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薛蟠終於流盡了身上的最後一滴血,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薛姨媽掙脫寶釵等幾人,執意不肯離開薛蟠的身邊,寶釵也只好由她,默默地在旁邊流了會眼淚,卻聽得小廝來報說賈府和王府都來人了,因看向母親,薛姨媽卻只癡癡地看著薛蟠,她的眼裡除了薛蟠似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事。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寶釵只得帶著幾個丫頭迎了出來,一見來的是王子騰和賈璉,上前叫了聲舅舅,眼淚已然滾落下來,一時聲噎氣堵,竟說不上話來。
王子騰和賈璉得的信都是說薛蟠不大好了,如今看寶釵這樣光景,都覺得有些吃驚,王子騰問道:「蟠兒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好孩子,你快別哭了,帶我和你璉二哥過去看看。」
「哥哥他……他已經去了。」寶釵拿帕子拭了淚,哽咽著回答舅父的話。
「去了?」王子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外甥雖不大討他喜歡,但終歸是二妹妹唯一的獨子,薛家未來的繼承人,四大家族一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因此聽得薛蟠之死王子騰也是有些心酸的。
「叔父,你且和寶妹妹過去看看,我把這外邊的事情處理一下。」賈璉說著指了指外面,自然是指外面衙門中人以及那李氏。
王子騰點點頭,他對賈璉的處事能力還是相信的,因道,「你且去吧,只別鬧大了就是。」寶釵馬上就要進入太子府,這將會是繼元春之後,四大家族的又一助力,因此萬萬不能讓此事打了水漂,至於薛蟠今日之事,他也知道了個大概,因此如今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侄兒明白。」賈璉也是成了精的人,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遂又轉身對寶釵道:「大兄弟既然已經去了,寶妹妹還是要好好保重,多勸著點姨媽,節哀順變吧!至於外面的事,就先交給我打理吧!」
寶釵淚眼汪汪,躬身稱謝,看賈璉出去後,這才引著王子騰來到了薛蟠的房間。一眾下人小廝見到這位舅老爺,都趕緊彎身行禮,王子騰一進屋,就看到薛蟠面色青白,身下的床單彷彿是浸透了鮮血的大紅花朵一般。而妹妹就坐在那血跡中,癡癡地盯著薛蟠的臉。王子騰皺了皺眉頭,沉聲道:「真是胡鬧,人都去了,在這鋪子裡停著成什麼樣子?還不把你們太太拉開,給你們大爺換上乾淨衣服,送回家裡去才是正經。」
「是。」幾個婆子答應著,上去就要將薛姨媽拉開,薛姨媽用盡力氣掙扎著,「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的蟠兒啊,不要分開我和我兒子。」
寶釵見狀,實在有些看不下去,遂走到母親身前,含淚勸道:「媽媽,哥哥已經去了,你就讓他安息吧!」
聽完這句話,薛姨媽果然停止了掙扎,愣愣地站在那裡,就在眾人以為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時,忽然薛姨媽揚起巴掌,「啪」地一聲打在寶釵的臉上,隨即哭喊道:「你胡說,蟠兒怎麼會死?他不會的,他不會的,你不要咒他,他只是睡著了。」
寶釵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母親,自她出生到現在,母親從來沒有打過她,甚至連重話都沒有過一句。「媽媽。」看著半是癲狂的母親,寶釵也是忍不住的熱淚盈眶,哥哥去了,母親如今又是這樣,她千萬不能倒,否則薛家就真的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了。想到這裡,寶釵上前一步,拉住了薛姨媽的手,一步一步將她帶到薛蟠的床前,一字一句地說,「媽媽,你看好了,哥哥已經去了,這都是他的血,你試試,他是不是已經沒有了鼻息,他的身子是不是已經變冷。媽媽,你難道讓哥哥就穿著這身骯髒的衣服去嗎?媽媽,我們讓人給哥哥換身衣服,帶他回家,好嗎?」
