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沒亮,朱重八就被一陣咳嗽聲驚醒,他睜開眼,藉著窗外微弱的晨光,只見張老漢背著一大捆乾柴,正在慢慢的卸在爐灶邊上,那個孩子還在酣睡。》>》
「不好意思,咳咳,老漢起早慣了,把你給驚醒了。」張老漢看朱重八醒了過來,歉意的道。
「老丈可別這麼,借宿之人哪裡有這許多講究。」朱重八幾乎一夜沒合眼,困勁兒正足,但也不好意思再躺著了,忙一骨碌起來,張老漢蹲在地上準備生火做飯,朱重八有些不好意思,四下裡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只見爐灶邊上有一個一人高,破舊的裝水大甕,已經見了底,朱重八忙抄起旁邊的一個木桶,去河邊去裝水。
深秋的早晨,渭河邊上蕩漾著濃冽的晨霧,近處、遠處的林木全都籠罩在晨霧中,什麼都看不清。朱重八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破裌襖,趕快裝了滿滿的一桶水,趕回到草屋中。
屋中蒸汽裊裊,張老漢生好了火,已經開始做早飯了,朱重八瞥眼一看,只見大鍋中燒開了一鍋水,裡邊滿滿的煮了一鍋的綠色野菜,朱重八風餐露宿了這麼多年,野菜沒吃過一百種,也吃過五十種,但是張老漢鍋裡的野菜,深綠色,葉邊上有的鋸齒,不知道是什麼野菜。
不一會兒,張老漢的野菜就煮好了,他轉身把孫子叫起來,三個人坐在草蓆上,一人一大碗野菜,就吃了起來。
朱重八吃了幾口,只覺得這種野菜入口極苦,但是吃在嘴裡過一會兒還會回甘,不禁讚歎道:「老丈,這是什麼野菜啊?味道不錯。」
張老漢放下飯碗,面帶愧色的道「可真是怠慢貴客了,老漢這裡只有野菜待客,這種野菜在陝中非常常見,我們鄉間之人叫做苦菜。」
「苦菜。」朱重八頭道:「果然是苦,不過苦盡甘來,也算是有味道啊。」
張老漢搖搖頭道:「這種苦菜荒山之中漫山遍野都是,春季裡採了來,在外邊晾曬,一年四季都可以當菜吃,是我們窮苦人家的當家菜啊。你要是愛吃,那就多吃兒啊。」
朱重八看那個孩子也是只有一碗野菜,心中不忍,把自己剩下的野菜都夾給了孩子,道:「我不餓,孩子長身體,要多吃一些才好。」
看著張老漢張了張嘴,又要話,忙又道:「老丈,吃完了飯,可否方便渡我過河?」
張老漢忙道:「那沒問題。老漢就是渡口的船夫,一會兒咱們就走。」
話間,幾人吃完了飯,張老漢操起門上掛著的斗笠,領著孩子,帶著朱重八就走出了門,幾步走在木台上,張老漢先把孩子放在船上,然後去解船樁上的纜繩,朱重八沒事兒干,四處張望,獨自欣賞渭水上的山野風光。
張老漢手腳麻利,幾下就解開了纜繩,踏上船,揮開了竹篙,招呼朱重八上船。朱重八正要上船,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好像在朝著自己大喊著什麼,忙抬頭四下裡觀看,果然看見前邊的晨霧中,快步走來一個人。
那個人好像是也要渡河,直衝著兩人揮手大喊。朱重八忙讓張老漢先停下船,等等那個人。
遠處那個人看兩人都在望向自己,知道在等他,這才停止了呼喊,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走到近前,朱重八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個膀大腰圓,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伙子,這個年輕人快步走到兩人面前,氣息平緩的道:「多謝兩位相等。」
朱重八一上來就對這個白淨結實的年輕人有幾分好感,頭,道:「大家都是過路之人,稍等片刻,又何必言謝。快請上船。」
那個年輕人微微一笑,一躍上船,身手甚是敏捷。朱重八也躍入船中,張老漢招呼兩人站穩,就一撐竹篙,船緩緩開動起來。
朱重八和那個年輕人一前一後坐在船中,那個年輕人負手四下裡打量著渭水兩岸的風光,朱重八也看了一陣,看離對岸還遠,就問道:「在下朱重八,敢問哥尊姓大名?」
那個年輕人看朱重八一身僧人打扮,出口卻是俗家姓名,微微一驚,又馬上恢復了平時神情,笑了一下,道:「原來是朱兄,在下湯和。」
朱重八聽到湯和話口音,問道:「聽湯老弟口音可是濠州人士?」
湯和看了看朱重八,道:「不錯,我正是濠州人,這位朱兄何以得知濠州口音?」
