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淨土寺。
一輪明月懸在天邊,周圍點綴著幾顆明亮的星星,一位穿著樸素僧衣的中年僧人盤坐在一個小亭中,雙目微閉,口中唸唸有詞,手中佛珠不斷地轉動,象徵著他虔誠佛教徒的身份,這小亭叫做望月亭,是他最喜歡的一處可以寧靜心神參悟佛道的好地方,每天晚飯過後睡覺之前,他一定會在這裡度過。
「長捷師兄,長安大覺寺來信,住持法師邀請我等往長安一敘,說是要商量一下往吐蕃國傳教的事情。」一個穿著同樣樸素的中年僧人慢悠悠地走過來,左手拿這一封信,右手行佛禮,很是虔誠與尊敬。
「大覺寺?吐蕃國?」端坐在望月亭中的長捷法師聞言睜開了眼睛,站起身子走上前,接過信件,打開來看了一會兒,眼中疑惑之色愈發濃郁:「朝廷向佛道兩界遍發邀請函,邀請佛道兩界修為高深者往長安而去,希望選拔出二百五十名高僧與二百五十名道長組成團隊前往吐蕃傳教,還是受到了吐蕃國主的請求?師弟,這當真是大覺寺信件?」
被稱作師弟的中年僧人雙手合十點頭道:「正是如此,此等大事,怎會有假?更是朝廷直接下達書,不會有錯,年前朝廷大破吐谷渾,滅之,吐蕃出力不小,想來是吐蕃國主的請求,陛下也就答應了。」
長捷法師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信件,疑惑道:「吐蕃雖處高原之上,然玄奘來信稱吐蕃國就在天竺國北方,既然如此必然是有佛徒傳教,那為何還需要我等?朝廷此舉,卻是叫貧僧好生疑惑,至於道教,向來都在本土傳教,從未外出。此時為何又要邀請道教高人一同前往?」
中年僧人說道:「旁的暫且不說,既然陛下已經下達書,而大覺寺住持又提出邀請,師兄還是前往一次為好。原因應當也會說明,朝廷貌似並非強制我等僧眾前往吐蕃苦寒之地,到時若事不可為,再回來便是。」
長捷法師點點頭,收起信件,而後又像是感歎一樣說道:「若是當真可以去得吐蕃之地,倒是可以試著和玄奘會面,數年未曾相見,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中年僧人笑道:「師兄莫要擔憂,玄奘三年前便已抵達那爛陀寺跟隨戒賢法師研習佛法。現在應當還在研習高深佛法,待得玄奘研習歸來,自然有相見之時,命裡有時終須有,何須強求呢?」
長捷法師聞言溫聲笑道:「師弟近些年研習佛法頗有所得。倒是看得比師兄還要透徹了,可喜可賀。」
中年僧人笑道:「畢竟玄奘還是師兄的親兄弟,即使出家人無家,但終歸還是血濃於水,我等到底還是人,師兄,吐蕃苦寒。師兄身體又不是很好,若實在不可為,還請歸來,若是玄奘從天竺國歸來才知道師兄已經圓寂,那該是何等感傷?」
長捷法師笑著搖頭道:「若吐蕃並不需要我等,我等自然不會前去。但若是吐蕃眾生當真需要我等,普度眾生,也就是我等使命,為此,何須有生命之擔憂?玄奘回來時。若是得知貧僧為普度眾生而去,一定會欣慰,他能為研習佛法而不計艱險,跋涉四年方才抵達天竺,這已經是我佛門中人之楷模了。」
中年僧人無言以對,長捷法師便笑道:「你也莫要太過在意這些事情,正如你所言,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糾結於此,於修行不利,師弟切記。」
長捷法師說完轉身便走,顯然是去打點行裝,往長安而去,中年僧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這兄弟二人,當真是一樣的性子……
和長捷法師一樣,與此同時,還有很多佛寺中的高僧接到了消息,紛紛往長安而來,各地道觀的道長們也紛紛往長安而來,就連長安總院的孫思邈都要帶著一眾醫者詢問一些事情,鑒於孫思邈在長安道教界以及整個大唐道教界的特殊地位,還有他身負爵位,李二陛下倒也允許他參加會議,只是定然不會允許他去吐蕃就是了。
洛陽距離長安城很近,加快速度的話,很快就可以抵達,所以相對於其他地區的高僧道長,長捷法師是第一個抵達長安城的外地高僧,一入長安就往大覺寺而去,當初天竺高僧來長安城講學的時候,他也來過這裡,輕車熟路,顯然大覺寺的僧人也都認識長捷法師,一見長捷法師前來,立刻前去通報。
不一會兒,大覺寺住持空景法師就出來迎接了,空景法師是長捷法師的好友,曾經給他的兄弟玄奘講解過佛經,佛法修為高深,一見他出來,長捷法師立刻迎上去:「空景法師,好久不見了。」
空景法師笑瞇瞇的說道:「好久未見,還請入寺吧,有何事都請入寺再說。」
長捷法師點頭答應。
入寺,進入禪房,空景法師請長捷法師坐下,而後給長捷法師倒了一杯水,笑道:「三日前才將信件送出,沒想到現在就到了,速度真快啊。」