薛姨媽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卻被寶釵緊緊地捉住,她的手劃過兒子的鼻尖,那裡再沒有溫熱的呼吸;摸過兒子的手指,那手卻那麼的冰冷,只讓她的心裡生出一股寒意。兒子啊,你怎麼能走?怎麼能丟下娘一個人就走了呢!雖然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但薛姨媽這會兒卻明確地感覺到了,兒子走了,她唯一的希望真的離她而去了。
「兒子啊!我可憐的兒子啊!」直到此時,薛姨媽才終於抱著寶釵哭了出來。王子騰這才鬆了一口氣,讚賞地看了正陪著薛姨媽一起痛哭的寶釵一眼,隨後示意鶯兒和香菱將她們母女二人扶出去,讓小廝們上來給薛蟠換衣服。
外面賈璉也已經和衙門裡的交涉明白,與那位李夫人也達成了協議,薛蟠和李公子都已經死了,也不存在所謂的償命一說了,不過此事畢竟是薛蟠有錯在先,而且薛家這事情又不能真鬧到大堂上,到時候雖然能收場,但寶釵的臉面聲譽卻會全部丟盡,到時太子府的這門親事如何誰也說不好,因此賈璉答允賠償李夫人十萬兩白銀。李夫人雖然還哭哭啼啼,可是瞧著薛家這麼大的勢力,她一個婦道人家,也只得罷了。
賈璉見商議妥當,又讓黃掌櫃給以秦爺為首的眾位衙差每人封了二十兩銀子,打發了他們去了,這才進屋來與寶釵談及這賠償十萬銀子的事。寶釵也已經瞭解事情的經過,她是聰明人,知道賈璉此舉為的也是自己,因此並沒有過多的說什麼,隨即吩咐黃掌櫃,看能否從鋪子裡籌出十萬銀子,看黃掌櫃為難,寶釵遂又讓人去了附近的其他幾家鋪子,很快,十萬兩銀票便籌夠了,寶釵將之交給賈璉,王子騰又在旁邊囑道:「璉兒,此事傳出去,畢竟好說不好聽,因此,對外也只說蟠兒他是暴病身亡罷了。」
「這個不消叔父吩咐,璉兒自然省得的。」賈璉躬身退了出去。將銀票交於那李夫人手上。李夫人細細點收了一遍,見十萬兩銀票一毫不差,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手從身上掏出一張小面額的銀票,叫道:「小雪,出去雇幾個人,咱們送爺回家了。」
賈璉忙攔阻道,「這怎麼好再讓夫人破費,我這裡有的是人手。」隨即吩咐幾個小廝將那已經血肉模糊的李公子抬了出去,放到之前李夫人坐的那輛藍布馬車上。
 
「小雪,咱們走吧!」李夫人揮了揮手,並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可是夫人……」小雪沉吟了一下,瞟了眼那馬車,使勁地嚥了口唾沫,有點膽怯地道,「那馬車?」
「我來趕啊!你是要坐在裡面,還是給夫人我一起坐在外面。」李夫人說的隨意而調侃,全然沒有了喪夫的一絲傷痛。
「我跟夫人坐外面。」小雪很快的說。
李夫人挑唇淡淡輕笑,輕快地跳上了馬車,向著小雪伸手道:「上來吧!」隨即也將小雪拉了上去。「駕,」一聲清脆的輕喝,鞭子在空中打了個響,馬車隨即輕快地向前面跑去。只留下了門前面面相覷的幾人。
「二爺,這女人……剛才是在笑嗎?」富春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賈璉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剛剛死了丈夫,就算得了十萬銀票,也不應該笑的出來啊,伸手摸摸後腦勺,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
京城東門外不遠處,一輛藍布馬車停在了一個岔路口,一個少婦打扮的美女輕快地跳下馬車,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交給身邊的青衣小婢,笑道:「小雪,你的賣身契我早燒了,官府那裡也已經銷了你的奴籍,現在,你自由了。這是給你的,拿著吧!」
