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過後,空氣清新,地面有些泥濘,一輛檀木馬車低調的行駛在空蕩蕩的大路上,車伕是名年輕男子,眸中暗芒閃爍,普通的衣著掩飾不住他滿身的冷冽與銳利。
「得得得!」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輛華麗馬車從旁邊的道路上衝了過來,讓人驚訝的是,這輛馬車上沒有車伕,馬車後奔跑著好幾名男家丁,丫鬟,嬤嬤,滿面焦急的大聲呼喚:「老夫人,老夫人……」
「砰!」狂奔中的馬車轱轆狠狠撞到了一顆石頭上,馬車驟然一停,一道淺灰色的身影從車廂裡甩了出來,在半空中揮劃出優美的弧線,逕直落向堅硬的地面。
「老夫人!」看著那快速下墜的灰色身影,下人們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哭喊的撕心裂肺。
檀木馬車輕垂的簾子突然掀開,一道窈窕的白色身竄了出來,在灰色身影落地的瞬間,伸手接住了她,清靈的聲音響在空氣中:「老人家,沒事吧?」
灰色身影是名五六十歲的老夫人,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站穩後,暈眩的頭腦漸漸清醒,目光也慢慢恢復清明。
一襲白衣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她眼中,眉眼如畫,容顏俊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如泉,又清冷如天山雪,讓人一看再也移不開眼睛,她慈愛的微笑:「老身沒事,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而已,老夫人言重了!」白衣男子,確切一點兒說,是女扮男裝的沈璃雪,微微一笑,對著老夫人略略抱拳,一舉一動,說不出的優雅,高貴。
「老夫人,老夫人!」驚魂未定的丫鬟,嬤嬤全都圍了過來,看著安然無恙的老夫人,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老夫人沒出事。
見她的衣服有些皺了,她們手忙腳亂的整理著。
「老夫人,老夫人!」一名滿身泥濘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急步走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夫人面前,不停的認罪:「小的該死,沒駕好馬車,害老夫人險些出事……」
「路滑,馬驚,不關你的事,先起來吧!」老夫人揉揉額頭,有些疲憊的說著。
「謝老夫人!」車伕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車旁去察看馬匹。
老夫人感激的目光落在沈璃雪身上:「請問公子尊姓大名,老身他日定登門拜訪,以謝公子救命之恩!」
沈璃雪禮貌微笑:「區區小事,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對公子來說是小事,對老身而言,救命之恩大於天!」老夫人看著沈璃雪,言詞誠懇。
「在下家離的很遠,此次是路到這裡,恰巧救了老夫人,老夫人已經無礙,在下還有要事待辦,不便久留,告辭!」說著,沈璃雪行了告別禮,轉過身,大步走向檀木馬車。
「公子!」身後,響起老夫人的呼喚聲,沈璃雪置若罔聞,雙足一點,瞬間躍到了馬車上,掀開簾子進了車廂,子默一揚韁繩,快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快速向前奔去。
馬車裡,溫暖如春,東方珩坐在車窗前,輕抿一口茶水,看著身旁穿他衣服,頭髮高高束起,儼然美男子一名的沈璃雪,蹙了蹙眉:「你穿男裝穿上癮了?」
進入西涼國後,沈璃雪就換成了男裝,平時,也不怎麼用胭脂水粉了,剛才還穿著男裝出去救了人。
「穿男裝做事方便啊!」沈璃雪端起一杯不冷不熱的茶水,一口飲盡,潤了潤喉嚨:「那位老夫人的馬驚了,被甩出車廂,如果我穿著女裝救她,她肯定會驚的目瞪口呆。」
進入西涼後,沈璃雪發現,西涼人的思想也很封建,在他們眼裡,女子都應該是溫溫柔柔的,在內院裡相夫教子,如果她們和男子一樣,習了武,在院子裡飛來飛去,那就是驚世駭俗,指責,批判的文章,就會像雪片一樣落進院子裡,上面寫滿各種各樣的譴責之語。
「郡王,郡王妃,西涼京城到了!」車外,響起子默的稟報聲。
沈璃雪挑開車簾向外望去,青色的城牆高達三四米,長的看不到邊,上面每隔一段距離就建有一間炮樓狀的小屋,巍峨的城門上方,懸掛著一方牌匾,上書龍飛鳳舞的兩個字:京城!
