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義父當時就甩出兩顆棺材釘。把一隻比鴨子還大的夜貓子從樹上打了下來。
沒等那夜貓子落地,井裡忽的傳出來一道水缸粗的黑影,從井裡轟的一下竄了出來,奔著那夜貓子去了。看樣兒是想去撿天上掉下來的食兒。
還沒等他碰著那只還在撲騰著掙命的夜貓子,又一道白光從棺材旁邊打了過去,緊貼著那東西的腦袋把夜貓子打飛了幾米。
那道黑影卻從空中折了下來,像是一條弓著脊樑喝水的蟒蛇,一頭扎進水裡,背後貼著水面滑過來幾米,就在我眼前不遠的地方一下子豎了起來。
「那是什麼玩意?」我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就懵了,那東西就像是一個被抻長了人,足有兩三米那麼長不說,兩條胳膊下面,也不知道是支出來兩排肋骨,還是長出來兩排蚰蜒腿兒,密密麻麻的長著十多隻個尖錐狀的東西。
「媽呀!」我差點就喊出聲了。
那東西撲過來的方向明顯就是棺材頭哇!這要是讓它落上來,那不要了我的命啦?
要不是我現在趴在棺材裡抬不了頭,我肯定蹦起來就跑。可是棺材已經讓我義父捆死了,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哇!
我正急得不行,忽然看見那個中年人動了,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出來一根烏黑錚亮的鞭子,一抖手甩出來一道鞭花,啪的一聲纏住了那東西的兩隻腳。中年人手往後一拉,整條鞭子在手裡抻成了一條直線,明晃晃的鞭子桿差點完成了弓形。看樣兒是在拽著那隻怪物。
這時候我才看清,他那鞭子像是用兩股頭髮編成的麻花辮,乍一看還以為是清朝人的大辮子。只不過鞭子裡多了幾道紅絲,就像有人故意把紅繩編到鞭子裡。
還沒等我看清鞭子裡的紅繩究竟是什麼東西,就聽見水裡轟的一聲炸響,那個老頭舉著鋤頭從水裡蹦了出來,把鋤頭掄成了一片虛影,往我頭頂上打了過去。
我雖然看不見棺材頂上的事情,卻聽見棺材上面傳來一陣像是放鞭似的爆響,還有水珠子落在棺材上的聲音。
我正琢磨著怎麼能往上看,棺材蓋子忽然開了,血淋淋的怪物一下從我頭頂上落了下來。
我眼看著那怪物的爪子奔著我前胸紮了下來,本能的用手擋在了身前,喊了一聲:「乾爸,救命!」
「小混蛋?」我義父飛起來一腳,連人帶棺材的一塊踢出兩三米。
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掉進了水裡,我衣服剛一見水,腦袋裡就冒出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這回完了,那水是開的,我肯定得被煮熟了。
誰想到,那冒著泡的井水不但不燙,還冷得刺骨。冷得我當時打了個激靈。
後來,我才知道,被煮開了的其實不是水?是沉在井底下的陰氣。陰氣就跟白醋似的,從上面看是跟水融在一塊兒,其實一直沉在水底下。被老頭用雄黃混著硃砂一激,就從井底下翻了起來,落在我眼裡跟水開了沒什麼區別。
不過,我當時不知道,就知道使勁在水裡撲騰。也沒看見我義父他們都幹了些什麼。等我抓著幾根蒿子剛要往岸上爬,我義父一下衝到我身邊起我把從水裡拉上來,拽著我玩命的往山下跑。
等我們跑出去五六百米之後,就聽山頂上像是打雷一樣轟的響了一聲。拳頭大的石頭塊子,像是下雹子一樣嗖嗖的從我倆腦袋上面飛了過去,砸在地上漫山的亂滾。
我眼看著像是被血泡過似的紅石頭,從我腳邊上滾了過去,我義父就忽然加快了速度,我不知道當時他跑的多快,總之我跟不上他,一路上被他拽倒了好幾回,他也不關我摔成什麼樣兒,把我拽起來就使勁跑。
我除了覺得山風在呼呼往我肚子裡灌,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就那麼跟著我義父玩命的跑,沒過多一會兒,我就感覺肺裡像是火燒的一樣的難受,想喘氣還喘不上來,憋得腦袋一陣陣的發脹。
義父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我一下跪在了地上,哇哇吐了一陣之後就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氣份兒。
義父的情況也比我還不哪去,不僅臉色白的嚇人,還蒙著一層青氣:「你怎麼會在棺材裡?給我說實話!」
我從來沒見他生過這麼大氣,趕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我這邊正等著義父發落,那個老頭也中年人也追了上來,老頭先一步開口道:「王丑,你他媽怎麼搞得?你的鎮棺靈鬼呢?」
我義父就是王丑。
義父猶豫了一下:「孩子小不懂事。淘氣,爬棺材裡了。靈鬼沒進去。」
