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紫鵑雪雁吃完了飯,正要去黛玉那屋伺候,就看見黛玉的奶娘王嬤嬤拎著包袱匆匆地來了,忙上前扶住問:「嬤嬤怎麼這會兒回來了,走這麼急做什麼?」原來這王嬤嬤和黛玉一起回來後,便被自己的兒子接回了家去孝敬,她們一家本來是林家的家生子,後來還是林如海看王嬤嬤的兒子王承業很是聰明伶俐,便放了恩典,除了他的奴籍,並准許他去林家的家學裡讀書,這王承業倒也爭氣,不久就進了學,考了秀才,兩年後,又中了舉人,林如海看他算是可塑之才,便讓他道揚州知府的衙門裡聽差,如今倒也是正六品的同知身份,掌管著杭州府的督糧一事。因此家裡也是很得過的。這次聽說王嬤嬤回來,一來是因為黛玉年紀也漸漸大了,身邊也不缺丫頭婆子,二來母親年事已高,因此稟過了如海,將王嬤嬤接回家裡去奉養。是以看到王嬤嬤拎著包袱趕回來,紫鵑和雪雁都覺得有些奇怪。
王嬤嬤卻氣哼哼地回答道:「我怎麼回來了,你們兩個小蹄子還好意思問?我這才走了幾天啊,姑娘這裡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叫人去告訴我一聲,要不是承業和他媳婦兒說起來,被我偶然間聽到了,我這會兒還蒙在骨裡呢?你說說你們是怎麼伺候的,啊?紫鵑,看你平日也穩重,怎麼放姑娘一個人在那水池子邊上?是不是都皮癢了。」王嬤嬤一行說,一行罵,眼淚也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黛玉和顏嵐在裡面早已聽得清楚。慌忙放下花繩走到門口,卻看紫鵑和雪雁已經被王嬤嬤訓的低頭掉眼淚了。趕緊開口道:「嬤嬤,並不願她們,是我自己不小心罷了。」
「姑娘。」這裡王嬤嬤正生氣,忽然看到黛玉俏生生立在門口,一個激動上來,連請安問好也忘記了,上來就抱住了黛玉,老淚橫流地道:「姑娘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有個好歹,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夫人啊?」
黛玉無法,只好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拍著王嬤嬤的背,柔聲道:「好了,嬤嬤不要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別哭了啊!」說著又扭了扭身子,往外掙了一些。沒辦法,王嬤嬤抱的太緊,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了。為防止王嬤嬤再抱過來,她慌忙拿了帕子給王嬤嬤拭淚,又讓紫鵑雪雁攙了她進屋。王嬤嬤這才止住悲聲,隨著黛玉顏嵐進來了。
小丫頭端上茶來,王嬤嬤喝了一口,這才想起忘了給黛玉顏嵐請安了,忙把茶杯放在一邊,跪下來問好。黛玉讓紫鵑攙了,道:「嬤嬤,奶哥哥不是接了嬤嬤回家養老嗎?嬤嬤辛苦了一輩子,很該好好享受享受了,如今又為黛玉擔心,攪擾的奶哥哥一家也跟著黛玉不得安生,倒是黛玉的不是了。」
王嬤嬤拭著眼睛道:「姑娘這麼說,可是折殺老奴一家了,憑你奶哥哥做什麼官,我們還是林家的奴才,這個事再不會變的。太太臨終時把姑娘托付給我,我怎麼能拋下姑娘一個人去享清福?我這次來時,就和承業說了,是定要陪在姑娘身邊,再不出去的。除非是姑娘嫌棄我老邁昏庸,沒有用處了。」說著又哭。
黛玉方止住了她道:「嬤嬤素來對黛玉就跟對自己親生女兒一樣,黛玉又豈會不知,我也並不是嫌嬤嬤年老,只是奶哥哥的一篇孝心……」說到這裡,黛玉頓住了。王嬤嬤接道:「我在姑娘這裡,底下小丫頭、媳婦婆子一大堆,姑娘哪裡還使喚的我,不過是白養著,多吃姑娘一口飯罷了。就是你奶哥哥供奉著,也不過如此。你那奶哥哥也是知道的,因此看我在家如此憂心姑娘,就親自把我送來了。不管怎樣還請姑娘收留。再者姑娘身邊多個人,也多了雙眼睛看著,總好過這些小丫頭們沒一個有什麼心機的。」
黛玉想了想,這王嬤嬤也是當年府裡的舊人,再說又有賈敏托孤,定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再者說,家有一老,邊多一寶,有個老人照看著,也確實能放心很多。因此便裊裊起身,對著王嬤嬤行了一禮道:「如此,就有勞嬤嬤了。」那王嬤嬤趕緊閃身讓開,道:「姑娘可折殺老奴了。」