「東方珩,我們在哪裡落腳?」
東方珩放下茶杯,沉著眼瞼,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別院!」
見到那只華盛的當天,東方珩就派了暗衛來西涼京城置辦,打探,落腳的別院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座落在京城近郊,四周人煙稀少,綠樹環繞,環境極是優美。
沈璃雪,東方珩來到別院裡,早已有暗衛等在那裡,恭敬的稟報打探到的所有事情:
「夜千媚的母妃名叫沐紫欣,芳齡三十六,是沐國公府的嫡女,十五歲進宮,五年後位列淑妃,很得皇帝寵愛,沐國公府滿門將才,嫡長子,嫡次子皆身負將軍之職……」
沈璃雪凝深眼眸:「沐紫欣是皇宮寵妃,輕易不出宮,那支華盛的來源應該有三種,一種是皇帝寵愛,恩賜於她,一種是家人關懷,送給她,還有一種是,其他人巴結,送給她的討好之物。」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沐紫欣都是查清華盛來源的最關鍵,想知道華盛是從誰手裡流出來的,就必須接近她,調查她。
事情有些複雜,想要查明真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細心的抽絲剝繭,換言之,需要一定的時間,慢慢調查。
皇宮戒備重重,不好混入,沐國公府也是戒備森嚴,沐國公生性又多疑,喬裝改扮成下人,接近不到核心人員,想要打探到確切的消息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當然,如果東方珩,沈璃雪以郡王,郡王妃的身份來西涼,可以直接接近淑妃,做事固然方便,卻會打草驚蛇,敵人加強了戒備,他們想查出真相可就難了,所以,想要穩妥的查明最真相,只能暗訪。
兩人暫時想不到調查的突破口,便出了別院,進京城來逛。
西涼京城繁華似錦,一眼望去,高樓林立,各種商品琳琅滿目,許是靠近西域的緣故,這裡有許多西域稀有物,彎彎,長長,扁扁的奇特形狀就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奪人眼球。
東方珩,沈璃雪並肩走在大街上,看兩旁的人來人往,兩人衣著不俗,容顏俊美,就像一對出色的兄弟,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看。
東方珩望一眼穿著男裝的沈璃雪,看向不遠處的成衣鋪:「璃雪,要不要試試西涼的服飾?」西涼和青焰風土人情不同,衣著也不一樣,這裡的衣服以輕紗為主,上面配有美麗的環配,有些西域的風格,非常漂亮。
「好啊!」女孩子喜歡個性的美麗衣裙,沈璃雪也不例外,看著成衣店門口擺放的美麗衣裙,她美目彎彎,急步走了過去。
東方珩黑曜石般的眼瞳閃過一抹亮光,終於可以讓她換回女裝了,兩名大男人一起逛街,他不能拉小手,也不能摟小腰,真真彆扭。
「快來看,快來看,鎮國侯府萬金求神醫,各位神醫,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啊!」
敲鑼聲伴隨著男子高亢的喝唱聲傳來,沈璃雪奔向成衣鋪的腳步猛然一頓,萬金求醫?怎麼回事?美眸沉了沉,改變方向,走向人群快速聚集的地方。
走進人群,看到正前方的牆壁上貼著一張告示,上面書寫,鎮國侯府老夫人患有頭疼症,若是能醫好者,賞萬金為謝禮!
「這侯府老夫人的頭疼症患了幾年了吧,一直就沒治好!」
「人老了嘛,難免會得病,侯府子孫們孝順,萬金為祖母求醫……」
路人的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沈璃雪眼瞼微沉,清冷的目光看向那張告示,患病幾年,一直沒醫好麼?