朱重八笑了笑,道:「正是巧的很,我也是濠州人,因為出來的久了,家鄉的口音有所變化。」
張老漢在一邊聽著,歎道:「哎呀,在這麼個荒郊野外,你們倆同鄉之人相遇,也算是有緣的很啊。」
朱重八和湯和也覺得甚是有緣,兩人一問年齡,卻還是湯和長了三歲,想來是朱重八飽經風霜,看起來比湯和何止大十幾歲。
兩人又閒聊了一陣,湯和突然問道:「老丈,這裡標牌上寫的是兩寺渡,怎麼不見寺廟,空有這麼一個的渡口?」
張老漢聞言歎了一口氣道:「這裡以前確實是有兩個古寺,一個叫孤魂寺,一個叫三聖寺,還有兩個碼頭,三十年前,這裡還是一個官渡,有百十來戶人家,都是船夫,兩個寺廟也都香火旺盛。
後來,官軍佔領了長安,一把火燒掉了兩座古寺,這裡也就慢慢的荒廢了下來,如今,就成了這般摸樣,剩下老漢爺孫二人了。」
湯和聽了,滿面的怒容,一拳砸在船板上,船都是一陣晃悠,怒道:「朝廷無道,貪官遍地。元軍號稱是官兵,干的卻都是土匪的勾當,殺傷辱掠,無惡不作,真是氣煞我也。」
朱重八看湯和如此痛恨元軍,試探著道:「湯老哥,這元軍可是官軍啊,你如此痛罵,心有禍事啊。」
湯和雙眉豎起,眼睛一瞪,大聲道:「有什麼禍事?別大罵元軍了,要是當面碰上,我還要取他的狗命,方解我心頭之恨。」
朱重八一拍大腿,大聲道:「湯老哥此言,正合老弟心意。元軍殘暴,早該逐出我中原,只是,唉!」
「唉什麼?」湯和瞪眼道:「既然有殺敵之心,為何不付諸行動,在這裡唉聲歎氣,又有何用!」
朱重八頭道:「老弟我苦於隻身一人,一直沒有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啊,所以這才到處遊歷。」
湯和站起身來,又把手負在背後,只是四下裡眺望渭水兩岸的景色。此時,晨霧已經全然散去,深秋的陽光照入到山林中,一片蕭瑟。
朱重八則是看著張老漢撐著竹篙,一竹篙下去,破開平靜的水面,泛起了無數道金光粼粼的波紋。
過了一陣,湯和才緩緩的道:「朱老弟,你生在濠州,難道不知道濠州白蓮教嗎?」
「彌勒降世,明王出生,我依稀知道一些。」朱重八搖搖頭道:「我自幼家窮,父母早亡,十幾歲的時候就四處流浪,這些年裡一直在北方,所以對白蓮教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
湯和頭道:「這就是了,白蓮教目前主要活動在濠州,廬州一帶,北方幾乎沒有牽涉,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
現在,白蓮教義軍在韓林兒將軍和劉福通將軍的率領下,已經攻克了穎州、毫州等地,當地越來越多的人紛紛加入了義軍,與元軍作戰。我看過不了多長時間,廬州也遲早是義軍的囊中之物。」
朱重八心中也是一驚,他雖然知道白蓮教義軍得勢,卻沒有想到義軍的進展竟然如此之快,已經攻下了毫州、穎州等重地,他心裡一動,道:「湯老哥,這麼,你也是白蓮教的義軍吧?」
此時,白蓮教那可是最忌諱的三個字,別是白蓮教教眾了,只要是出白蓮教三個字,被官軍聽見了,那也是大罪,要是加入白蓮教,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了。
湯和卻冷哼一聲,大聲道:「不錯,大丈夫敢作敢當,我湯和正是白蓮教義軍,就是郭子興將軍麾下的一員千戶。」
朱重八也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湯和的胳膊,大聲道:「湯老哥,你把如此隱秘之事給我聽,你對我如此放心?」
湯和瞪眼道:「只要你是漢人,你是濠州人氏,我湯和就放心。元軍這些年來,是如何鎮壓我漢人,又是如何對待濠州,濠州自從韃子皇帝上來,就一直民不聊生,百姓死的死,亡的亡,又有誰家沒有受過韃子的迫害?我為什麼不敢在你面前提起?」
湯和這幾句話豪氣干雲,正中朱重八心頭。朱重八不禁想起昨天那個孩童讀的那幾段字,「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禁一拍大腿,道:「的好,湯老哥,有你這幾句話,我朱重八願意跟隨湯老哥加入白蓮教義軍,早日殺盡韃子,還我大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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