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接到手下的求救電話,顧默存就明白,他的人恐怕此刻已經死的死,撤的撤。那些人都是他雇來的,死了也拿不到錢,還不如先撤退,沒有人會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而現在,寵天戈的出現,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想。
所以,此時此刻,顧默存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處境,也正因為如此,在他的心中,孤注一擲的情緒更加濃厚。
「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強弩之末的人,沒資格管別人。」
寵天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沒有刻意提高音量,所以,坐在他對面車裡的顧默存,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看到他的嘴在一張一合。
雨下得越來越大。
顧默存的兩隻手,慢慢地全都放在了方向盤上,緊握。
他似乎在醞釀著什麼,目光最終落在了面前的電子導航儀屏幕上。那個閃爍的小紅點,原地不動,一下下閃爍跳躍著。
距離山腳已經不遠,幾個小彎道,開過去即是市區。
顧默存在思考,如果他搶先發動車輛,佔據這條路的大半路面,逆向行駛的寵天戈還有沒有可能追得上自己。
雖然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算,但他的性格令他根本不可能坐以待斃,束手就擒。
所以,顧默存打算冒死一試。
他搶先一步,發動了車子,依舊像是剛才那樣,一口氣就把油門踩到了底,如果不是身下的這台車性能良好,這樣恐怖的車速早已把車胎磨爛,底盤也不可能在高速行駛之中做到這麼穩當。
顧默存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方向盤。
「不枉費我花了幾十萬的改裝費。」
為了今晚,他特地叫人去把這台車的發動機改裝過,大馬力,高速度,強負荷,如若不然,或許此刻的逃亡之路便不會如此順暢。
夜嬰寧頻頻回頭,她想要看看寵天戈是不是也跟了上來,大雨落在後車窗,她看不真切。一方面,她希望他趕快追上來,把自己從惡魔的手裡救走,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他追上來,以免有任何的生命危險。
這種複雜的情緒令她感到緊張不已,夜嬰寧渾身直打顫,右手死死地摳著安全帶的帶子。
寵天戈果然追了上來,只不過,調頭耗費了他不少的時間。這條路說窄不窄,說寬也不寬,就在剛剛,顧默存開著車,從寵天戈的車邊擦身而過,只剩下一小條縫隙。所以,寵天戈在調頭的時候,也覺得有些艱難,等他好不容易改了方向,顧默存的車子已經如離弦的箭一樣彈出去了好幾百米,遠遠看去,只剩下了一個小白點。
「呼!」
顧默存心情大好,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
「你怎麼能變成這樣?一個人就算沒有了記憶,難道連心性也可以徹底改變嗎?不管你是周揚也好,你是顧默存也好,你怎麼能夠做到這麼狠心?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呆坐著的夜嬰寧終於出聲,半是質問,半是自語。
她知道,他的變化,有她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已經徹底變了。
在小島上生活的那段時間,偶爾的時候,夜嬰寧也能聽見顧默存在和公司的下屬打電話。德蘭的生意似乎十分順利,接連從競爭對手那裡搶了好幾個大單子,顧默存因此而是高興。
就連生意上,他都變得不擇手段,威脅,恐嚇對手,賄賂大客戶,許諾回扣等等。甚至,原本那些走私的見不得光的生意,都被他一再地擴張。
「我變成什麼樣?」
他忽然安靜了下來,扭頭看向她。
「為了能讓我媽同意你和我在一起,我答應她,一年之內讓謝氏在中海站穩腳跟。沒有錢,我拿什麼作保證?你以為我和寵天戈只有私人恩怨?你錯了,只要他死了,天寵就會垮掉,整個中海的經濟也會受到劇烈的震動,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顧默存向夜嬰寧隱瞞了自己和謝君柔的交易,自然,他也沒有告訴她,這些年來,兩人之間的母子親情早就逐漸變得淡薄,幾年來,顧默存北上,為的就是替謝氏做先遣軍,而謝君柔則留在南平總部,為了能夠幫他拿到謝氏的繼承權而大肆排除異己。
與其說是媽媽和兒子,還不如說是合作夥伴。
一開始,謝君柔還努力地尋醫問藥,想要讓他恢復記憶,但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發現,或許,這個兒子,做顧默存比做周揚還要好。
謝君柔心一橫,索性對他放任自流,她覺得,親情有的時候反而會束縛了商業的合作,只要自己能把謝氏的一切都留給他,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你憑什麼想要搞垮天寵!你家的基業是基業,寵天戈的公司難道就不是他的心血嗎?」
無論如何,顧默存的說辭都沒法說服夜嬰寧。
他懶得再說,因為,從後視鏡中,顧默存看到了,寵天戈的車子已經一點點地接近了。
前方不遠是最後一個小彎道,過了這個彎道,山腳近在咫尺。
寵天戈跟在後面,彎了彎嘴角。
今晚這個舞台,已經給了顧默存太多表演的機會,接下來,應該給他一個絕唱了。
他故意加速,幾乎已經趕上了顧默存。
顧默存咬緊牙關,在心
裡告誡自己,一定要在這裡甩開寵天戈。
隨著車身劃出一個快速的弧線,他成功地超過了後來居上的寵天戈足足一個車頭的距離。
雖然成功超越了一直故意緊追不放的寵天戈,但是,顧默存的入彎速度太快!