「你想去侯府為那老夫人治病?」東方珩一眼看穿了沈璃雪的想法。
沈璃雪不自然的笑笑:「我覺得侯府老夫人的頭疼症,是個不錯的契機!」鎮國侯府是西涼的名門貴族,她以醫者的身份進去,會受到尊敬,也能時常接觸到侯府的主人,對調查華盛之事,非常有利。
「你能保證治好那名老夫人的頭疼症嗎?」東方珩銳利的目光看向那張告示,不是他不相信沈璃雪的醫術,而是,患了幾年的頭疼症,各國大夫都沒有對策,沈璃雪治癒的可能性也極小。
再加上,西涼的鎮國侯府,他完全不瞭解,西涼的局勢也有些複雜,沈璃雪離開他身邊,隨時都可能會有危險。
「不敢保證!」沈璃雪只是看完了南疆鬼醫的醫術手記,並沒有拜師學藝,她的醫術不算精湛,對那老夫人的頭疼症,沒有百分百把握。
「侯府只說治好了病賞萬金,沒說治不好的就是詐騙吧,咱們一時半會找不到突破口,你就讓我去試試,如果我治不好她的病,找不到契機,咱們再另想辦法。」
如果她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侯府就欠了她幾分人情,他們在西涼做事,也會方便許多。
夜千瀧身為西涼太子,對西涼很瞭解,照理說,找他幫忙是最合適的,但她已為人妻,夜千瀧對她又曾有過男女之情,高傲如東方珩,肯定不願意接受情敵的幫助,沈璃雪也聰明的沒有提他。
「我和你一起去!」沈璃雪執意要去,東方珩不想強攔,在陌生的西涼京城,他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前行。
沈璃雪打量東方珩,劍眉斜飛入鬢,白玉雕的容顏,雪玉般的面孔讓天上的驕陽為之失色,森寒冷漠的沙場氣息讓人望而生畏,白色的衣袂隨風輕舞,俊美、高貴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美眸中滿是戲謔:「安郡王,你氣勢太耀眼了,聰明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平凡人,你陪我去鎮國侯府,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咱們為人治病是別有用心。」
東方珩的面色瞬間黑的能滴出墨汁來,卻也不得不承認,沈璃雪說的沒錯,他跟去鎮國侯府,就算不會暴露兩人的身份,也會讓人起疑。
「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就讓子默陪我去,你回別院等我們消息!」沈璃雪眨眨眼睛,清澈無辜的眼神,讓人不忍拒絕。
東方珩歎了口氣,慎重的叮囑著:「多加小心!」
「我知道!」東方珩首肯,沈璃雪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在眾人的注目禮中,緩步走到牆壁前,伸手揭下了告示。
「公子揭榜,是要為侯府老夫人治病?」一名男子提著銅鑼來到沈璃雪面前,仔細打量她一眼,這公子好年輕。
沈璃雪微笑:「那是自然!」揭榜,就是為給人治病的。
男子收回目光,禮貌的指向旁邊道路:「請隨在下來!」
鎮國侯府座落在相對安靜的街道,府邸巍峨,宏偉,佔地面積頗廣,沈璃雪隨那名男子走進侯府,未經通報,直接進了客廳:「夫人,有神醫揭榜了!」
「真的?」伴隨著欣喜的女聲,一名三十多歲的美少婦在丫鬟的輕扶下走了過來,侯府老夫人的病,京城附近也是人盡皆知,告示貼出許久,都沒人來揭,如今聽到有神醫前來,她自然高興。
可就在她看到沈璃雪的瞬間,滿目的喜悅微微一凝:「這位就是揭榜神醫?」怎麼這麼年輕?
在她的認知中,醫術高超的神醫都應該是鬍鬚長長,滿面蒼桑的老者,一生行醫,經驗豐富,能治各種頑疾,這位年輕人,看著還不如她兒子大,就算行醫,也沒有多少經驗,能治好老夫人的病嗎?
