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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文 / 醉時眠

    正襟危坐的欒馳乍一聽見她的話,有些愣怔,他不太明白,不過是隨手畫一張素描人頭像,這女人為何這麼緊張。

    從她剛才畫畫時候的神態和筆法來看,倒也不像是撒謊,應該確實是有兩下子,只是似乎一直在擔憂著什麼似的。

    「你別有壓力,我只是一時興起,想留個紀念而已。」

    欒馳起身,掏出自己的打火機,主動幫嬰寧手指間的煙點上。

    她顫抖著手道了謝,猛地吸了一大口,這才終於稍稍平靜了下來。

    兩人挨得很近,欒馳甚至能夠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已經揮發到了尾調,所以並不刺鼻,反而令人有種熨帖的舒適感,讓他想起年少時夏天洗乾淨的白襯衫。

    這味道讓他放鬆,隱隱的,還有些許的熟悉,似乎在哪裡聞到過。欒馳忍不住再次抽抽鼻子,想要靠得再近一些,不料,身邊的女人已經如一隻小兔子一樣跳開兩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剛才……那距離……確實太近了一些,對於不熟悉的男人和女人來說。

    他也略顯尷尬地收回了手,一下下扣著打火機,鼻端的香氣頓時散開了許多,飄渺得再難以捕捉。

    「稍等,我很快抽完,只剩下眼睛,畫完就好了。」

    嬰寧急切地吸著煙,將那張紙推到欒馳的面前。

    他低頭審視片刻,露出滿意的笑容,點點頭道:「畫得很好,很少有人能把我畫得這麼像,你是第……」他頓了頓,片刻後才聲音艱澀道:「……第二個。」

    記得從前,夜嬰寧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就是拿著眉筆、眼線筆或者口紅之類的東西,在自己的肚皮上亂畫。小貓小狗,或者是欒馳的漫畫頭像,寥寥幾筆,卻總能十分傳神。當然,畫到最後兩個人總會情不自禁地滾到一處去纏|綿悱惻,誰也不會再有心思寫寫畫畫。

    再抬起頭的時候,欒馳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依舊是略帶幾分玩世不恭的痞痞的笑容,因為整個人變得消瘦,他在笑的時候,兩側顴骨甚至已經有些凸出。

    嬰寧的煙已經抽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一小截她不願再吸,剛要按掉,不想,欒馳卻伸出手,好奇地問道:「這上面是……」

    她微微一滯,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是靠近過濾嘴那一端,上面有兩行字,是她閒來無事,一根根取出煙盒裡的煙,在上面寫好字,再放回去的。

    寫的時候,她才能體會到《神雕俠侶》裡小龍女十八年的孤獨寂寞,以及刻骨的思念。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字很好看,是你寫的?」

    欒馳把玩著那短短的一截,翻來覆去看了幾眼,忍不住連聲稱讚。

    嬰寧垂下眼,淡淡道:「凌晨四點下班回到家,耳朵裡好像還都是隆隆的音樂聲,沒法馬上睡著,又擔心在房間裡隨意走動會吵醒室友,所以就找點兒事做,慢慢靜下來,困了就能睡了。」

    她說的是實情,她現在晚上在「風情」上班,回去後睡四、五個小時,醒來後簡單吃一口飯,就開始臨摹或者畫新的作品。如果遇到靈感爆棚的時候,三天她就能完成一幅畫,賣出去就等於有了收入。

    然而更多的時候,是面對著畫板發呆——不是專業畫者,只憑著少年時有限的畫畫底子,雖然有天賦,卻也賣弄不了很久。

    所以,這也是嬰寧一直沒有辦法辭掉酒水促銷這份工作的主要原因,她需要經濟來源。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這句話還真是值得慢慢咀嚼其中的滋味兒。還有嗎,送我一根如何?」

    欒馳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居然主動向別人討東西,還是個不熟悉的人。

    嬰寧愣了愣,再次掏出煙盒,任由他從裡面抽了一根,然後夾在了耳朵上,笑道:「這麼有藝氣息的煙,我留著一會兒再抽。」

    她連忙拿起紙筆,匆匆補上那欠缺著的兩隻眼睛。

    怪不得人家說,畫龍點睛。

    眼睛畫完,整幅畫就徹底活了,雖然只是一幅簡單的小像,卻也別有一番味道。嬰寧在素描中又加了點兒漫畫元素,紙上的欒馳看起來很靈動。

    他也格外滿意,拿起來看了又看,這才對折好,塞進自己的錢夾。

    「是……是要送人麼?」

    嬰寧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動作,沒來由地心裡一疼,他……不會是想把自己的畫像送給別人吧,比如,那個正在做自己的女人,她和他有沒有……

    這種古怪的想法立即像是籐蔓一樣將她全身纏繞,令她快要無法呼吸。

    「不,我自己收著。」

    欒馳沒有看出她的怪異,笑笑回答,然後歪頭問道:「你送了我這麼好的一件禮物,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她好不容易才回過神,盡量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這張朝思暮想的臉上,連忙婉拒道:「不不不,明明是你幫了我大忙,那個姓許的人很不好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

    嬰寧不敢想後果,一邊說,一邊抱緊了雙臂,臉上還有幾分後怕。

    「他要把你怎麼樣?還能逼你不成?」

    聽她這麼一說,欒馳驀地生氣,他雖然對她瞭解不多,卻直覺裡覺得她和酒吧裡其他的女人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他說不上來,但就是不同,

    ,有種鶴立雞群的味道。

    或許,是因為她還有夢想。

    夢想,多麼遙遠的一個詞,他曾經也有,但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去實現那個夢想。

    「不知道,酒吧裡上班的女人,即便是被佔了便宜,也不會得到大家的同情的,因為我們來這裡的第一天起,就被貼上了不潔身自好的標籤。馳哥,沒有什麼別的事,我就先走了。今天多謝你。」

    嬰寧藏起心頭的秘密,躬身鞠了一躬,然後走出包房。

    欒馳沒有喊住她,只是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他從耳朵上取下那支煙,放在人中處摩挲了幾下,忽然沒有了吸煙的欲|望。他把那支煙塞在錢夾的最裡層,連他都說不清為何要珍藏著這支並不貴的女士煙,大概是因為上面的那一行娟秀小字吧。

    猶如故人歸。他的故人,哪一天會歸來?!

    隨手關掉包房的燈,欒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也走了出去。

    就在他消失在走廊那一端的時候,一個人影從隔壁一扇門後走了出來,那人不知道是何時出現在這裡的,欒馳竟然沒有發現。

    是鍾萬美。

    她剛一回來就到處找欒馳,後來一個公主告訴她,欒馳在這邊。

    沒想到,他居然和一個酒水促銷在一起,還有說有笑,在一間包房裡停留了十多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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