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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時代裝修風格的臥室外,一群穿著白大衣的醫生正在緊張的進行磋商,幾名護士輕手輕腳的進進出出,整個房間中都透著一種緊張和大氣都不敢喘的肅穆。
暗色繡紋的大床上,臉色青灰的老人已經戴上了呼吸機,胸脯起伏間從喉嚨深處發出長而急促的尖鳴聲,老人不時爆發出幾聲撕心裂肺的咳嗽,卻因為體虛無力而顯出一種近乎瀕死的病態。
馬叔扭過頭,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往常都梳的一絲不苟的一頭白髮因為這兩天的擔憂和忙碌也已經折騰的凌亂不堪。
「老爺子,孩子們都在外面等著呢,您看這會兒要不要見一見?」
王老爺子筋疲力竭的靠在扶枕上,這場疾病已經幾乎奪走了他所有的驕傲與精氣,他緩緩的搖搖頭,嘴唇因為缺氧有些翻紫,用力的抽了兩口氧,接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劇烈咳嗽。
「唉。」
馬叔看著不忍,長歎一聲。
「您這誰都不肯見,這不是在跟自己較勁兒嗎!您這又是倔什麼呢,明明是想見姜璃小姐和姜堰少爺,都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還要死撐著那麼強呢。老爺子,我已經讓下面的人去聯繫他們了,您要打要罰都憑您處置,只是這口氣,不能這樣爭啊!」
都是一輩子刀山火海裡闖過來的,命都為著對方不知道豁出去過多少次了,馬叔和王老爺子之間的感情那是生死線上拼出來的,再沒有人比馬叔更瞭解王老爺子此刻迫切思念的心情了。
只是老爺子剛強了一輩子,這到死都不肯放下的身段,終究會讓王老爺子痛苦終生的,馬叔已經看著他強撐了這麼多年,這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坐視不理了。
短短時日,王老爺子的一張臉就已經瘦的脫了型,一雙眼睛在幾乎沒剩下多少肉的臉上明亮突出的驚人。
「老馬,不是我強,這怎麼能是我強呢?那是我的小英啊,我那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我那麼多的兒女,除了小英,又有哪個入過我的眼?王家是什麼人家,我能留給小英的又是一個怎樣龐大的帝國,她能是不知道的嗎。可為什麼,為什麼我疼了一輩子的寶貝丫頭,偏偏就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會跟我對著幹,偏偏是著世界上唯一一個忤逆我忤逆到一絲餘地也不留的人呢。」
王老爺子的聲音嘶啞老邁,低的幾乎讓人聽不真切,馬叔聽著老爺子的話,又想起了那個冰雪聰明,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王英小姐,想著想著,眼淚就下來了。
天妒英才,馬叔每次想到王英小姐腦子中都會閃現出這四個字。
王英小姐那是真正的天之驕女,沒有人見了會不喜歡她的,也無外乎老爺子恨姜木恨得那麼厲害,連帶著這二十多年來連姜璃小姐和姜堰少爺都不肯見。
「老爺子,我知道您心裡難受,小姐當年非要鬧著嫁給姜木,甚至不惜用斷絕父女關係來威脅您的時候,我知道您是生氣又難過的厲害的,但我們心裡也都有數,您護著小姐護了那麼多年,再大的氣隨著時間的流逝也終會消散的。只是誰能想到小姐會…這都是命啊,其實也怪不了姜家,更是跟兩個孩子無關,小姐要是在世,也是會希望您能護著點兒兩個孩子,還是會希望你們之間能夠團聚的。」
馬叔想起了突然接到英小姐難產去世的消息的那天,老爺子那時候在俄羅斯談一單軍火生意,沒想到那次競爭對手也得了消息,去搶生意。老爺子本來是準備暗地裡收拾掉那幫人,不讓俄國佬覺得他們太具威脅性的,下面都已經部署好了,只等收網。
他記得那一天老爺子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喝茶,突然間老爺子臉上成竹在胸的笑就沒了,那是一種馬叔從來都沒有在老爺子臉上見過的倉惶與恐懼。
