歡的日記。
葉書華冷血無情的舉動讓她十分絕望,絕望之下她衝出了家門,跑到了京大,隨便找了一間教室就忍不住大哭起來,可是教室的門很快就被人推開了——
「那個人逆光走進來,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個子很高,穿著西服,胸口別著京大的校徽,直到走到他的面前,我才認出他是誰。他是凌南霄啊,我喜歡了那麼久的人,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他笑著跟我做自我介紹,甚至在我手上寫下他的名字,三十四劃,每一劃都那麼深刻……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人很好,知道我在讀高三,還很熱心的為我補課。老天對我還是不薄的,媽媽離開了,我以為人生全都黑暗的時候,至少他的出現為我照亮了一半的世界……」
她的日記也將他帶回了那個時空,他恍惚的又想起那個淚流滿面的女孩兒,有些惶恐無措的站在他面前,哭的淚流滿面,讓他在一瞬間就對她有了一種別樣的情愫。
其實就是那一刻吧,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她了,一見鍾情其實早就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只是他現在才後知後覺。
凌南霄越是看下去,就越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下沉,他看到了申恬的出現,他和申恬不經意的談笑,原來會讓她這麼難過,可他當時卻全都沒有在意過,只是當申恬是她的好姐妹才愛屋及烏,可是在敏感脆弱的葉亦歡看來,那已經是他們互生情愫的開始。
男人在感情方面果然都是遲鈍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過了這麼久才明白她當初的笑容原來全都是強顏歡笑。
再後來,他出國深造,她進入大學,日記的內容也就此中斷,中間只是用寥寥數語寫出了她對他的思念之情,雖然不多,卻也足夠深刻。
中間跳過了很多內容,她再次重新提筆的內容是寫他回國之後跟申恬在一起的事情。
凌南霄一向知道葉亦歡是個性子薄涼的女人,她在寫這一段的時候,明明很失落低沉,就連筆跡都是深重的,可偏生語氣帶著一種阿q的自嘲——
「都說防火防盜防閨蜜,我倒是沒想到他們最後會走在一起,如果早知有今日,我應該早早表白才對,大不了就是被發好人卡,也好過現在看他倆卿卿我我……」
其實她應該比誰都難過吧,寫下這些話的時候,她心裡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凌南霄忽然很後悔當時相信了申恬,更後悔沒有直接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否則也不至於蹉跎了這麼多年。
時光如白駒過隙,她很快就寫到了他入職酒會的時候,寥寥數筆就將他重新帶回了當時觥籌交錯的時光,他們都喝的有點多了,明明只是香檳,又不是什麼會上頭的酒,可是他卻覺得頭暈目眩,甚至連身體都是火熱的。
她的日記裡也是這麼寫的——
「我只記得進了一個房間,後來的事就像斷片了一樣,不是很清楚。第二天是從一個陌生的房間醒來的,周圍沒有人,可是地上卻扔的到處都是衣服,有我的,還有男式內.衣……等我再打開門的時候,外面站滿了記者,我看到他從別的房間裡走出來,想叫他的時候,卻看到申恬緊隨其後……我怎麼就忘了,其實他們才是一對……」
「我知道那天晚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跟陌生人發生關係還不算最糟糕的,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總是嗜睡,甚至還在教室裡直接暈倒過去,校醫院的醫生只是對我說我貧血,我以為是因為準備畢業論文太累了,可是漸漸更不對勁的事情來了,我開始不停地嘔吐,生理期也一直沒有到……我不敢去想那個真相,偷偷
買了驗孕棒想要試一試,結果上天真的給了我一個驚喜……我懷孕了。我想著在爸爸發現之前就偷偷把這個孩子打掉,可更糟糕的是我扔在衛生間的驗孕棒被吳姨發現了……」
凌南霄的心漸漸顫動起來,他覺得自己像是窺探到了什麼驚天的秘密一樣,他又想起了當時葉亦歡看到他翻看這本日記時張皇的模樣,其實她是怕他知道這些之後會離開她吧?