黛玉又道:「既然奶哥哥也來了,怎麼也不過來讓我見一見。據說我這位奶哥哥可是出了名的聰慧之人,如今也是位官老爺了。」王嬤嬤「嗐」了一聲道:「什麼官老爺,不過是托賴老爺姑娘的福氣罷了。如今先去前面見老爺了。」黛玉聽說,便吩咐一個小丫頭道:「你去前面看看,老爺那裡可還有外客,若是只有奶哥哥,我去見見也不為越禮的。」小丫頭答應著去了。
於是幾個人坐著閒話,那顏嵐方笑道:「王嬤嬤剛才那架勢,真是嚇了我一跳,素來以為王嬤嬤是最慈祥的,沒想到虎起臉來訓人也那麼可怕。」王嬤嬤歎了一口氣道:「我哪裡是想要訓人的,不過是想著姑娘出了那麼大的危險,心中著急罷了。」說著又看著紫鵑雪雁道:「這兩個孩子素日也是用心的了,姑娘身邊的大小事情都打理的妥妥帖帖,也不知怎麼,這回到自己家裡了,反倒不經心了。」黛玉看又扯到這件事情上來,忙問起王承業一家人的事情,拿話扯開了。那王嬤嬤說起自己的兒子媳婦兒和孫子,眉眼都笑開了花。原來這王承業也是有了一個兒子的,那小傢伙雖然剛3歲多一點兒,正是討人喜歡的年齡,天天粘著王嬤嬤奶奶的叫,王嬤嬤又如何不開心呢。
他們這邊正說的熱鬧,那去前面的小丫頭來回,說:「老爺這會兒正在書房呢,只有王老爺在陪著說話,並沒有別人。」
黛玉聽了,又請了王嬤嬤回去歇息,這方和顏嵐一起整理了衣服,帶著丫頭直往前面書房裡而來。門上的小廝見到姑娘,正要上去回稟,黛玉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那小廝便垂了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黛玉和顏嵐沿著迴廊走到窗口,卻忽然聽見裡面傳出一句「我怕是撐不過今年了」的話。不由地站住腳細聽,確是林如海的聲音。又聽王承業問道:「老爺何出此言,前些日子那病雖來的凶險,倒也過去了的。如今姑娘也回來了,又有白神醫在,想來老爺那病也定是無礙的了。」
林如海歎道:「你又哪裡知道啊,連白神醫都說了,如今我這病不過是用藥吊著罷了,看著和平常人無異,實則時刻都有發病的可能。現在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玉兒了。這孩子命苦啊,當年,我因為太太的事情遷怒於她,只讓她帶了一個小丫頭並奶嬤嬤入京,想來那府裡的人多是有看她不起的,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閒言碎語,如今我方明白過來,想補償她時,卻又病入膏肓了。」聽著林如海提起當年的事情,又牽扯上太太,那王承業便束了手站起來,也不敢多話。
林如海看見了,方道:「怎麼又站起來了,快坐。」又說:「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如今已經是朝廷命官了,在我面前怎麼還如此唯唯諾諾的,說了多少回也不聽。」王承業方道:「我能有今天那也是老爺恩典,人再怎麼也不能忘恩的,老爺有什麼儘管吩咐才是。」林如海欣慰地笑了笑道:「也說不上什麼吩咐,只是玉兒如今年齡小,只怕我若去了,族中定會有人欺凌弱女,搶佔財產,還有那賈璉,這次送玉兒,也是存了心眼的。玉兒這孩子為人單純,又不奈這些俗物,到時候若無人扶住,只怕這候門之女真要變成畸零之人了。」那王承業也是機靈之人,一聽如海這話,立刻變明白了,道:「老爺放心,若真有意外,我定會護住姑娘及這家業的,萬不會讓小人得手。」林如海點了點頭,又道:「那葉姨娘伺候我一場,又救了黛兒一命,也算是難得了。我本有意將其扶正的,但一則她身份低微,二則親友怕也會因此對我側目,也只得作罷了,只是到時候也不可委屈了她。」王承業一一答應著。黛玉已在外面聽得心如悲摧了。她前世本是孤兒,沒有得到過父愛,穿越回來,林如海對她關愛有加,而且又如此為她考慮,讓她不由得生出幾分親近。雖則她知道林如海會在她這次歸家時病逝,但由於看林如海身體倒也不見敗象,因此便自以為會躲過這一關,哪承望今晚竟然聽得這話,不獨是她,就連陸顏嵐也已經淚水漣漣了。
可是既然林如海不想她知道,必定是怕她難過,那她又何必再去揭穿呢?若林如海曉得她因此難過,說不定心情會更加不好,這對病情會不利的。想到這裡,黛玉便擦了眼淚,擺了擺手,示意顏嵐和她一起離開。顏嵐會意,兩人便帶了丫頭一起回去了。
黛玉進房,便哭著倒在床上,那顏嵐也趴在桌上嗚嗚的哭。幾個丫頭無奈,只得分別去勸自己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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