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升高的音調讓杜梓涵彎了彎唇角,似乎是在嘲笑他欲蓋彌彰一般的辯駁。
「那你為什麼扔下我姐不管?」聽到他的反駁,杜梓涵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姐夫,說句不中聽的話,葉亦歡可算是一個殺人犯!她殺了你們的孩子!你怎麼能對這種女人有好感呢!」
凌南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瞇的眼尾染著陰鷙,沉著嗓音緩緩道:「杜梓涵,這種話我是最後一次說。葉亦歡是什麼人,還輪不到你來說,下次你再這麼說葉亦歡讓我聽到了,我決不輕饒!申恬現在既然沒事,就說明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的,我會聯繫國內外的權威醫生為她治療。還有,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私事!」
他的眼神倏然掃向一旁的宋磊,嚇得他趕緊低下頭,卻聽凌南霄陰沉而低冷道:「另外,我看宋醫生的醫術有限,等一下我會親自去找你們院長,從今天起,你不用再負責申恬的治療了。窀」
凌南霄說完,沉著臉色轉頭出了病房,「砰」的一聲摔上了房門,全然不顧身後兩人驚詫錯愕的神色。
*
「再給我來杯酒!」
葉亦歡孤身一人趴在吧檯上,衝著裡面的侍應生又喊了一聲。
她面前已經有了好幾個東倒西歪的酒杯,可是她卻還沒有醉。
他再一次扔下她轉而投向了申恬,過往無論他放她多少次鴿子,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怨念失望。
她掛了電話就離開了芳菲盛世,出來的時候外面還在下雨,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來來往往的人都打著傘神色焦灼的走著,只有她一個人恍恍惚惚的走在雨裡,之前千般愛護的裙子也被淋得濕透。
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啊!他明明答應過她會來的!他還讓她換了新衣服,可是最後卻換來了一場孤芳自賞。
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也不知是打扮給誰看,最後只能做一個美麗的小丑。
她一路漫無目的的走著,最後卻走到了名爵。
不是說一醉解千愁嗎?那是不是也能把她所有的愁緒和難過也都一併帶走呢?
侍應生探出頭問她,「小姐,您要什麼酒?」
「什麼酒……」
葉亦歡看著光怪陸離的酒吧,忽然吃吃的笑了起來,舌頭打結的說道:「給我來一瓶……軒尼詩!呵呵,他最愛喝的就是軒尼詩……我也看看……這個酒是不是真的這麼好喝……」
侍應生很快就給她上了一杯軒尼詩xo,深銅色的酒液蕩漾在酒杯裡顯得格外魅惑,她拿起來搖了搖,冰塊撞在杯子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葉亦歡將杯子遞到唇邊,閉著眼便一口將裡面的酒喝到了底,彷彿那不是酒,只是一杯果汁而已。
百香果的香醇縈繞在唇齒之間,她忽然想起他有一次喝醉了,帶回來的就是這樣的味道。
都說酒是穿腸毒藥,情是削骨尖刀,她現在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
一杯酒慢慢的下了肚,她的眼前慢慢迷濛起來,恍惚間她似乎又看到了一個齊劉海紮著馬尾辮的女孩,笑容飛揚的坐在一個男生的自行車後面,雙臂環在男生的腰間,兩個人穿過花香瀰漫的大學校園,灑下一片歡聲笑語。
她也曾陪著他在圖書館度過一個又一個期末衝刺的日子。
而他也曾為了她放棄了週末和朋友們出去玩的寶貴時間,給她補習,鼓勵她面對即將到來的高考。
他們也有過很好的時候,不是嗎?