沈璃雪看出了美少婦的疑惑,微笑道:「在下不才,自小隨家父習醫,醫術不算精湛,也略有小成,尤其在頭疼方面,有些研究,老夫人的病情,在下還未見到,不敢保證一定能治好,適時的緩解病情,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的謙虛有禮,不驕不躁,瞬間贏得了在場下人的好感,美少婦也不好意思的笑笑,人家說的如此謙遜,她再懷疑人家醫術,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婆婆在後院,公子這邊請!」看這位公子的模樣,溫文儒雅,滿腹經綸,不似平凡人,說不定真有辦法治好老夫人的病。
後院內室,一名老婦人微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一名嬤嬤站在躺椅後,輕揉著她的太陽穴,時而輕輕歎息,老夫人的頭疼病得了好幾年了,發作時,疼的生不如死,何時才能找到神醫,徹底治癒啊。
簾子挑開,剛才那名美少婦緩走了進來,見老夫人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放低了聲音道:「婆婆可是睡著了?」
「沒有,我是頭疼了,想瞇一會兒!」說話的不是嬤嬤,而是那名老夫人,睜開眼睛,看著美少婦,和藹道:「可是有事?」
美少婦笑著走到躺椅前,輕揉著老夫人的手背道:「剛才有位神醫揭了榜……」
「唉!」老夫人輕歎一聲,坐直了身體,目光黯淡:「我這病,也不是得了一年兩年,從各地請來的大夫,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沒人醫得好,不要再浪費精力請大夫了!」
大夫一個接一個來,有了希望,瞬間又變成失望,來來回回的又得又失,老夫人對自己的病已經絕望了。
「婆婆,那都是些庸醫,不值一提,這世間總有神醫能治好您的病的,別灰心。」美少婦隔著窗子望一眼外室那道纖細的白色身影:「那神醫都在院子裡等著了,咱們不讓他診脈,就直接趕他走,也不合適是不是!」
老夫人又是一聲輕歎:「那就請他進來吧,不過,這是最後一個了,以後不許再找什麼神醫。」
「是!」美少婦笑著應下,攙扶老夫人坐到了床塌上,同時對著屋外呼喚:「公子請進!」
沈璃雪站在外室,清冷的目光透過大開的房門,欣賞院子裡種的海棠花,聽到美少婦的呼喚,挑開簾子走了進去。
抬眸,正對上老夫人審視的目光:「公子,原來是你!」看清沈璃雪的容貌,老夫人驚喜異常,沒錯,她就是在大道上被沈璃雪救過一次的老夫人。
「老夫人!」沈璃雪也是一驚,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救的人會是鎮國侯府老夫人,回想當時那輛馬車,很普通,上面也沒有任何貴族標誌。
美少婦微微錯愕:「你們認識?」
「這位公子,就是我那位救命恩人!」老夫人急聲吩咐身旁的嬤嬤:「快給公子搬張椅子,上茶!」
「真的?」美少婦一怔,隨即笑道:「真是太巧了,請問恩人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大於天,老夫人的恩人,她們定要好好招待。
「在下姓沈,單名一個璃字!」沈璃雪笑著坐到床塌前,纖指撫上了老夫人的脈搏:「老夫人,先讓我把把你的脈!」
老夫人本是不願看大夫的,但來人是沈璃雪,就令當別論了,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欣喜道:「老身還以為救命之恩無法報答了,沒想到沈公子竟是神醫,還恰巧提了告示,來為老身治病!」
「老夫人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沈璃雪微微笑著,仔細把脈,感受著手指下的脈搏輕輕跳動,柳眉微微蹙了蹙!
「沈公子,婆婆病情如何?」看著沈璃雪微皺的眉頭,美少婦的心跳了兩跳。
沈璃雪收回手指,凝著目光沉聲道:「恕我直言,老夫人的頭疼症是因氣血淤結所致,疏通氣血就可無礙,不難醫治,大夫們怎麼都治不好?」