他還來不及得意,就驚恐地發覺,在這樣的轉彎速度之下,車體根本不可能成功地拐出彎道!
陷入焦急之中的顧默存,雙手死死地握著方向盤,他想要及時調整。然而,整輛車子猶如任性的魔鬼一樣,完全不聽他的指揮,眨眼間已經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歪歪斜斜地衝向了側邊的防護欄!
山道上的防護欄不比公路兩旁,雖然結實,但越過護欄就是山崖,平時行車,任何司機都會盡可能地遠離它們,以免發生意外。
剎車!
在雨水的潤|滑下,剎車似乎失靈了一樣。
滿是雨水的地面極其的濕|滑,像是打了蠟一樣,車胎在上面瘋狂地空轉,卻產生不了足夠的摩擦。
顧默存的臉色驟變,腮邊的肌肉也不免跟著抽|搐了起來。
因為他感覺到了,剎車的失靈,不僅僅是由於下雨天路面的濕|滑,而是,似乎被人動過了手腳!
自己的車一定是被高人碰過,平時的時候,不會顯露出任何的不妥,但是此刻的危急關頭,剎車卻恰好地「罷工」了!
車頭撞倒了護欄,車身的三分之一探了出去,懸在了半空之中。
「光!咚!」
兩聲沉悶的巨響之後,顧默存的車停了下來,似乎被什麼東西卡在了路邊,總算是固定住了,沒有連人帶車全都翻下去。
是一塊凸起的大石頭卡住了車胎,加上一些路邊的雜草,碎石粒,濕漉漉地纏在了輪胎附近,加大了阻力。
安全氣囊彈出來,驚魂未定的顧默存和夜嬰寧的胸前,都被氣囊填滿了。儘管如此,劇烈的衝撞之下,兩人還是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特別是夜嬰寧,眼前金花直冒,嘴角的傷口再次裂開,她的下巴上都是半幹不幹的血漬。
寵天戈驚得從車座上微微彈起。雖然這就是他明知的結果,但當它真真正正發生時,他卻還是感到了一絲慌亂。
因為夜嬰寧也在車裡,稍有差池,死的不僅是顧默存,還有她。
他反覆深深吸氣,總算平靜了下來,然後提起槍,緩緩地走下了車。
顧默存的這輛新車,此刻看起來已經有些破爛,前面一截探出了路邊,從佈滿彈痕的後車窗裡,可以看見坐在前排的一男一女。
夜嬰寧喘息著用力解開了安全帶和氣囊,除此之外,她再也沒有力氣了。
顧默存的情況比她好了很多,他艱難地把搖搖欲墜的車門一腳踹開,然後從後車座上抓了把槍,半爬半走地從車裡走了出去。
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徵兆,反而愈發加大。
雨滴砸在兩個人的身上,又順著他們的臉龐和身體,滑落下去。
幾乎是眨眼間,他們就徹底濕透了。
沒人閃躲,也沒人先說話。
顧默存很清楚,即便他到了事先說好的地點,也不可能等到來接應他的人了。寵天戈逆向包抄,已經把山下解決得乾乾淨淨。
他快速地在腦子裡思考了一下,自己這一次失敗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很快,他得出了結論——或許他也是不死心,賭一把,想看看夜嬰寧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離開自己,在兩個人共同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以後。
如果自己在她的心裡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位置,可能他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徹頭徹尾的絕路。
寵天戈抬起一隻手,對準顧默存。
後者自然也不甘為魚肉,他那把槍裡,還有三顆子彈,三顆,足夠了。
就在顧默存剛要瞄準的時候,毫無預兆地,槍聲響起。
寵天戈的手指,還沒有按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