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確應該擔心,在最開始答應投降的時候,他們都有心中的小九九,反正天下文化都被他們掌握在手裡面,若是沒有他們定期向朝廷提供人才來治理國家,朝廷如何維繫下去?就靠那些寒門子弟?打仗還行,治國之術,卻是差的太遠太遠,所以他們有恃無恐,根本不在意,就想著東山再起了。
結果印刷術和造紙術將他們打入無底深淵,學習成本的無限降低,使得下一個時代的男男女女無論是誰都有錢買一本書看,是士族人多還是寒門人多?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以往寒門只是沒有書可以讀,沒有人教育他們,不代表寒門出不了人才,就算是在士族最為輝煌的時代,也還是有一大批寒門子弟閃耀著另類的光彩。
蜀漢五虎將,四人出身寒門,曹魏五子良將,盡皆出身寒門,東吳的猛將裡面,太史慈、周泰、甘寧、凌統,哪一個出身高門大戶?加上李儒,戲志才,郭嘉,賈詡,田豐、沮授、程昱,徐庶,這些出身寒門的智計絕之士,誰說寒門無人才?
只是因為治國需要更多的縣令一級的人才,而那些人才,只有士族才能提供,在文化被壟斷的時代,寒門學子有先天的劣勢,要麼就不出人才,要麼就出大才,但是讓擁有治理一國的大才去治理一縣之地,這合適嗎?
但是寒門很少出現適合治理一縣之地的人,所以在人數基數上,即使有那麼些可以決定一國命運的寒門子弟登上高位,卻無法改變士族子弟治理地方的現狀,所以寒門始終鬥不過士族,但是一旦教育普及了,教育成本大大降低了,那麼朝廷在教育上的投入就可以大大提高,這樣一來。不出十年,大唐將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才。
歷朝歷代只知道從民間選取人才,卻不知道培養人才的重要性,士族就是因為壟斷了培養人才的權力,這才能夠和朝廷分庭抗禮,因為朝廷需要人才,而只有士族有人才。家國天下的傳統之下,家族比國家重要得多,士族子弟治理地方自然也是想為自己的家族謀福利,而和國家無甚關係。
士族最強盛的時代是國家最弱小的時代,所以隋煬帝在看到滿朝堂都是世家子弟,而見不到一個寒門子弟的時候。深深地感到危機感,因為再這樣下去,國家就真的是士族的國家了,所以他才會倉促動東征高句麗,藉以消耗世家豪門的實力,並且樹立威信,一旦打贏了。他就可以順勢罷黜世家,提拔自己的親信,而當時屬於世家豪門的李淵閣下才會「一夜三驚」。
隋煬帝的最後一搏失敗了,楊隋政權土崩瓦解,李唐政權一統天下,卻換了一個位置,從一個既得利益者,變成和天下世家豪門相對立的政權。他們這才驚覺他們自己也坐到了隋煬帝的位置上,開始接受隋煬帝所面臨的考驗,隋煬帝沒有完成,被他們幹掉了,而他們如今也要面臨這樣的危局。
有唐一代皇帝對付世家豪門都是很沒有底氣的,一方面打壓,一方面卻又不得不借助他們的力量維持統治。這讓皇帝們深以為恥,武則天將豪門世族狠狠地收拾了一頓,卻無法傷其根本,只能依靠黃巢大起義和白馬驛屠殺。但是無論是黃巢還是朱溫都不是什麼善人,做事情是要收取報酬的,報酬就是李唐天下。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李唐政府完成了華麗的逆轉,成功的將不可一世的山東士族扳倒,而後直接掌控了教育的權利,要在全國各地設立官學,讓所有寒門子弟都可以讀書,哪怕是農人,也可以讀書識字,只要你學的夠好,考大學也無不可,大唐最高學府大唐政法大學,每一年招收一千名學子,和大唐軍事大學是一樣的基礎,只是學制有四年。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這一招快准狠的組合拳,一下子把山東士族打入無底深淵,先輩的榮光再也不可能出現了,這一切都已經是泡影,再也無法重現了。
四個家主頹喪欲死,而可以想見的是,遠在千里之外,其餘三個家主也是這樣的表情,因為這一切已經出了他們的控制範圍,他們無法掌控這一切,永遠都不能,他們沒有辦法毀掉印刷術,毀掉造紙術,這是做不到的,即使召集家中所有的死士,也只能落得被縱橫司血滴子全部殲滅的下場。
所以蘇寧可以非常順暢的把自己的要求提出來,不必擔心任何的反抗,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勞的,無用的。
「本侯此次來,是來向你們討一樣東西用用,當然,還給你們,估計要等一段時間了,不過你們放心,這是借,不是搶。」蘇寧笑瞇瞇的開口了。
四個家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驚懼而又疑惑,到底還是鄭桐苦笑著開口問道:「蘇侯啊,你看看我等,穿的是粗麻粗布,吃的是尋常餐飯,喝的是水,用的是自己的雙手,身上是一絲一毫財物也沒有,也是一絲一毫珍寶都沒有,蘇侯還要問我等借什麼東西?我等還有什麼東西是值得蘇侯借去的?