瞬間,整個房間變的鴉雀無聲,眾丫鬟們悄悄望一眼老夫人,滿目無奈,再看老夫人,皺緊了眉頭,一言不發,眸中隱帶了點點怒氣。
美少婦望了老夫人一眼,走至沈璃雪旁邊,悄悄壓低了聲音:「沈公子有所不知,我婆婆她,怕針……」
沈璃雪一怔,驚訝的看著老夫人,疏通頭部氣血,需要內服中藥,再以銀針刺穴做輔助,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就可治癒,她怕針不肯刺穴,難怪治不好病。
「銀針刺在頭上,只是想想,我就頭疼,哪還能再治好我的頭疼病!」老夫人理直氣壯的反駁著,見美少婦,丫鬟,嬤嬤們都低了頭,不說話,她的目光轉到了沈璃雪身上,眸中的強勢卻轉為點點怯意:「沈公子,您不會也要為我扎針吧?」
「當然……不是!」老夫人怕針,她再說扎針,這病也就不必再治了:「我家祖傳的方法是刮痧,我可用刮痧代替銀針刺穴,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這家的子孫真是孝順,老夫人怕疼,不扎針,他們也不強迫,就順著她的意,到處找不扎針就能治好病的神醫。
「刮痧可以,可以刮痧!」老夫人連連點頭,只要不扎銀針,隨便怎麼醫治。
「那就這麼定了,我開個藥方,讓下人去熬藥,等老夫人喝了藥,我再為您刮痧!」
沈璃雪坐到桌前寫了一張藥方,吹乾墨跡,遞給了美少婦:「這些藥材要按照一定的順序入藥,我親自煎一遍,讓丫鬟們在旁邊看看清楚!」
「有勞沈公子了!」美少婦仔細看過上面的各種藥材,遞給了旁邊的嬤嬤:「我立刻命人準備藥材,小桃,帶沈公子去藥廬!」
老夫人頭疼幾年,每天都會喝藥,侯府就專門辟了一座小院為她熬藥。
沈璃雪出了老夫人的院落,順著青石路一直前行,邊走邊看著府內的格局,景致,沒看到旁邊的小路上走來一名年輕男子,當她察覺到附近有人時,那名男子已經近在咫尺,與她擦肩而過。
男子雪青色的衣袂輕輕飄飛,揚起淡淡的海棠花香,衣料是名貴的雲綾錦,身份高貴。
沈璃雪正準備回頭看看他是誰,一道溫雅的男聲自身後響起:「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沈璃雪一驚,快速轉身望去,男子烏黑如錦緞的墨發簡單束起,優雅的容顏俊美不凡,漾著淡淡的笑意,雪青色衣袂輕飛,好似翩翩濁世佳公子,風姿獨秀,纖長的手中拿著一塊玉珮,看著她,溫和的微笑。
沈璃雪震驚著,低頭一望,她腰間的玉珮的確不見了,但是,她現在明明穿著男裝,這男子卻叫她姑娘,是看穿了她的偽裝?還是只是在懷疑她的身份?
她是以男子身份來侯府為老夫人看病的,看那男子的目光,應該只是懷疑,她絕對不能承認。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姑娘?」沈璃雪怒喝一聲,清冷的聲音帶著憤怒。
男子嘴角的微笑凝了凝,溫和道:「你不是姑娘?對不起,我弄錯了。」
沈璃雪皺眉看著男子,他已經看到她一段時間了,她現在是男裝,如果沒有懷疑她是女子,早就應該糾正自己的錯誤才對,為何要等她吼了他以後,他才相信她不是姑娘,還給她賠禮道歉。
陽光下,男子微笑著,一步一步走向沈璃雪,眼眸看著正前方,深如一汪幽潭,卻沒有焦距!
沈璃雪猛然一驚,男子眼盲,換言之,他的眼睛看不見!
「公子,玉珮!」男子纖長的手指拿著玉珮,垂在沈璃雪面前。
「多謝!」沈璃雪接過玉珮,素白的小手在男子眼前輕輕晃了晃,男子沒有絲毫反應,他真的什麼都看不見。
「三少爺,夫人請您去梨園!」一名丫鬟緩步走過來,輕聲稟報著。
三少爺!沈璃雪目光一凝,仔細看著男子,他是侯府的主人。
「好!」男子笑笑,轉過身,走向梨園,不必任何人引領,他就獨自一人,走在七拐八拐的路上,優雅的緩緩前行。
「沈……沈公子……」站在前面的桃兒走了過來,拍著胸口,暗暗鬆了口氣。
「你們家三少爺他是不是……」沈璃雪指了指眼睛,雖然知道真相,她還是想聽桃兒講講具體內容。
桃兒做了個禁聲的姿勢,壓低聲音道:「三少爺三歲時發高燒,燒壞了眼睛,他看不到東西的,府裡人也都對眼睛,看見,看不見之類的詞很敏感,在他面前,從來不講!」
沈璃雪吼出那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姑娘』時,桃兒嚇壞了,她以為三少爺會生氣,發脾氣,沒想到他什麼都沒說,還客氣的還了沈璃雪玉珮。