老爺子那一次親自參與了火拚,身受重傷,那幫搗亂的怎麼都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下了死手,連回國後幫派間的傾軋報復都不顧及了,那次對手幫派去的人一個都沒走脫。
從那以後老爺子就再也沒有讓下面的人給他傳過姜堰少爺和姜家的近況了,至於剛出生的姜璃小姐,老爺子更是有了極大的心結,這麼些年都沒能解開。要不是因為老爺子對姜璃小姐的心結過深,姜堰少爺也不會做的這麼絕,在之後老爺子有了鬆口的餘地後也不肯通一絲音信。
「我知道這時候說這些也竟是讓您操心,可是姜氏現在正是四面楚歌的時候,姜氏根基不穩,傳承也不過就從姜木他這一代開始的,連個靠山和能說得上話又有實力的盟友都沒有。多少人都盯著這塊兒肥肉呢,就算您實在是看不上姜木,可姜氏要是出了事兒,姜璃小姐和姜堰少爺到時候要怎麼辦呢?暗處的人要是心善點就罷了,至少兩人還能憑自己維持個溫飽,可要是個惡毒糟心的,您的外孫子和外孫女兒,可不一定會遭什麼罪呢!咱們幹的這一行,人性骯髒卑劣的一面又是哪裡沒見過呢,您老用心掂量掂量,就真能放得下心?」
王老爺子喘息驀地加快,嘴唇紫的更加明顯了,表情震怒。
「他們要是真的那麼沒用,就不配做我王子彥的外孫和外孫女兒!」
馬叔瞧著,王老爺子嘴裡說著氣話,手指卻不住蜷起又伸開,這是他多年的老習慣了,一旦遇到什麼事讓他感到難辦或者擔心,老爺子就會下意識的蜷手指。
他放不下,馬叔知道,王老爺子他放不下,可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老爺子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能幫姜家了,這樣的消息告訴老爺子,他會焦急會擔心,但也會讓他無法輕易的就放棄求生的意志。馬叔一直都知道王老爺子最在乎最放不下的人是誰,又在哪裡。
只是希望姜璃小姐和姜堰少爺心裡能放下才好,馬叔心中有些擔憂,上一次兩人的態度都非常強硬,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說服兩人。
骨頭太硬,就像當年的王英小姐,這樣好,也不好,畢竟王家,可以是那麼強大而又無人敢欺的靠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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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想拉攏其元集團,古盛方面卻並沒有對林氏拋出的橄欖枝表現出興趣,作為林氏當家掌門人的林蒙邀請古盛私下裡單獨見面,也被其元方面委婉的拒絕了。林老爺子早料到這一點,古盛雖然唯利是圖,但是性格自傲古怪,即使很多公司願意讓出利益與其元合作,也不一定有機會能讓古盛願意聽他們的讓利計劃。
私下裡的接洽古盛不買賬,為了讓其元注意到林家,讓林家有足夠能吸引眼球的東西引起古盛的好奇,林老爺子專門安排了一場拍賣會。
他把從緬甸運回來的那一批籽料分成了兩份,一份用來在拍賣會中替林遠和肖婉楊名,另一份則是在水到渠成之後用來和古盛進行降價交易的。
肖婉既興奮又緊張,依偎在林遠懷裡忐忑又依戀。
「林遠,你那麼厲害,家裡又是做著賭石生意的,你是肯定可以的。可是…可是我真的行嗎,我好怕啊,那麼多的籽料冠以咱們的名字拍賣,要是引起轟動以後,會不會有人懷疑我呢?」
「誰敢?」林遠自傲,「咱們揚名的目的是為了讓外界知道,林家和肖家的年青一代是和爺爺相比也不遑多讓的,不但擁有天分還擁有足夠的能力撐起一個大集團,這是造勢,時間長了就會慢慢的造成積威,引人尊重,以後我們可以真正的獨當一面的時候,家族推我們出來是會很有說服力的。」