小雪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接過銀票,看到上面的數字時,更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五百兩?夫人,這……這也太多了吧,不是說一百兩的嗎?」
「給你就拿著。」夫人歪了歪頭,隨手捋了一下垂到眼前的髮絲道,「現在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了,我先走了。」說著也不管小雪呼喚,逕自跳上馬車,駕車揚長而去。
再說首飾鋪這邊,小廝們給薛蟠換好了衣服,又將其抬進了馬車中。薛姨媽早已哭的暈過去好幾次了。這會兒在寶釵的勸說下,好容易跟著上了後面的車。王子騰上了馬,這邊賈璉正欲上馬,一個小子上來,湊到賈璉耳邊道:「二爺,老爺說了,這薛大爺畢竟不是府裡的人兒,可不能往咱們府裡送的。」
賈璉偷眼瞄了馬上的王子騰一眼,悄聲道:「這還用老爺囑咐,我自是知道的,薛家又不是沒有自己的房舍,寶姑娘剛已使人過去打掃準備了,還用你來說。快滾開,沒看都等著上路呢嗎?」小子聽說,忙陪笑著退後了一步,扶賈璉上了馬。一行人浩浩蕩蕩,遂往薛家的房舍而去。
薛蟠身上雖沒有什麼職位,但自來京城以後,交遊也還算廣闊,亦有看著賈府、王子騰等人面子來的,更有那聽說了寶釵與太子之事,趕著來巴結的,因此這薛蟠的喪事,辦的倒也還算體面熱鬧。
太子聽說此事後,因體恤寶釵喪兄之痛,亦將納娶之日向後推遲了兩個月,並派了兩個嬤嬤來幫助寶釵處理薛蟠的後事。寶釵雖然難過,但看到太子如此體貼看重自己,心裡又有那麼一絲欣慰。
眼見得一場喪事下來,薛姨媽瘦的幾乎脫了形狀,整個人也有些迷迷糊糊地,不是忘記這個,就是忘記那個。寶釵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可她整日裡雜事纏身,又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陪伴安慰母親,只得囑咐了香菱繡等人好好看著。王夫人因沒多少事,倒是常來陪著,但老姊妹倆坐在一起,提的最多的卻還是薛蟠,結果最後免不了相對落淚。
卻說這一日,王夫人自薛家回來,就看到李紈正領著一個婆子在榮禧堂外面等著。話說自從王夫人回府後,雖然這管家權一直由李紈、探春掌著,但有什麼事,她們還是會過來回她的,因此,王夫人對李紈倒不似原來那麼冷淡。
「太太回來了。」李紈上前去接著道。「姨媽身體好嗎?寶妹妹可還好?」在王夫人面前,李紈還是相當恭敬的。
「唉,你姨媽的身子真的是垮了,整個人瘦的不成樣子,也老了很多。釵兒倒還好,這蟠兒的事情也差不多要過去了,她們原來住的屋子可著人打掃著,到時自然還是要回這邊住著的。」王夫人吩咐著。
媳婦兒省得,一直是有人灑掃著的。」李紈一邊說,一邊服侍著王夫人換了家常的衣服。
王夫人在炕上坐了,接過丫頭遞來的茶呷了一口,這才道,「我剛看見你帶著一個婆子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哦,是這樣的,剛才那是梨香院的婆子,今兒太太走沒多久,她就來回我說梨香院的那個叫齡官的小戲子,怕是不大好了,問要不要挪出去?」
「齡官?」王夫人想了一下,恍惚記起了那張與黛玉有幾分相像的臉,心裡不覺生出幾分厭惡,道:「這樣小事還用來問我?不是說她咳嗽吐血嗎?敢是女兒癆,豈能還留在府中的,早早打發出去了事。」
「可是……」李紈沉吟了一下,接著道,「那齡官是由南邊買來的,在這裡又無親無故的,更何況現在還病著,趕出去的話只怕與咱們府上的名聲有損。」
這倒也是問題,王夫人皺了皺眉頭,隨即淡淡道,「那就將她挪到西邊的空房子裡去吧!也不用過去管她,等嚥了氣,給她一副好點的棺槨也就是了。」