可是這樣的日子,為什麼會沒有了……
葉亦歡隱隱有了些醉意,她掏出手機想叫個人來和她一起喝酒,可是猛然想起手機已經沒電了。
現在的時間應該也不早了,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從高腳凳上爬下來,準備回家。
葉亦歡本身就沒什麼酒量,接連喝了那麼多酒,此時腳下虛浮的就像是踩了棉花,只好強打起精神,搖搖晃晃的走向門口。
旁邊的兩個男人低聲說了兩句話,接著又交換了一個猥瑣的眼神,起身一個跟在了她的身後,一個走到了她身邊。
葉亦歡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盯上她的。
一個女人顧影自憐的給自己灌酒,本來就是一個很惹眼的目標,更何況她還是一個衣著不菲,面容姣好的美麗女人。
「小姐一個人?不如和我們一起玩玩啊!」
不懷好意的男聲從身邊傳來,葉亦歡下意識的蹙眉,轉頭便看到一個臉龐精瘦的男人跟在她身邊。
她眼皮都沒再撩一下的面無表情向前走,兩個男人卻一直緊追不捨。
「小姐,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們的車就在外面,出去一起喝一杯?」
「交個朋友嘛,我們哥倆帶你去個好地方。」
她現在本來酒精上腦就暈的厲害,那男人還不停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聽上去就像一隻蒼蠅一樣讓人反感。
葉亦歡加快了腳步向前走,一個見勢不好,索性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威脅道:「差不多點就行了!裝什麼聖女!」
他們認定了她是混跡於酒吧的浪蕩女,見葉亦歡一直冷著臉,一時間也不耐煩了。
男人粗糲的手抓著她的手臂,只那麼一瞬間,葉亦歡便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語氣薄怒道:「放手!」
「呦,還是個辣味的,我喜歡!」
那男人見她這樣更是來了興致,說著便對她拉拉扯扯起來,酒吧裡又吵又鬧,幾乎沒什麼人能注意到她這邊,那兩個人見勢便拉著她往後門走去。
葉亦歡已經意識到了形勢的危機,一邊掙扎一邊提高聲音道:「放手!我叫人了!」
她心裡很怕,更多的是覺得後悔。後悔不該一時衝動跑來買醉,更後悔沒有做好自我保護。
可是現在的形勢不是讓她後悔的,當下之急是要趕緊求救。
她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能遇到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來救她,而那個人更不可能是她心心唸唸的凌南霄。他現在應該還陪著申恬,又怎麼會想到她現在是怎樣的境遇。
酒吧裡放著驚天動地的dj,色彩斑斕的燈光照來照去,男人對她的威脅絲毫沒有在意,更加用力的拉扯她。
眼見就要脫離了人群,葉亦歡剛想大叫,卻聽身後傳來了一個慍怒而冷厲的男聲,「放開她!」
突然出現的男聲讓兩個男人一愣,葉亦歡心頭一跳,這個人是誰?會是凌南霄嗎?
葉亦歡也屏住呼吸轉過頭,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從暗處緩緩走出來,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裡,長身而立的站在他們一米之外地方,只是那樣隨意的站著,男人週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卻也讓人足夠心窒,酒吧的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一雙墨眸微瞇,雋逸的臉龐上多了一分平時沒有的陰沉凜冽。
竟然是邢漠北!
好事被打斷,兩個男人轉頭慍怒道:「你幹什麼的!」
邢漠北一步步走向他們,臉色冷冽的令人生畏,「我再說一次,放開她!」
那兩個男人原本還打算抗爭一下,可是忽然發現了邢漠北身後的夜場經理帶了人過來,低咒了一句「媽的」,鬆開葉亦歡便從後門跑了。
臨走的時候,兩個男人忽然惡狠狠地回頭威脅道:「你他.媽給我等著!」
夜場經理很快就帶人追了出去,邢漠北一步上去站在葉亦歡面前,關切道:「葉老師,你沒事吧?」
他剛剛談完生意出來就看到葉亦歡被兩個男人揪扯不清,那兩個人顯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急忙追上來看個究竟。
危機解除了,葉亦歡鬆了口氣,抬頭沖邢漠北笑了笑,「原來是邢先生,謝謝你幫我。」
邢漠北看了看她的穿著打扮,又四下尋找了一下,終是困惑道:「葉老師,你一個人來的?」