「我們是要做當家人的,又有誰會真的找我們去做賭石的鑒定呢,那花的代價可是有些大的,得不償失,這點上你不用擔心。就像爺爺在整個業界的眼光和手氣都是很出名的,多少人拜倒覬覦,可你見有誰敢找到爺爺跟前讓他去幫著鑒別的?你為人單純,不常接觸這些,現在很多家族裡都會這麼幹的,這個時候有幾個像咱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還會傻乎乎的真去死摳那些東西的?那才叫失了身份。」
「唉,你懂的真多,沒想到商場上的事情這麼複雜,還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肖婉溫溫柔柔看著林遠,輕咬著下唇,一副弱不勝衣的樣子,看得林遠心都要化了。
「你放心吧,有我在,一定會讓你過上人人艷羨的生活,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的,親愛的,我會一直護著你的。」
肖婉撒嬌的輕錘了林遠一記,心裡甜滋滋的,如水的眼眸中滿是甜蜜幸福,笑到一半,笑容突然又淡了下來,肖婉長歎一聲,悶悶不樂起來。
「唉,可是小璃要怎麼辦呢,我們拿到了其元集團的單子,那姜氏肯定損失慘重,小璃要是再知道是是咱們兩家合作的,得多傷心欲絕啊,我一想到這裡心裡就難受的厲害。」
正志得意滿的高興著的林遠立刻心疼的不得了,每次都是這樣,本來是兩個人都高興的事情,只要肖婉一想起姜璃,立刻就開始愧疚難過,開始左右為難。
林遠把肖婉摟在懷裡溫言細語的安慰了好一陣,之前見了變化後的姜璃偶然出現過的某些悸動,也早已經隨著肖婉因為惡毒的姜璃而產生的無數次的猶豫和難過而煙消雲散。
「姜氏存在一天,就擋著一天肖家崛起的路,他們是絆腳石,咱們這樣做只是清除影響咱們強大路上的路障罷了,那一切本就不是她配擁有的,只有你才有資格擁有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以後姜氏會是你的,以後林家也會是我們共同經營,你只要記得我們只是在爭取原本就該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就好,姜氏本就是靠著林家起來的,我們要收回來自己給他們的東西轉而交給你們家,也本就是應有之義,沒必要感到什麼愧疚,是他們欠你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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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姜璃正坐在榮勝齋的會客室裡,面前擺著上好的普洱,對面坐著眉眼暗沉的穆辰,歸元沏好茶就出去了,房間裡一時靜謐。
壁爐裡的火還在熊熊燃燒,會客室裡暖洋洋的,為了以防萬一姜璃今後露出馬腳被人察覺她的能力她沒法圓場自保,最近一段時間每到晚上她就被爸爸和哥哥強制性的拉著去學習各種她早已爛熟於心的賭石知識,常常都是熬到半夜還不被放回去休息,她這幾天都覺著睡眠不夠。
穆辰坐在她對面不說話,只看著她,姜璃也不急,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
「姜小姐。」
正當姜璃似睡非睡即將瞇過去之際,穆辰終於開口了。
「這樣問可能不太禮貌,只是為了避免以後的相處之間會出現難以調和的不愉快和誤會,我還是希望您能如實的正面回答我的疑問。」
「你到底是如何看待與來珂之間的關係,這樣費盡心機的接近他,又到底是有著什麼目的。」
低沉的男聲彬彬有禮,卻一下子驅走了姜璃腦中的睡意。
「穆少這話怎麼說?」
「並沒有不尊重姜小姐的意思,只是你之前對林家少爺的愛慕名聲,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姜小姐的真情感動天地,堅持了那麼久始終矢志不渝,可見是下了大決心的,這樣的感情不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突然消失殆盡的。來珂他不是一個適合姜小姐利用或者做擋箭牌的人,姜小姐有什麼決定和想法,還希望能夠三思。而且來家做的是服裝生意,在姜氏的問題上也幫不到姜家太多,如果不是因為感情問題,而是生意上的事情的話,找來珂更是沒有必要的,倒不如選個志趣和生意都有交集,又能對姜小姐乃至姜家都能大有裨益的人,這樣倒也不會得不償失,姜小姐認為呢?無論從哪方面講,來珂都不是一個適合被玩弄或者欺騙的對象,還望姜小姐慎重考慮考慮我的話。」