長捷法師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道:「情況緊急,事關重大,容不得在三思慮,有何事,都還是聽明白之後再做考慮最好,那麼,還請空景法師將緣由告知貧僧吧,為何朝廷需要我等僧眾和道眾入吐蕃傳教?依貧僧所知,吐蕃雖無道教,但應該有佛教才是。」
空景法師的面色變得有些嚴峻,開口說道:「五天前,縱橫司侍郎杜如晦杜侍郎來到寺中,與貧僧談話,他把一切緣由都告訴了貧僧。」
長捷法師有些吃驚:「杜侍郎?」
空景法師點頭道:「年前大唐與吐谷渾之戰中,吐蕃出力不小,更在安西都護府設立過程中出力很大,所以大唐於情於理也要給予一些感謝,吐蕃國主就提出了請求中土佛教道教教眾進入吐蕃傳教的請求,杜侍郎非常不解,詢問這是為何,一開始吐蕃國主尚且不願意說,到後來才說了出來。
原因就在於吐蕃高原之地。交通閉塞,民智不開
,風俗嚴苛,因此催生出一邪教。該教以賄賂吐蕃一些高層人物以站穩腳跟,並且蠱惑教眾,宣揚某些神明不可違逆之說,並且不允許吐蕃民眾信其餘宗教,只能相信這一種教派。
吐蕃本就是苦寒之地,糧食產量極低,本來就不夠吃,卻被這邪教以貢獻為名巧取豪奪,紛紛奪走,大部分自己揮霍享樂。少部分焚燒祭祀神明,即使千里餓殍,也在所不惜;更有甚者,拿活人祭祀,一些體弱不堪勞作或當兵者就要被拿去活人祭祀。乃至於活活燒死,手段之殘暴,心腸之狠毒,令人髮指,聞所未聞。
因其得到吐蕃部分權貴支持,吐蕃國主亦無能為力,這才請求大唐。拯救吐蕃民眾於水火之中,陛下遂起意,以我佛教教眾與道教教眾本慈悲為懷之念,立誓普度眾生,拯救萬民於水火,這才請求我佛門與道門派遣高深長者入吐蕃傳教。將吐蕃民眾從邪教手中拯救出來,普渡吐蕃民眾。」
長捷法師聽的臉色蒼白,滿臉唏噓不忍:「時至今日,竟有如此狠毒殘暴之邪教耶?活人祭祀?昔日佛祖割肉喂鷹,只為拯救一隻乳鴿。而那些人居然拿活人祭祀,天下之大,哪有以活人為食之神明?我佛家戒律當中最重要的便是戒殺戒葷,即是如此,我佛家當如此邪教天敵!
我等佛者以慈悲為懷,立誓普渡天下眾生,如今眼見耳聞吐蕃民眾於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掙扎,豈有坐視不理之緣由?更兼陛下下令,我等更當責無旁貸,空景法師,若我大唐佛門決意往吐蕃一行,普度眾生,請為貧僧留一席位,若是大唐佛門無人願去,我長捷就算只有一人,也定要前去,不計生死!阿彌陀佛……」
長捷法師一身正氣,發下誓言,讓空景法師眼前一亮,撫掌讚歎道:「長捷之意,貧僧已然明瞭,吾道不孤也!」
長捷法師一愣,而後驚喜道:「空景法師也要前去?」
空景法師笑著點頭:「貧僧也是佛門中人,若是宣揚佛法,普度眾生之機遇,便是刀山火海又如何?俗世人可為功名利祿上刀山下火海,我等自當為心中執念上刀山下火海,縱使他邪教如何猖狂,真理在我心中,我等,便立於不敗之地。」
…………
長安總院,孫思邈練功房內,孫思邈的小弟子念空看著自己的老師一本又一本的檢查書籍,尋找藥方,然後將一些重要的書籍和藥方放入一個箱子裡面,大有一副要離開長安奔赴苦寒之地的駕駛,心中倒是鬱悶不已,小小的年歲,他自然不願意去吐蕃那種苦寒之地吃苦受罪,長安總院的日子多好啊?師傅受人尊敬,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憑醫術封爵的人,注定流芳百世,他作為弟子,雞犬升天也未嘗可知。
在長安,孫思邈的名號就是民間最有效裡的通行證,出去購買物品的時候,一旦人們知道他是孫思邈的弟子,或者是為長安總院購買物品的時候,總會有商家免除費用或是減免費用乃至於倒貼一些物品的事情發生,念空一次又一次地推辭,這些商家卻不停的堅持,他們會說我的命都是孫神仙救回來的,這點身外之物算什麼東西?
即使明明知道這些人的感情並不是對著自己,但是念空依然很滿足,他很慶幸自己從一開始就跟隨著孫思邈,不離不棄,所以才有今天的地位,他本身的醫術也常常受到孫思邈的誇獎,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皇帝一紙令下,明明孫思邈沒有必要前去,卻還是打算請命而去,作為道門的代表,帶領道門精英前往吐蕃傳教,順便廣施藥湯,治療疾病,減輕吐蕃民眾的痛苦,貫徹道門的宗旨,以及他作為一個醫者的本心,普度眾生,拯救勞苦大眾。
大唐人民的生活過得越來越好,長安總院的一切也步入了正軌,孫思邈覺得,即使把目前的這一切都交給自己最中意的繼承人來繼承也無不可,自己注定要為天下人付出,醫治天下疾病,雖然吐蕃人不是我族類,但也是人,他們也會有病痛,更何況還在被邪教奴役,欺騙,作為最先進明的代表者,孫思邈覺得自己有義務去幫助那些苦命的人。
即使他們不是大唐的子民,但是作為一個醫者,醫者父母心,任何求助於我的病人,我都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