「是啊。」
邢漠北心裡的疑惑更濃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我?」葉亦歡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咯咯的笑起來,「我來過結婚紀念日啊,一個人的結婚紀念日。」
她笑得前仰後合,就像是在笑一件天方夜譚一樣,然而眼底卻是一抹深重的霧氣,帶著失望和自嘲。
他自然已經想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定然又是凌南霄拋下了她一個人,才會讓她這麼難過。
邢漠北看她故作輕鬆的模樣,心裡頓時有些煩悶,走上去低聲道:「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葉亦歡像個孩子一樣乖乖的點了點頭,又淺淺的鞠了一躬,誠懇道:「謝謝你!」
邢漠北無奈的上前扶她,她喝了酒,又穿著高跟鞋,一路上走的踉踉蹌蹌,好幾次都險些摔倒,邢漠北只好盡力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但是又不能過於親暱,過了好久才帶著她出了名爵。
坐在前面的gary眼睜睜的看著自家老闆居然把凌南霄的女人帶上了車,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boss,這……這……」
邢漠北將葉亦歡放在後座坐好,頭都不抬的回了他一句,「舌頭捋直了再跟我說話!」
他本想讓葉亦歡自己坐在後面,可是她現在已經眼都睜不開了,邢漠北怕她一個人坐在後面會磕碰到,只好一併坐在後面,輕輕地扶著她。
gary嚥了嚥口水,「boss,您怎麼把adamas的總裁夫人帶來了?」
「我帶的不是adamas的總裁夫人,我帶的是小少爺的班主任。」
如果是出於凌南霄妻子這個角度,邢漠北興許只會派人通知凌南霄一聲,畢竟他倆現在是競爭關係,眼下局勢這麼緊張,他也不想給公司惹上流言蜚語。
他是因為葉亦歡照顧了他兒子這麼久才會親自送她,再怎麼說葉亦歡也做到了一個稱職的老師該做的事,他身份學生家長,有必要幫她一把。
更何況,葉亦歡就是當年的renee·ye。
車子忽然顛簸了一下,葉亦歡一下靠在了邢漠北的身上,他轉頭去看身旁的女人,路燈穿梭在車裡,映照著她臉上有微醺的酒紅,雙眼微闔,長睫如翼,安靜而醉人。
他看出了她今天的與眾不同,也知道她都是為了凌南霄而打扮,可是那個人卻辜負了她的心意。
幽暗深邃的眸子中湧上了一抹疼惜,邢漠北側了側身,盡量讓她能靠的舒服一些。
車子一路向陶然雅居開去,外面的路燈有些刺眼,葉亦歡睜開沉重的眼皮,只能意識到自己正在車上,喝了酒之後的胃裡翻江倒海,她隱隱有些想吐。
邢漠北轉頭看到她醒了,垂眸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我……」
葉亦歡還沒來得及說話,車子恰好經過一個限速路拱,猛烈的顛簸讓她一震,下一刻她便「哇」的一聲吐在了邢漠北身上。
「哧——」的一聲,前面的gary猛地踩下了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又回過頭瞠目結舌的望著被葉亦歡吐得烏七八糟的邢漠北。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葉亦歡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可gary的聲音都顫抖了,「boss……」
邢漠北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扶著葉亦歡坐直,又向前伸手道:「礦泉水給我。」
gary手忙腳亂的找出一瓶依雲礦泉水遞給他,邢漠北面不改色的下了車,繞到葉亦歡那邊拉開車門將她扶到路邊,又把礦泉水遞給她。
「先漱口吧。」
吐過之後的葉亦歡顯然好多了,但腦子仍然受酒精麻痺,動作機械的接過那瓶礦泉水漱了口,轉頭看向邢漠北的時候有些愣了,「邢先生?」
「嗯。」葉亦歡轉頭看了看周圍高大的樹木和空寂無人的街道,「我怎麼在這兒?」
「你喝醉了。」
邢漠北沒什麼表情的從她手裡拿走礦泉水,簡單的沖了沖褲子上的污漬,又將她帶回車上。
快到十一月的秋夜,冰冷的褲子裹在身上異常難受,可是邢漠北卻沒有絲毫的在意。
他現在這樣已經沒辦法送她回家了,邢漠北想了想,對前面的gary道:「先送她去希爾頓吧。」
*
凌南霄從醫院出來便急忙趕去了芳菲盛世。
他一路上給葉亦歡打了好幾個電話,可是得到的只有那個冰冷而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心裡焦灼而急躁,他又將車速加快了一些,飛快的趕向了芳菲盛世。
