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中年人已經看完秘信,撫著短鬚,淡淡地道:「對面那些人傳來消息,王女只在此地停留一天,一刻也不會多呆。有王女出手,管他宋子寧安排了多少後手,都不管用。此事就這麼定了,只等晚上王女一到,我們即刻動手。」
顧立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眼見自己就是再有千百個理由,這些人也是絕對不肯多聽一句的。他出身低微,卻更加心高氣傲,當下重重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大步出了營帳。
帳中幾人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一個年輕氣盛的就冷笑道:「一隻狗腿子,還真把自己當東西了?宋閥的那位站在這裡還差不多!」
這句話聲音不小,足夠讓顧立羽聽得清清楚楚,他臉上青氣頓時又重了幾分。
黑流城,暗火基地。宋子寧端坐書房,靜默沉思。陣陣喧囂不斷從窗外傳來,打破一室寂靜。
城內此刻人流湧動,幾近混亂。黑暗種族的大軍離此已經不到一百公里,再有一日就會抵達對方數量高達五萬,雖然大部分都是炮灰,但如此規模也不是區區一個師能夠擋得住的。即使在黑流城建城歷史上,也從未有過這樣級別的戰役。
大軍壓境,城內的冒險者和傭兵們得到消息後,許多人當即想要離城逃跑。一旦黑流城被攻破,留在城中就是死路一條。然而宋子寧已經先一步下達命令,直接閉了四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大戰在即,當然不能給黑暗種族探子自由通行的機會。宋子寧的應對不可謂不快,但城內依然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再加上為了增固城防,暗火戰士四處調動,整座城池一時間躁動不已。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傳言,據說黑暗種族集結如此軍力就是為了宋子寧而來,只要把他交出去,黑暗種族就會撤兵。
這個謠言一起,迅速傳遍全城。若在平時,宋子寧的身份足以讓人絕了非分之想。可如今黑暗大軍壓境,卻是迫在眉睫的危機。如果把宋子寧交出去,就算會面臨宋閥的慘烈報復,那也是今日之後的事。可若是不交人,城破時立刻滿城盡屠。這就是早死還是晚死的區別。
謠言如一點燎原之火,轉瞬蔓延,到後來已經沒有人去深究其內容是否真實,人心越發浮動不安。城內的冒險者、傭兵和暗火戰士之間開始有了摩擦,十餘起大小衝突接踵發生後,就由爭執漸漸演變成了動手。
書房中,宋子寧依舊寧定坐著。一牆之隔,就隱約可以聽到城中的混亂和喧囂,但他就似全無所覺,筆直的身軀紋絲不動,微微斂眉,思緒不知游離在何處。他半天才緩緩起身,走到長几邊,倒了一杯茶。
這時響起敲門聲,段浩走了進來,沉聲道:「七少,已經查到了十幾個傳播那段謠言的人,果然不少與南宮世家有千絲萬縷關係。不過還有數人暫時確定不了是否謠言源頭,我已經派人把他們都盯住,您看怎麼處理?」他負責的戰略節點離黑流城最近,前天傍晚才被急召回來,不想一進城就遇到這種局面。
宋子寧把天青窯的杯子握在手中暖著,待香氣完全溢出後,慢慢將一杯茶飲盡,方淡淡地道:「既然找出來了,那就都殺了吧。」
段浩頓時一驚,「七少,這不妥吧?裡面有些人還不能斷定是主謀」
宋子寧淡然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是不是主謀並不重要。現在城內人心浮動,不說指望他們的戰力,難道交戰時還要分神戒備身後?況且若真破了城,那就是十萬人陪葬。如此簡單道理,你還不明白?」
段浩在來暗火之前,追隨宋子寧已有多年,對這位七少真實心性十分瞭解,知道他心中怒意越盛,表面就越是平靜。只看宋子寧現在眉宇間一片淡然,靜若止水,就知他已怒到了極處。當下段浩苦笑躬身,退出門辦事去了。
片刻之後,黑流城一處鬧市,一個瘦小男子忽然被數名如狼似虎的暗火戰士從人群中抓了出來,強行壓跪在地。
那人並不如何驚慌,反而縱聲大叫:「你們憑什麼抓我?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名軍官冷笑道:「妖言惑眾,就是取死之道。安心上路吧!」
見軍官掏出手槍,那人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拚命掙扎,一邊叫道:「你知道老子是誰嗎?我可是南宮世家直系的人,你一個區區賤民敢動我,我讓你全家死絕!」
那軍官一聲冷笑,扣下扳機,大口徑子彈頓時將那人半邊腦袋轟碎。
