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夏。
北方的夏天不同於南方的潮濕悶熱,一到正午,白花花的陽光灑下來,是乾爽爽的暴曬,曬得滿樹的樹葉都快蜷縮起來,兀自打蔫兒。
不大的會議室裡,坐著個年輕的男人。
正是消失了半個多月,下落不明的欒馳!
今日回來,他特地提前向組織申請,自己誰也不見,必須先見最高領導,他唯一信任的部長。
「老槍」本名叫做方天翼,比欒馳的資歷更老,是五年前那一批人。他被安排到越南已經有將近四年半的時間,也是最近這兩三年才真正和鍾萬美有過接觸的,可以說,他的臥底經驗要比其他人豐富得多,人生也艱苦得多。
正因為如此,他心中的不平情緒才日益高漲,終於導致了最後的貪慾。
年輕的男人面容沉靜,他的側面看上去格外迷人,雖然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但是眼睛裡的凌厲的光,隨便掃過去一眼,還是能夠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他在東北小城隱藏了半個月,有嬰寧和戰友一家的幫助,再借助專業藥物的輔助治療,他的毒癮已經差不多戒掉了,現在是鞏固期。這段時間對他來說,是一場心理戰役,很多吸毒者都是輸在這裡,抵擋不了毒品的誘惑,二次染毒。
不過,欒馳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絕對不會輕易妥協。
坐在原位上,他四處打量,這個在無數人看來神秘莫測的地方,雖然還不到30年的歷史,但卻最為民間津津樂道。
看多了「007」系列、「碟中諜」系列的國人,往往也跟著習慣性地稱它為「中情局」。
其實,它是國家安全部,簡稱「國安」,是一處重要又低調的所在。
「你回來了?」
五十多歲的部長推開門,他一身便裝,龍行虎步之間,幹練十足,雙眼灼灼地看向自己的得意門生。欒馳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好苗子,雖然此前很多人懷疑,但他早就知道,他必有作為。
欒馳迅速起立,行禮,動作一氣呵成,眼神堅毅,滿臉的敬重,「首長好!」
部長親切地示意他坐下,兩個人一時間眼神交流,均未開口。
「方天翼說,你和鍾萬美有男女關係,產生了男女感情,跟她一起逃走了。事實上,根據中海警方給我們的報告,現場也確實沒有發現鍾萬美的身影。所以,很多人推測,你和她一起逃回越南去了。」
片刻後,部長點燃了一支煙,噴了口煙霧,徐徐說道。
欒馳笑笑,沒有馬上反駁。
他用實際行動,親自粉碎了這一謠言。如果他真的和鍾萬美逃離中海,那麼他絕對不會輕易再回來,自投羅網。
「部長,你說人會變嗎?好人變惡人,惡人變善人?」
他不答反問,鄭重地向部長髮問。
這些日子,欒馳一直在思考著許許多多的問題,其中一個就是,到底是什麼腐蝕了方天翼這種人的內心。他們也曾吃盡苦頭,經過重重考驗才加入「國安」,成為其中的一員,想必當時也是暗暗發誓,要為祖國和人民奉獻出一切的。那麼,到底又是什麼動搖了他們的信仰,改變了他們的初衷。
難道僅僅是為了金錢嗎?欒馳想不通。
所以,他想要問問見多識廣的部長,弄清這個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
部長沒有著急回答他,只是吐出一個又一個的煙圈,任由灰白色的霧靄籠罩住自己有些滄桑的臉,許久後,他才緩緩地問道:「八五年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吧?我們這兒發生了一件大事,造成很大的轟動,也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
欒馳並不驚訝,入職的時候,他聽人說起過。儘管只是寥寥數語,但足以令人震驚。
「真是快,算算時間,居然已經過去快三十年了。」
他坐得筆直,雙手放在大腿上,絲毫沒有平時的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
「唔,還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雖然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可是我這心裡總是不踏實啊,就怕再出類似的事情。」
部長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中,一抹狠意閃過,粗糙的手指直接掐滅了煙蒂。
1985年,安全部一局長叛逃他國,給國家造成巨|大損失,最終以時任部長撤職處分為告終。
擔負著如此重的擔子,真是一刻也不能放鬆了,更不能輕易被誘惑。否則,那就不是一個人、某個人的事情,那就是歷史的罪人,國家和人民的罪人!
「所以說,你剛才問我,好人能不能變成惡人,我告訴你,是大有可能的。而且,惡人離我們並不遠,或許,就在你我的身邊。」
部長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但是很快,他就改變了神情,笑著站起來,拍拍欒馳的肩頭。
「小欒,你剛回來,我要告訴辦公室的同事,給你辦個嘉獎會怎麼樣?」
欒馳立即起身,卻搖了搖頭,一臉嚴肅道:「部長,不瞞你說,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做完了才能放心。」
部長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直接道:「方天翼?他上周已經復職了,先暫時安排在機要局,主管審訊工作。他這次任務跟了四年,他的直屬領導很高興,而且我也聽到了些許風聲,說七局的局長人選中,也有他一個,這段時間,他上下活動也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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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馳冷笑,這一點他並不驚訝,畢竟,當日被方天翼推下海的時候,他已經告訴了自己,只要自己死了,他既能回去復職,又能趁機陞遷,即便拿不到那些海洛因,他也只賺不虧。
「部長,我和他之間的事,既是公事又是私事。想佔我欒馳的便宜的人不少,可是能做到的卻不多。他陰了我一次,就別怪我要還回去。」
說完,他向後退了一步,朝部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部長,我可能要折損一名您的下屬了。」
部長笑著轉身,朝會議室門口走去,直到他的手已經觸碰到門把手,他才大笑著回答道:「放手去做吧!從他決意背叛國家和人民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我的下屬,我的同事了。」
欒馳微微一笑,扭頭看向窗外的熾烈陽光。
太久太久沒有這種平靜的感覺了,他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知道,有人在等著他。
嬰寧和他一起重回中海,因為擔心鍾萬美或者阮傑的殘餘勢力會打擊報復,所以她不著痕跡地退掉了之前租住的那間房,收拾好行李,悄悄地同欒馳換了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