至於歸還,呵呵呵呵,那就不必提了,借出去的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借給蘇侯的東西,更是如同進了饕餮的嘴,還能拿得出來嗎?蘇侯儘管開口,老夫是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是蘇侯可以看上眼的,嗯,什麼寶藏之類的是別想了,已經盡數毀在薛延陀了,鄭氏是一點兒錢財也沒有了!」
這話說得盧氏和崔氏是又驚又恐,這老傢伙的意思豈不是說他們三家還有私藏的錢財和寶物是用來東山再起的?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的,他們的確保留了部分財物用於東山再起之用,而且也是唐庭不知道的,可是他這一說出來,豈不是定然要被蘇寧惦記上?他有一點說的沒錯,蘇寧的確是饕餮,進了他的嘴,就別想再出來。
卻沒想到蘇寧只是慢慢搖搖頭,說道:「什麼財寶之類的大唐根本不缺。北方突厥和薛延陀哪兒有數之不盡的財寶等著我們去拿,不誇張的說,你們那些財寶連我都看不上眼,味仙居一年的收入我這一輩子都用不完,更別提到北邊兒之後,幾乎就是無本買賣,大唐多少人家了大財你們知道嗎?長安的富豪們合在一塊兒。那財力絕對不輸於你們!
再說了,你們以為你們藏下些什麼東西朝廷不知道?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不僅僅縱橫家還有傳人,墨家也有,而且墨門子弟已經全面投效朝廷,掌握了工部。機關之術是他們的專長,只要有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能被他們找到,你們就算藏在天涯海角,在墨家機關術面前也是小菜一碟,無所遁形!
縱橫家復興了,兵家整合了。法家很快就會依靠政法大學復興,墨家也佔據了工部,政法大學之後就是墨家學院,復興墨家也是時間問題而已,凡是對大唐有利的,都會復興,有了這些人才,你們那些錢財。誰能看得上?」
蘇寧一臉的冷笑,直教這四人打骨子裡面冒出來一股寒氣,鄭桐忍不住的站了起來,大喝道:「你莫不是想滅儒!你你你,你,你還想做什麼!?」
蘇寧翻了翻白眼,無奈的搖頭道:「儒家走到今天這地步。就是被你們這群人給害的,你們不是孔子的傳人,你們是董仲舒的傳人,董仲舒也不是孔子的傳人。他是法家霸術的傳人,只是披著儒家外皮行法家之術而已,而且到最後還把法家給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做什麼都不順溜。
大唐政法大學的校長就是孔穎達先生,正宗的孔子傳人,他的儒家之術絕對比你們這些陰謀詭計旁門左道要好得多,忘了告訴你們,復興法家的同時,我也會想辦法復興儒家,滅董仲舒之學,復孔子之學,你們啊,就省省吧,別整天嘴上說孔子暗地裡行董仲舒之事,正好,把你們滅掉,空出來好多空間重新教導民眾,很多寒門子弟會成為士人,真正的孔子傳人,不是董仲舒的傳人。」
四人面色呆滯,不知如何說,蘇寧就接著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多難得啊,董仲舒偏弄一個天人感應,弄出什麼讖緯之學,玄之又玄,弄得人心惶惶;孔子主張以仁治國,董仲舒偏把《公羊春秋》用於司法上,漢代那樣多的酷吏可都是由此產生!把孔子的學說弄的七零八落又胡亂重組,你們還好意思說是聖人傳人?我都為你們感到羞愧!好了,什麼也不說,把你們所有的旁支子弟都交出來,免你們一死!」
蘇寧這才說出真正的意圖。
旁支子弟?四家主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卻又愣住,蘇寧打的是什麼主意?
看著四人迷糊的樣子,蘇寧只好繼續說道:「大唐要普及教化,讓所有大唐子民都識字,都能讀書,那不僅需要書本,需要紙筆墨,更需要老師,沒有識字的老師,談何教化萬民?但是大唐缺少這些可以下達底層教化萬民識字的老師,所以,就需要你們把所有識字的旁支子弟都給交出來,讓他們去做這些老師,教化萬民,以此換取你們活命!」
這不是商量,不是借,是堂堂正正的搶、威脅……
就是這樣,就是威脅,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還真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說穿了,就是要狠狠的給他們來一傢伙,然後他們才能老老實實的把識字的旁支子弟交出來,這些旁支子弟可絕對不像嫡系字弟那般錦衣玉食,吃不飽飯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為了家族,最先犧牲的都是旁支子弟,指望旁支子弟對他們有多少好感?
旁支子弟只在乎自己的姓氏,在乎自己的身份,卻絕對不在乎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嫡系家主,所以說,這樣一來,就能把世家大族給肢解了,嫡系傳人繼續羈押,旁支子弟放出來,散播到各地去教化萬民,久而久之,世家大族也就不存在了,只會有一個個姓崔的姓盧的姓鄭的教書先生。
四個家主最終還是點了頭,他們沒有任何的籌碼,只有這樣做,只是這樣一來,山東士族,就真的不復存在了,就真的不復存在了,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復興的希望,直接匯入寒門子弟的汪洋大海裡面,成為一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