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自打離開廬江開始,薛仁貴就總覺得心裡頭不踏實,廬江乃是是非之地,至少在那筆錢全部到位之前還是很不穩定的地方,蘇侯爺頂著個欽差的頭銜,其實也管不了廬江當地的軍政,更別說廬江本來就不是什麼重要的戰略要地,現在又不是戰爭時期,打仗也打不到廬江來,所以說廬江壓根兒就沒什麼軍隊。
廬州刺史雖然是個喜歡拍馬屁的傢伙,但是政務上並無差池,而且蘇侯爺似乎挺看好那個廬州刺史的,倒是那個廬江縣令吳江,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樣子,廬江本地只有衙役捕快這類人馬不過一兩百人,還沒有蘇侯爺自己帶著的三百護衛人數多,薛仁貴也看過那兩百多號人,欺負老百姓是把好手,要真是派上用場鐵定一觸即潰,薛仁貴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足以擊潰這兩百多號人。
不過他是朝廷統兵將領,軍人不干政乃是鐵律,不干地方軍務也是鐵律,他無法對這些人做出什麼有效的制裁,最多是在他們欺負老百姓的時候派手下把那些胡作非為的暴打一頓,以儆傚尤,這種事情連蘇侯爺都沒有插手,薛仁貴就知道,他能做到這些已經是極限了。
一旦出事,廬江縣本地的兵馬是根本不用想的,唯一可靠的也就是梅嶺駐軍和長沙大營了,那裡的軍隊是為了戒備嶺南所安頓的,一直以來都是一級戰備部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梅嶺的兩萬駐軍和長沙的三萬大軍足以平定江南任意一場混亂,當然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他們要能趕得上。
無論是從梅嶺到廬江還是從長沙到廬江都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抵達的。薛仁貴做過計算,就算是從事發當時第一時間就從廬江發去求援訊息,梅嶺駐軍和長沙大軍想要趕到廬江救援那也是七天以後的事情。蘇侯爺手邊只有三百人的可用之兵,一旦發生什麼意外。根本不夠看的。
可偏偏朝廷在這個時候準備北伐大草原,一戰定乾坤了,西突厥和薛延陀的內部都已經混亂不堪,上層奢侈腐化,下層窮困潦倒,貴族們過的奢侈日子連長安城的公侯之家都難以比擬,下層普通牧民的日子則連大唐的乞丐都不如。
聽說那些西突厥和薛延陀的那些巨富貴族們,把長安城連皇帝陛下都要三天才吃一頓的冰糖當成一日三餐吃。整個大唐可以和那些草原巨富們相比的只有深居內宮不出的太上皇李淵閣下,草原攀比之風日盛,簡直堪比晉時石崇王愷斗富,李二陛下還敞開府庫助長草原攀比鬥富之風,潛移默化之下,其根基盡毀,回天乏術。
下層牧民之巨大財富——牛羊馬被中原商團掠奪殆盡,中原商團以價格昂貴但無實用價值之手工製品換取牧民之牛羊馬,長安各大商家天天最忙碌的事情就是把數之不盡的絲綢瓷器手工製品等等運往西突厥和薛延陀,目前屬於頂級奢侈品、尋常人見都見不到的蜀錦、白糖冰糖、還有蘇家新產被皇帝陛下賜封為貢品的碧螺春茶葉。一車一車的往北邊運送,這是多少牛羊馬裝在一起才能換去的?
難怪不少人都覺得最近一段時間整個大唐的肉食價格都下降了不少,尤其是長安城周邊。幾乎家家戶戶都能買得起肉食了,李二陛下以這些草原上的健壯牛羊推廣中原大地的畜牧業,在適合畜牧的地方廣開草場,願意認領牛羊的也可以去官府認養牛羊,馬匹自然是送到馬場進行繁殖優化,整個薛延陀和西突厥所佔據的巨大草原成了大唐源源不斷的肉食品供應基地。
一開始這些牧民憑著雄厚的牛羊馬數量還能支撐,並且狂熱的追求大唐的先進明產物,那些看起來很好玩很好看其實一點用都沒有木製手工藝品尤為受歡迎,大唐商團將這些東西炒到了數十倍數百倍的價格。一隻木馬就能換一頭羊,這是什麼兌換比率?財富就是這樣被掠奪過來了。比打仗要輕鬆不知道多少倍。
漸漸的,牧民們有些難以支撐了。他們發現自己的牛羊馬數量和後續增長的數量已經難以支撐他們繼續購買昂貴的大唐出產工藝品和那些奢侈的糖還有茶葉,但是已經嘗到甜頭並且逐步開始腐化的草原上層貴族卻無法離開王庭市場所帶來的巨額稅收和數之不盡的「孝敬」,他們已經離不開這些東西了。
在大唐商人們「哭訴」難以回本決定回大唐不辦了之後,阿史那泥孰那個著急啊,第一時間召見大唐駐西突厥大使館大使,請他出面勸說商人們留下來,然後親自出馬去各大部落勸說那些
部落首領讓他們麾下的子民一定要大力支持大唐產品,不能讓這個錢袋子離開了,他們一走,我們現在所擁有的就會全部沒有了!於是十支箭部落開始動作了,把任務下達到了各個小部落,各個小部落均攤到了牧民的身上,就好像納稅一樣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大唐的商人和西突厥貴族勾結在一起,結成了利益同盟。
當然不是沒有反對的,一開始反對的力量不是很小,結果縱橫司策劃了一次「退市」行動,表達不滿,一個月之後,十支箭部落的首領齊聚王庭向阿史那泥孰哭訴,請求大唐再回來做生意,否則他們真的過不下去了,他們已經無法接受充滿腥味兒的馬*,無法接受一股膻味兒的烤羊肉,他們想要大唐的茶葉,想要大唐的美食!