然而當他到了之後,得到的卻是葉亦歡已經早就離開了。
她的電話打不通,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有可能回家了,於是又匆匆忙忙的趕回了家,然而當他把所有的房間和角落都找遍了,卻仍然沒有找到葉亦歡的身影時,他心裡那股擔心終於越擴越大。
上次的車禍還沒有查清楚,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加害於她,那她現在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凌南霄在冰冷空寂的客廳中來回踱步,一遍又一遍的給葉亦歡打電話。
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凌南霄只好撥了葉亦歡父親葉書華的電話。
對於葉書華,凌南霄多少還是有些怨念的,畢竟兩年前脅迫他和葉亦歡結婚的罪魁禍首就是他這位老丈人,因此他和葉亦歡結婚後也不怎麼去拜訪他們,可以說是關係非常冷淡,輕易不會聯繫的那種。
可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這麼晚了,葉亦歡一個女人.流落在外,簡直是太容易出事了。
已經快十一點半了,沒想到葉書華居然還沒有睡,電話很快就被保姆接了起來,繼而轉到了葉書華手裡。
「南霄?」
葉書華的聲音中難掩驚訝,畢竟兩年來,這個女婿甚少主動聯繫他們,更何況是這麼晚的時候。
「爸。」凌南霄握著手機的手都在微顫,「葉……歡歡她,有沒有去你們那裡?」
「歡歡?」葉書華微怔,「沒有來過啊,怎麼了?你們鬧彆扭了?」
凌南霄心裡有些失望,可還是故作輕鬆,避重就輕道:「沒什麼大事,就是吵了兩句,她一時衝動跑出去了,現在電話也關機了,我怕她回了您那裡。」
他雖然對葉書華有怨言,可是他畢竟也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了,凌南霄也不想讓他太過擔心。
那邊寂靜了片刻,葉書華的語氣忽然變得正肅起來,「南霄,現在這麼晚了,你一定要趕緊找到她才行,小夫妻吵架不是什麼大事,可你倆不一樣,千萬不要惹出什麼亂子!我等下就會叫人去找她,你有什麼事要趕緊通知我!」
凌南霄想葉書華果然還是疼這個女兒的,一聽到她不見了,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他正要答應葉書華的話,卻聽葉書華又說:「對了,歡歡找不到的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密切關注媒體的動向,千萬不要讓他們捕風捉影又逮到什麼消息,知道嗎?」
什麼?
凌南霄顯然沒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眼下最要緊的難道不是先找到葉亦歡?為什麼要關注媒體?
「時間不早了,我馬上就吩咐人出去找,你也要多方注意一下。」
葉書華交代完了這句話便掛了電話,凌南霄看著手機有些微微的怔忪。
他怎麼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葉亦歡沒有回娘家,凌南霄想了想,又把電話打給了杭璐的老公肖慕遠。
彼時那倆人也不知剛做了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接起電話都在微微喘氣,「老二?」
凌南霄單刀直入道:「你老婆呢?」
肖慕遠頓了頓,把手機給了杭璐,「凌老二的電話。」
杭璐顯然也是一副剛做完運動的樣子,氣息都有些不平穩,說話卻沒有絲毫的客氣,「凌南霄,這麼晚了你打什麼電話?」
「葉亦歡有沒有聯繫你?」
「歡歡?」杭璐愣了一下,「沒有啊,怎麼?你們又吵架了?」
「沒有就算了……」
真是讓人憋悶,葉書華說他們吵架了,杭璐居然也說他們吵架了!他就這麼容易跟人吵架嗎?!
「喂!」杭璐及時叫住他,語氣正肅而凝重,「我給你提個醒,你和申恬差不多點得了,別忘了現在誰是你老婆,誰在你身邊甘心情願的陪了你兩年。」
「我知道了!」
凌南霄煩躁的掛了電話,心裡卻更加擔心。
他對葉亦歡身邊的人知之甚少,除了杭璐,根本就不知道她還有什麼來往密切的朋友。
可她現在沒有回娘家,也沒有去找朋友。
這個女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凌南霄用力攥緊拳頭,一把抄起桌上的車鑰匙,轉身大步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