那老頭兩隻像是刀子一樣,看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能剜我一塊肉下來:「沒進去?不可能!小子,你給我說實話,你進棺材裡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東西往裡擠?」
我義父在旁邊一個勁兒的給我打眼神,可惜我當時讓那老頭嚇住了根本沒看見。就把我捅瞎了什麼東西一隻眼睛的事兒給說了。
老頭一把抓住我的手看了兩眼,哈哈笑道:「這小子是大凶命格,正好可以頂替鎮棺靈鬼,咱們有救了。」
義父當時就急了:「姓田的,老子告訴你,別打我兒子主意,小心老子翻臉不認人。」
老頭愣了一下之後,也當場翻了臉:「俗話說的好,自己惹事自己收。要不是你們爺們作死。能出現今天這事兒麼?再說,你剛說,你當年把他撿回來,沒有讓他替死的意思?」
義父把火槍抽出來了,指著老頭吼道:「放你媽的屁!再滿嘴噴糞,小心老子一槍把你天靈蓋揭下來。」
老頭見我義父動了真格的,轉頭向那中年說道:「小栗子,你給評評理。今天咱們三個遇到的可是活人蠱,要是能把它滅了也就算了。沒打死他,咱們就得等著被活人蠱追殺。我讓王丑把他撿來的小崽子扔棺材裡當鎮棺靈鬼,還不是為了咱們仨活命?要是等活人蠱緩過勁兒來,咱們仨還能活得了麼?」
那個中年人坐在那吧嗒吧嗒的抽煙,一句話也不肯說。
老頭終於急了:「小栗子,你倒是說句話啊!我那迷蹤香可挺不了多久,等活人蠱聞著味找過來,說什麼都白費了。」
中年人終於開口了:「我的命是王哥救的,我聽他的。他要把兒子葬了,我一輩子承他情。他要是想拚命,我也陪著他。」
「壞了!」我聽他這麼一說,心裡頓時咯登一聲。義父這個人我知道,他這輩子寧可身子受苦,也不讓臉上遭罪。不僅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還最講義氣。有朋友需要他玩命,他絕對沒有二話。
義父果然不說話了,點上跟煙使勁在那抽。
那老頭看著我義父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一陣得意,暗地裡向中年人挑了挑拇指。
他們倆明明是在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一唱一和的逼我義父就範。可是,我那時候還小,也知道自己闖了禍,看見他倆眉來眼去也不敢說。
我這時比一隻快要挨刀的羊還不如,羊在被宰之前還能看著刀咩咩叫兩聲,我除了眼巴巴看著我義父連一聲都不敢吭。
義父好不容易把煙抽完了,捏著煙頭往地上一扔狠狠的捻了兩腳,從腿上拔出火槍來,看了看我。我當時那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是想殺我?
義父盯著那個中年人沉著聲音道:「兄弟,哥哥對不住你了。當年咱們發過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今個哥哥求你陪我鬼門關上走一趟,你不能說不吧?」
中年人顯然是沒想到我義父能這麼說,臉皮抽了兩下,好不容易才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大哥說行,那就行!」
老頭差點蹦了起來:「你是不是瘋了?不行咱們兩個……」
「閉嘴!」我義父的火槍差點頂到了他腦門子上:「你再說一句廢話我先崩了你。你給我聽好,我就說一遍。這場禍事我兒子惹出來的,但是今天老子非得拉你們兩個墊背不可。要是能活,老子給你們磕頭賠罪,要是活不了,下輩子老子給你們當牛做馬。」
「乾爸!」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義父這輩子連一句軟話都沒跟人說過,可是他卻要因為我給人磕頭。
義父背對著我喊道:「老子怎麼教你的?把那兩泡貓尿給我憋回去,別在那給老子丟人現眼。趕緊滾回家去,一步也不許出來。七天之後,老子要是能回去,再找你算賬。老子要是回不去,你就去找你宋姨。聽明白沒?」
「明白了!」我想把眼淚憋回去,可是那眼淚就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一串串的往下淌。
「明白了,滾!」我義父後面那個滾字幾乎是喊出來的。
我轉身走了幾步,就聽我義父喊道:「誰都別動!老子身上帶著火藥,想死咱們就一塊來。」
我知道,他那句話其實是給我聽的,就是為了讓我趕緊跑。那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萬一義父看不住他們,那兩個人還不得把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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