縱橫司勝利了,西突厥內部的反對勢力被打垮了,從此之後,大唐商人在西突厥境內成了無冕之王,走到哪兒,哪兒的部落首領都要像供著大爺一樣供著,當然也不是沒有打劫的,發生了一次這樣的情況之後,大唐大使憤怒的闖上王庭要個說法,阿史那泥孰焦頭爛額,連忙指派軍隊去對付這些打劫的匪徒。可是久不征戰的西突厥騎兵一時間居然鬥不過那些強悍的馬賊。
戰鬥力衰落的速度也是可見一斑的。
這個時候,大唐大使再一次提出要求,今後保護大唐商人的事情就交給大唐駐西突厥大軍。三千人的駐西突厥大軍在這個時候終於派上了用場,和那些腐化的西突厥鐵騎不一樣。大唐的駐軍在幾近全肉食的環境下,一天比一天精悍強壯,原本規定一年一輪換的駐軍變成了兩年一輪換,結果招致大部分軍
軍隊的不滿,在軍方的壓力下,朝廷宣佈一年半一個輪換。
大唐三千鐵騎出動了一千人,用了半個月時間追蹤這批馬賊,在一條河邊上找到了他們。一場廝殺過後,斬首千餘,自死傷不過百;還有一個插曲兒,這伙馬賊的首領是之前十支箭一個部落裡面被排擠的一個頭腦清醒意識到大唐威脅的人物,大使找到了阿史那泥孰,阿史那泥孰找到了那個首領,那個首領戰戰兢兢,下令將此人原先部落盡皆斬殺,老幼不留。
大唐西突厥駐軍成為大唐騎兵中最強悍的一支。
從貞觀四年到如今,貞觀十年。六年了,軍隊換了四茬兒,一萬兩千人的超強騎兵在那樣的環境下被鍛煉出來了。一年半的全肉食環境下,三千精瘦的漢子回來之後各個膀大腰圓,虎背熊腰,要多能打有多能打,後來對付吐谷渾和吐蕃的時候,就有這些騎兵的參戰,三千駐軍除了親戚運送一些水果和素食以外,全部費用都是西突厥方便供給,連軍餉都是。
西突厥那些鐵騎從一開始的精悍善戰到後來的腐化墮落。以至於貞觀六年的那一次大唐大使館就大唐商人遇害一事發給朝廷的報告顯示,他派去的人親眼看到西突厥政府剿賊軍隊「逗留觀望。不思振旅遄進,竟爾營私適己。希圖安便,或逶兵甲之不全,或托戰馬之不備,借端引日,坐失事機」。
在日常生活方面,貞觀九年的報告顯示,西突厥是全民皆兵,戰時為兵,平時為牧民或耕種之農民,過往「出則為兵,入則為民,耕戰二事,未嘗偏廢」,但是自貞觀四年以來,五年之間,居然「多有以口腹之故,而鬻帳賣產者,即如每飯必欲食漢家美食,將牛羊馬所得錢糧,不過多食美食數次,即罄盡矣,又將每季家中畜養之牲畜賤賣,恣用無餘,以致闔家匱乏,凍餒交迫,尚自誇張,更有賤賣戰馬而得錢糧食肉者,數不勝數」。
至於軍隊方面的日常訓練,在最初的幾年還有斷斷續續的訓練,勤練騎射,可是最上層的軍官們最先腐化,帶動了底下士兵們的腐化,大唐軍營有意隔開了西突厥常備軍很遠一段距離,避免和他們靠得太近,沾染了一些習氣,失去了大唐兵將的刺激,西突厥軍隊迅速腐化,「精銳鐵騎日漸稀少,大部騎兵久不習騎射,馳馬射箭之能幾近無存,戰力大衰」。
綜上所述,大唐君臣們終於意識到以最小代價收拾薛延陀和西突厥的時候到了,加上軍方求戰心切,李二陛下終於下令給參謀總部,授權李世績策劃一場草原決戰,一戰而定北部草原,徹底掃平後患,將北部大草原按照如今的東突厥故地模式打造為畜牧基地。
大戰很快就要展開了,薛仁貴知道,這場戰爭估計自己最後也要上場,視時間而定,但是想要從朝廷請兵南下的確是不太可能了,蘇侯一心一意要快速解決江南事件,估計他自己也想上戰場了,這就是一次撈軍功的大好時機,薛延陀和西突厥早就被折騰的一天不如一天,草原騎兵的日子過得比漢家兒郎還要舒坦,戰力大衰,此時不滅,更待何時?
這也就導致了蘇侯身邊沒有人可以保護,沒有人可以用,帶著全軍日夜兼程奔赴長安,長安的奴隸運輸隊也會加快速度往南會合薛仁貴的軍隊,然後一起南下廬江,薛仁貴知道,自己是蘇侯最後一支可以信任的軍隊,所以自己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保護好蘇侯,在蘇侯的策劃下徹底解除江南不安的因素,繼而北上請戰,那個時候,估計朝廷大軍已經打完了漠南,往漠北而去了。
當年的漠北決戰,打的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西遷數千里不敢回草原,霍去病封狼居胥,成千古絕響,自漢以後,再無大將可以達到那個地步,可是如今,這種榮耀,似乎就要在某一員大將、某一支軍隊身上重現了……那絕對是一輩子的榮耀……
薛仁貴太渴望那種榮耀了,可是他還不知道,一張針對他的必殺網已經悄悄朝著他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