沈璃雪知道身患疾病之人,都對所患之病十分敏感,別人一提,就是在刺激他,如果她早知道那男子眼盲,也不會那麼說:「我看你家三少爺,不像是眼盲之人啊?」
院子裡的路那麼複雜,他獨自一人,走的有條不紊,剛才他從外面回來時,身邊也沒帶引路的小廝。
桃兒掩嘴微笑:「沈公子有所不知,三少爺眼盲後,聽覺,嗅覺都變的非常靈敏,平時用膳,寫字,走路什麼的,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眼盲!」
沈璃雪揚揚唇,看著那男子消失的方向,失去了眼睛,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確實是個厲害角色。
他剛才稱自己為姑娘,並不是看到的,應該是嗅到的,沈璃雪沒有熏香,但她是女子,身上有體香,和男子身上的陽剛之氣完全不同,想不到她完美的偽裝,騙過了許多眼明之人,卻被一個眼盲的人一語道破。
夕陽西下,沈璃雪熬好了藥,端往老夫人的院落,挑開簾子的瞬間,她看到美少婦,(鎮國侯夫人)丫鬟,嬤嬤,陸江楓(三少爺)早已聚在內室。
見她走進來,目光齊齊落到了她身上,陸江楓的眼睛看不到,卻也望著她的方向:「沈公子要開始為祖母治病?」聲音輕輕的,柔柔的,溫和動聽,讓人如沐春風。
「是!」沈璃雪點點頭,放下藥碗,走到了躺椅前,老夫人的病,是全家人最關心的事,她為老夫人醫治,他們不放心,親眼觀看,也在情理之中。
老夫人頭靠在躺椅背上,看著沈璃雪手中那片鈍鈍的刀,詢問道:「用它來刮痧?」
「是的!」沈璃雪微笑著點點頭:「刮痧時,還請老夫人閉緊眼睛,以免傷到!」
「好!」只要不用銀針刺穴就好,老夫人非常配合的閉了眼睛,任由沈璃雪那把鈍刀在額頭兩側用力刮著,鈍刀所過之處,熱熱的,還有些疼,漸漸的,都要疼麻木了,無妨,刮的只是表面,沒有刺銀針到頭裡。
沈璃雪看著老夫人被刮的通紅的鬢角,嘴角揚了揚,打開銀針包,拿出兩枚銀針紮了上去。
屋內響起丫鬟,嬤嬤們的低聲抽氣聲。
鎮國侯夫人也怔了怔,隨即恢復正常,輕輕揉了揉額頭:
先以刮痧讓肌膚麻木,再扎銀針,婆婆也感覺不到針刺的痛苦,可以正常疏通氣血,這麼簡單的方法,以前的老大夫們怎麼就沒想到,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啊。
沈璃雪的動作很輕,沒發出什麼聲響,陸江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著下人們的抽氣聲,心中非常疑惑,鎮國侯夫人對他輕聲低語幾句,他的眼眸平靜無波,濃眉卻是輕輕蹙了蹙,看著沈璃雪的方向,多了一抹沉思。
半個時辰後,針灸完畢,陸老夫人睜開眼睛,頓覺神清氣爽,頭一點兒也不痛了,欣喜的看著沈璃雪:「沈公子醫術真是高明,只是刮痧,我就覺得病情好多了!」
「老夫人謬讚,喝過藥,多休息,病情就無大礙了!」沈璃雪望望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明天再來給老夫人刮痧!」
她在鎮國侯府逗留了大半天,東方珩肯定著急了,她必須盡快趕回別院,不然,他會非常擔心她的。
「晚膳時間已到,沈公子忙碌大半天,肯定很累了,用過晚膳再走吧!」老夫人挽留間,簾子打開,一名名丫鬟端著一盤盤精緻的飯菜走了進來,如果沈璃雪執意要走,真的是拂人家面子啊。
「好!」沈璃雪無奈,只得答應下來,她和鎮國侯府的人剛認識,關於華盛的事情,她暫時不宜問,先和他們熟悉熟悉,以後再旁敲側擊也不遲。
飯菜擺了滿滿一大桌,非常豐盛,陣陣香氣撲面而來,讓人垂涎欲滴,用膳的人居然只有老夫人,侯夫人,陸江楓,沈璃雪四人。
老夫人味口極好,吃了一大碗飯,席間還不停讓沈璃雪吃菜,可謂是賓主皆歡。
沈璃雪微笑著應下老夫人的好意,有一口沒一口的用著飯菜,心裡想著,東方珩應該還在別院等她消息,她要盡快找個理由回去才行。
餘光看到陸江楓也是自己夾菜,沒用丫鬟服侍,每一筷子都夾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她挑挑眉,飯菜有熱氣冒出,陸江楓嗅覺很靈敏,是憑借飯菜香氣夾到飯菜的嗎?真是與眾不同。