後面的內容則寫著關於她做流產時候的情形——
「爸爸知道我懷孕之後大發雷霆,怒吼著讓吳姨帶我去醫院,我很想跟他說能不能緩兩天,因為我最近真的很不舒服,貧血和孕後反應讓我覺得下一秒就會死過去一樣,可是他已經一分鐘都等不及了,如果當時不是凌晨,我想他有可能立刻拖著我去醫院打胎。第二天一早,吳姨就帶著我去了醫院,準確來說,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家醫院,只是一個小診所,兩層高的小樓,外面看上去灰烏烏的,有點像抗日劇裡的舊式西醫院,我有點怕,悄悄問吳姨可不可以去大醫院,她只是冷笑了一聲對我說:『你做出這種讓你爸爸蒙羞的事,你還指望去大醫院丟人現眼?』」
「我跟著吳姨走進去,走廊上靜悄悄的,地上鋪著小碎格子的暗紅地磚,紅白交映,我覺得頭有點暈,診所裡濃重的消毒水味混雜著衛生間飄出來的惡臭,胃裡更是一陣一陣的翻江倒海,我對著角落裡的垃圾桶乾嘔了半天,卻什麼都吐不出來。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吳姨和一個醫生說話,肚裡的孩子忽然就動了一下,那是我懷孕以來的第一次胎動,我覺得新奇而又驚喜,摸了摸小腹,它又動了一下。我忽然就不想打掉它了,那一刻我覺得他似乎跟我的關係很密切,雖然不知道賜給它另一半基因的男人是怎樣的,可我總覺得這個男人是不同的。我試著跟吳姨商量能不能把它留下,吳姨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提高聲音說我瘋了,並且強行讓醫生把我拉進了手術室……」
「那個手術室很簡陋,就像是電視裡演得黑心醫院一樣,我覺得越來越害怕。在此之前我在網上找過一些關於人.流手術的文章,據說是用一個抽吸器將胎兒吸出來,胎兒在強大的吸力之下分崩離析,身體被一塊一塊的撕掉,孩子被壓碎,頭部吸出子宮,最後化作一灘血水……我想讓那些醫生行行好放過我,可是他們幾個人合力壓住我,孩子也像是感受到了危險一樣,在我肚子裡不停地動著,在跟這個世界做著最後的抗爭。我真的想留下它,我不想讓它像那些文章上寫的一樣悲慘,可我看著麻醉師將麻醉劑從我的胳膊上注射進去,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覺得好像又看到了凌南霄的臉……」
「所有人都說人.流只是個小手術,在現在這個社會,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可是我卻覺得過了很久,身體裡的力量伴隨著一股流動的液體在慢慢流逝,小診所就是小診所,大概連麻醉劑都是假的吧,否則我怎麼會聽到耳邊有人說『糟了,大出血』和『快去叫家屬』這樣的話呢?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好累,好想休息……」
這一刻的凌南霄只覺得惶然和震驚,他只知道她打過胎,心想著應該和電視上演的一樣簡單,不過是轉眼的工夫,出來之後就又能生龍活虎,甚至他還曾經覺得她活該,這都是她不自愛的後果。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一切都不像他想的那樣,她的經歷那麼慘烈,他想起那個場景都會覺得震動不已。
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她懷過孩子又怎麼樣?稚兒無辜,那畢竟也是一條小生命,更何況和陌生人發生關係也不是她願意的,他怎麼能把她想的那麼不堪?
她不想生孩子,除了身份不合適,會不會也和她流產大出血有關?那樣深刻的夢魘,她一定也怕自己再經歷一次吧?
他真是傻到了極點,今天早晨還跟她發了那麼大的火,她一定覺得很難過吧?
凌南霄越想越覺得不安,想立刻衝出公司去找她,想把她緊緊揉在懷裡告訴她不要怕,可現在正是上班時間,他再急切,也要等到晚上回家。
真是焦躁啊,坐立不安的感覺簡直是太難受了。
一天枯燥的工作就在他的心神不寧當中度過了,晚上回家的時候,他看著andy在前面把車開的像是蝸牛爬一樣慢,真是恨不得立刻搶過方向盤把他一腳踹出去。
凌南霄著急的上火,andy卻完全不知老闆心意,還自認為自己開車開的很穩,很洋洋自得來著。
他在公司裡醞釀了滿腹道歉的話,可是到了樓下卻又覺得怎麼也說不出來了,生怕她不會原諒他,甚至連上樓都有點退卻,不停地在小區外面踱步。
夜裡風大露重,他裹了裹外套,抬頭看到不遠處有
一家小花店,想了想,發現這麼久都沒有送過她花,心裡忽然有些蠢蠢欲動。
不是說女人都喜歡鮮花巧克力的嗎?送她一束花,她會不會覺得他的道歉比較有誠意?
凌南霄腦子裡想著,腳下的動作卻比他的思緒還要快,已經拔腿走向了那家花店。
老實說,對於他這樣一個理工男來說,鮮花什麼的簡直是華而不實用來騙女人的東西,一走進去那股濃郁的香氣和泥土味就讓他皺起了眉頭,真的想不通女人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這些花花草草有什麼可看的?澆水施肥最後也得枯死,浪費感情。
老闆娘笑吟吟的問他想選什麼花,凌南霄有些郁卒的站在那一堆花卉面前,看了半天,最後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一樣給我來一束吧。」
半個小時之後,凌南霄就捧著一大束雜七雜八的花束茫然的站在了馬路邊上。
那麼大一束花本來就夠吸引人了,再加上他氣宇軒昂的姿態,過往的女士們都忍不住要回頭多看兩眼,少女心瞬間爆發,只差撇下身旁的男朋友飛奔過來喊著要為他生猴子了。
凌南霄抱著花束慢悠悠的走回家,一路上都在想著要怎麼跟她道歉,一直到了樓下都沒想明白,看著手上的花又覺得實在是太招搖了。
開玩笑,這一束花擋在他面前,連臉都看不到了,她的注意力還能放在他身上嗎?
他想了想,拉開衣服把花塞進懷裡,發現實在是擋不住,又脫下外套將它裹起來,卻發現這樣抱上去顯得更奇怪了,最後只好憂鬱的藏在了身後。
其實他回家之前還是有些忐忑的,深怕他一開門,面對的會是一室淒涼,可是好在燈火通明,他愛的人正在廚房做飯。
葉亦歡聽到門響就回過了頭,看到他臉色怪異的站在門口,擦了擦手迎上去,神色平靜無異,剛要伸手替他脫外套,凌南霄卻輕咳了一聲,把背在身後的花遞給她,「這個……送你的。」
玫瑰,滿天星,百合,薔薇,梔子花,睡蓮……簡直就是大雜燴,葉亦歡站在原地已經驚呆了,凌南霄有些窘迫的催促她,「你幹嘛,接著啊!」
她愣了半天,張了張嘴,聲音都變調了,「你這花……不會是從陵園帶回來的吧?」
凌南霄一愣,「什麼意思?」
「今天是清明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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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明明是很悲傷地一章啊,怎麼最後有點搞笑了呢╮(╯▽╰)╭關於打胎那段,出自紀錄片《無聲的吶喊》很震撼,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新一輪虐男要開始了,大家期待的凌少知道自己孩子的真相馬上揭曉,不要錯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