圍觀人群中,有幾人立時悄悄往後退去。如此場景,同時在整座城市十餘處發生。城內一時間人人自危,那些街頭巷尾的閒人們竊竊私語的勁頭頓時熄了大半。
宋子寧站在暗火的一處瞭望台上,遠遠看過了行刑一幕,對侍立身後的宋虎吩咐道:「今晚設宴,把城裡所有頭面人物都叫過來。只要有實力的人全發帖子,身份不重要。」
宋虎相當擅長安排這種事,滴水不漏。入夜時分,幾十人已經聚在暗火大廳中,分坐數席。這些人可謂三教九流濟濟一堂,有世家大族代/理人,各類參加血戰的戰隊隊長,也有傭兵團首領,甚至還包括兩個黑流城地下勢力的首領。
這兩人說得好聽點是首領,事實上就是混混地痞的老大,平時根本沒有資格踏進暗火大門。然而他們雖然身份卑微,卻如同城市的影子,掌握著不少暗中的渠道和消息,所以宋虎也把他們半請半逼的給帶了過來。
席間數十人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別,平時幾乎沒有可能湊在一起,現在卻齊聚一堂,彼此之間自然有些尷尬。
 
等人都到齊了,宋子寧才一身華服,意態悠閒地搖著折扇,緩步入席,俊秀的眉眼間笑意輕浮。在他身後,跟著一整排侍女,個個生得水嫩甜美,倒是讓眾多永夜土著狠狠開了回眼界。
宋子寧端起酒,向眾人舉杯,笑道:「難得各位賞臉,本少就先乾為敬!」
說罷他一飲而盡,眾人也紛紛舉杯,接下來又連乾兩杯,三杯酒下肚,席間氣氛頓時輕鬆熱烈不少。
然而有些人眼中微露不屑之色,他們多出身世族,看這宋子寧分明就是個浮滑紈褲,之前被傳得各種英明神武,顯然不過是從人拍馬吹噓罷了。
酒過三巡,菜上了兩輪,那些美貌侍女也在席間穿梭數次。
宋子寧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向眾人施了一禮,微笑道:「本少出自宋閥,大家都是知道的了。這高門大閥,說起來無非就是兩點。一呢,就是人多勢眾,二呢,就是好面子又記仇。本少來黑流城一趟不容易,總不好意思直接被灰溜溜地打跑吧?所以這城是非守住不可,也希望在座各位盡心盡力。」
頓了一頓,宋子寧臉上笑意更盛,一字一句地道:「如果黑流城失守,那破城之日,就是各位的死期。到了那個時候,不管你們拿的是張家、李家還是南宮家的錢,可都沒命去花了。」
大廳中有一刻靜得繡針落地可聞,隨即一片嘩然。誰都沒想到宋子寧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如此**直白的威脅,等於是徹底撕破面皮,一點餘地不留。
眾人都是又驚又怒,當下有人叫了出來:「宋子寧,你們宋閥怎能如此霸道?」
宋子寧依然含笑,「我宋閥就是霸道了,這位先生有何意見?其實還可以更霸道一點,您要不要見識一下?」
那人臉色陣青陣白,額頭冷汗刷地就下來了。除了當場誅殺,還能有什麼是更加霸道的?
宋子寧環視一周,目光所過之外,眾人紛紛低頭。這些人中就算是幾個出自世族的,與宋子寧相比,身份也是天上地下,無論是真服氣還是假低頭,只要稍有頭腦,就不會在此時做第一個出頭之人。
可是人多了,總有另類。一片壓抑的靜默中,就有一人小聲道:「宋閥行事如此強橫霸道,就不怕傳出去名聲受損嗎?」
宋子寧折扇收攏掩口,輕笑一聲,向那人道:「你收了南宮世家不少錢,都準備把我和黑流城一起賣了,現在卻來擔心宋閥名聲?不覺得奇怪嗎?」
那人臉色頓時一變,勉強道:「宋七公子說笑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旁邊端酒的一名侍女手中突然多了一柄短刀,緊接著寒光閃過,一個人頭就高高飛起!這一刀斬得極快,那人身軀仍端坐不倒,鮮血如噴泉般從脖頸中噴出,濺了同席之人一身一臉。
有一滴鮮血飛得格外遠,落在宋子寧臉頰上,他原本溫柔若春水的笑容,剎時奪目如地獄之焰。
這一場宴會,直到深夜時分方才盡歡而散。當眾人離開時,方才得知一個消息,黑暗種族的大軍已到城外,正在佈置圍城。
至此地步,城內反而人心安定了。黑暗種族大軍沒到的時候還有逃跑希望,現在再出城就是死路一條。四大黑暗種族各有所長,但速度全都不弱,想和他們在荒野上比拚跑路,純屬找死。人族的優勢向來在借助機械力量,據城堅守。
黑流城內,防務已經佈置完畢,各處要緊地段都堅固工事駐紮重兵,與城外黑暗大軍遙相對峙,戰況一觸即發。
當宋虎匆匆走進書房時,宋子寧猶有興致,正在練字。長長的宣紙從牆上垂掛至地面,他懸肘立書,墨跡淋漓,每一筆都若鏗鏘刀劍,似將透紙而出。
「七少,黑暗大軍開始有所動作,最多再過一小時,就要攻城了。」
宋子寧哦了一聲,放下筆,徐徐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來人,給我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