李紈心中微微一冷,垂下的目光中顯出一抹憎惡,這就是慈悲為懷的二太太做出的事情,齡官雖然出身卑賤,但好歹是一條人命。西邊那幾間空房早就說要修葺了,一直沒顧得上來,既不遮風又不避雨,將人送到那邊豈不是等死嗎?這種事情只怕也只有她能夠做的出來。李紈還想說些什麼,卻看到剛才那婆子已經掀簾子走了進來。遂道,「不是讓你在外等著嗎?」
「太太,大奶奶,剛才有人來會說,齡官已經去了。」婆子低頭回道。
這個消息讓李紈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去了也好,總好過送到西邊去等死。不等王夫人說話,李紈就站了起來,向王夫人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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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既然死了也罷了,你去處理吧,記得賞她一副好點的棺槨。」王夫人做出一副慈悲相說道。李紈強忍著心中想吐的感覺,和那婆子一起退了出來。
梨香院,齡官的東西都已經收拾了出來,因是吐血死的,因此並沒有幾個人敢近前去,李紈本想去看上一眼,卻被賈薔攔住了,「大嬸子還是別過去了,倘過了病只怕齡官在天之靈也不好過。」
李紈見他面色沉沉,想起聽到的關於他和齡官的一些事情,知他心裡並不好過,因此也不作勉強,只把王夫人的話說了,讓賈薔給齡官辦理後事。這件事情賈薔自然不會假手於人,慌忙答應了,又請李紈回去,李紈歎了一回,只得回了自己的稻香村。
齡官躺在床上,臉上粉撲撲的,腮上還撲了一點腮紅,看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她換了一身新衣,蔥綠色的比甲,霞飛色的衣褲。頭髮也是芳官她們幫她重新梳過的,卻是尋常未出閣女孩兒們常梳的垂鬟分肖髻,上面零星的點綴著幾朵珠釵,襯得她沉靜死寂的小臉上多了一分嬌俏。
「薔二爺!」婆子在後面跟著,看賈薔目不轉睛地瞅著齡官的屍身發呆,不覺開口提醒道,「是時候送齡官出去了。你看我是不是去叫幾個力氣大點的小子過來。」
「不用,再等等吧!」賈薔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一點兒喜怒哀樂。
那婆子在賈薔的身後撇了撇嘴,卻也不敢過多言語,賈薔和齡官之事在梨香院並不是什麼秘密,這也是管教嬤嬤們對齡官頗為客氣的原因,可如今齡官去了,薔二爺卻只是這副淡淡的模樣,看來也不過是玩玩兒罷了,只可憐了這女孩子,為了這段情卻白白賠上了一條命去。
「呦,這不是司棋姑娘和入畫姑娘嗎?您二位怎麼到這裡來了?兩位姑娘還是去外面坐吧,沒得沾染了晦氣。」一個婆子諂媚的聲音傳來。賈薔冷冷一笑。
「哎,你這說的什麼話,是二姑娘和四姑娘讓我們來送送齡官,什麼叫沾染了晦氣?」司棋先不忿了。「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可別叫我啐你。」
「是,姑娘說的是,是老婆子說錯話了。」那婆子陪著笑照自己臉上輕扇了一下,點頭哈腰地引著司棋和入畫來到了齡官的屋子。
「薔二爺。」司棋、入畫看到賈薔,也忙著施了一禮。
「二姑姑和小姑姑都知道了?」賈薔淡淡地問。
「是,四姑娘讓我問問,說前兒去給二姑娘、四姑娘唱戲時不還好好的嗎?怎麼說去就去了呢?還說讓薔二爺好生送了齡官出去。」入畫伶俐地答著。
賈薔微微挑了挑嘴角,小姑姑果真是個聰明的,雖然並沒有將送顏嵐出府的計劃告訴她,但她還是猜了出來,遂道:「你去回小姑姑,就說我都知道了,必會將齡官好好送走,不會委屈了她的。」
「那就好,回頭我們姑娘就能放心了。」入畫說著遞過來一個包袱道,「這原是二姑娘和四姑娘的一點心意,還請薔二爺和齡官放在一起,也算全了素日的一點子情誼了。」
賈薔接了,司棋和入畫也不便多待,隨即都回了大觀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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