突然,陸江楓抬頭朝她看了過來,沈璃雪躲閃不及,被他抓了個正著,明知他看不到她,還是有些心虛,眼瞼沉了沉,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老夫人,侯夫人,三少爺,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沈公子,老身記得你說過你家在很遠的地方!」老夫人也放下了筷子,抬頭看著沈璃雪,越看越親切。
「是啊,我來京城探親,親戚搬家了,我四下尋找,看到了牆上貼的告示!」沈璃雪隨口說了個謊言,仔細想想,沒什麼破綻。
「那沈公子現在住在哪裡?」老夫人的眼眸中隱有光芒閃爍。
沈璃雪微微一笑:「客棧!」一般人來京,沒有親戚朋友的都住客棧,她這個謊,撒的天衣無縫。
「客棧裡人來人往的,住在那裡多不方便。」老夫人搖搖頭,凝了目光:「侯爺和江楓的兩個哥哥都去了邊關,我們祖孫幾人,住這麼大一座侯府,有些空蕩,不如沈公子搬來侯府住,方便治療我的頭疼病,也能清靜……」
「是啊,沈公子,住在侯府,可就近照顧婆婆,也免得你再客棧,侯府的來回跑了!」侯府以前請來的神醫,基本都是住在府裡的,如此一來,方便隨時掌握老夫人的病情,侯夫人也很贊成沈璃雪住在侯府。
「我是名外男,住在鎮國侯府,不合禮數,還是住在客棧裡比較好!」如果沈璃雪搬來侯府居住,不但是和東方珩分了房,還是分了家睡,他絕對饒不了她。
「若是沈公子有顧及,不如搬去我的江楓院,除了正房外,另外三間廂房都可以住人,沈公子住在那裡,別人不會多說什麼!」久不說話的陸江楓居然也開了腔,微笑著和老夫人,侯夫人一起挽留她。
沈璃雪輕揉著額頭,小臉一片苦澀,三位主人,同時出言留她,如果她再推辭,就是過於矯揉造作了,可如果同意留下,她就是從東方珩的房間,搬去了陸江楓的院子,到時,東方珩一氣之下,還不知會怎麼折騰她。
如果不想被折騰的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她就必須找個適合的理由挽拒這三位的好意:「老夫人,侯夫人,三少爺,其實我……」
「夫人,夫人……」一名丫鬟急急忙忙跑了過來,累的滿頭汗,上氣不接下氣,高聲呼喚打斷了沈璃雪的話。
「大呼小叫的,出什麼事了?」老夫人皺起眉頭。
小丫鬟快速福了福身,稟報道:「宮裡傳來消息報,德妃娘娘重病,危在旦夕!」
「什麼?」老夫人猛的站了起來,眸光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說重病就重病了?」
小丫鬟急忙搖搖頭:「奴婢不知,宮裡來人是這麼說的!」
沈璃雪目光一凝,東方珩派來的暗衛,收集了非常詳細的信息,她知道鎮國侯府也有女兒在後宮為妃,後宮嬪妃們之間斗的非常激烈,經常殺人不見血,好好的突然重病,十有**是被人算計了。
「沈公子,麻煩您隨老身進宮一趟,為德妃娘娘診診病!」老夫人看著沈璃雪,眸中滿是希冀。
「這……不妥吧!」鎮國侯夫人猶豫片刻,說出了反對意見,老夫人關心女兒,病急亂投醫,她是清醒的。
皇宮裡有醫術高超的御醫,不需要再從外面請大夫,更何況,深更半夜的,帶一名年輕英俊的陌生男子進宮看德妃,萬一被有心人知道,故意潑髒水,污了德妃的名譽,那就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了。
「老夫人,皇宮裡的御醫們醫術也很高超,您別著急德妃娘娘一定沒事的!」
老夫人重重歎了口氣:「皇宮的御醫們……我哪放心的下!」御醫主管為後宮嬪妃們治病,卻也是最容易被收買的。
沈璃雪沉默,老夫人說的一點兒沒錯,可是,以她現在的男裝身份,的確不宜進宮。
陸江楓沉吟片刻,輕輕一笑:「祖母,您身體不好,就在府裡好好歇息,我陪母親,沈公子進皇宮去看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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