穆辰是那種俊朗到近乎刻板的男人,他比姜璃大上十歲,這巨大的年齡差和之間的閱歷鴻溝營造出來的壓迫感,能夠很輕易的就讓像姜璃這樣年紀的女孩產生畏懼和忌憚的心理。
穆辰看著姜璃的目光有些嚴厲,刀塑般的下巴微微收緊,濃黑的劍眉下一雙神思莫測的眸子迎著壁爐裡的火光,無端的就讓氣氛肅殺凝重起來。
出乎意料的,姜璃既沒有表現的生氣憤慨,也沒有心虛或者慌張,她思索了兩秒鐘,在穆辰的注視下緩緩站起身來。
「嗯。」姜璃的表情客氣而又疏離,「穆老闆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穆辰薄唇抿了抿,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少了,她之前會叫他穆少,有時候向他請教問題的時候也會跟著來珂叫做穆辰,這時候卻突然改口叫他穆老闆。
她甚至沒有因為他的質問而表現出哪怕一絲的惱怒,穆辰的心裡忽然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憋悶,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不禁眉頭緊蹙,心裡驀地有些煩亂。
姜璃離開的很快,她剛走歸元就進來了,看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姜小姐怎麼走的那麼快?你們說了什麼,這連口茶的功夫都沒到呢。」
穆辰表情有些難看,他優雅的挺直了背,指節有節奏的叩擊著木質沙發,聲音不冷不淡的。
「問了她是不是在利用來珂,來珂這人太重感情。」
噗通!歸元給跪了,看著穆辰的表情滿是不可思議,「你是在開玩笑的對吧穆少?」
穆辰沒吭聲,敲擊的速度逐漸加快了些,這是他內心煩躁的表現。
歸元簡直恨不得吐血三升!以前榮勝齋的會客室可不是這樣的,前陣子天涼,穆少突然讓他們把會客室重新裝修了一番,不但加上了個壁爐,還鋪上了價值不菲的純灰兔毛地毯。這兔毛地毯他記得有次去鼎豐國際酒店給穆少送文件的時候,在穆少呆的總統套房裡見過。
穆少並不愛這類風格,這次的行為搞得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結果裝修完的第二天等閒不進人的會客室就來了客人,還是上一次到了榮勝齋無意間說過一句感覺這裡有些冷的姜大小姐!
穆少哎!您可真是個寶!要真是顧忌著來少,您就乾脆離那女人遠一些啊,明明是放在了心上,這怎麼還淨幹些往外推人的事兒呢!
「不是我說您啊,穆少,著姜大小姐跟來少爺還沒什麼呢,您其實壓根兒就不必…」
「出去!」
穆辰臉色驀地黑了,危險的看著苦口婆心準備開勸的歸元,歸元一個激靈,罵上老實的閉上了嘴,在穆辰危險的目光下訕訕的退了下去。
還是個要面兒的!這明擺著是被人說中了心思惱羞成怒了啊,不過也不一定,歸元撇嘴,照他對穆少的瞭解,怕是他連自己對姜大小姐的心思還沒弄明白呢,穆少對姜大小姐的這條路,懸啊。
一拍腦門兒!歸元猛地又想起來個事兒來,忙轉頭拐了回去。
「穆少,明兒個林家組織的那場拍賣會給您發了請柬,姜氏也收到了,聽說還沒回話,您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夕陽的手榴彈,感謝半畝方塘的地雷,感謝歐陽雪歌的地雷,麼麼噠!快到鳥兒懷裡來~大麼一個!
鳥兒的外甥平安出生,謝謝妹子們的祝福,外甥身體康健,母子平安,長得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很漂釀的、羞答答,鳥兒私以為,外甥兒膚白貌美身嬌體軟易推倒,頗有些肖似鳥兒,只是家裡人都不甚贊同鳥兒的觀點,鳥兒頗有些黯然神傷~求安慰,攤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