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向陸嵐招了招手,道:「我們走。」
陸嵐有些木然地站起,隨著千夜出門,坐到了駕駛位上。
「去幽城。」
陸嵐微微一顫,轉頭看向千夜,眼中滿是惶惑不安,「還去幽城?」
「去辦點事。怎麼,幽城裡還有鬼索的人?」
「只有外圍的一些線人。鬼索在這個地區的主要人物都被你殺光了,不過,他們很快就會察覺這邊出了事,到時候會派長老們過來。」陸嵐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鬼索的長老們不好對付。
千夜已經瞭解過鬼索在西陸的勢力分佈情況,淡淡地道:「沒有一兩天,他們趕不過來。我們還有足夠時間,等我離開幽城,你就自由了。」
聽到這句話,陸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千夜旋即明白過來,笑笑說:「放心,你一路上都做得很好,所以我不會殺你。而相信以你的聰明,也不會幹出重回鬼索這樣的蠢事。」
陸嵐點了點頭,默默發動車輛引擎。
到達幽城後,千夜去小旅店拿了自己的行李,帶著陸嵐換到一家位於中心城區,掛著趙閥招牌的旅館。他自己一刻也沒多停留,即使已是黃昏時分,仍趕去了幽城拍賣行。
趙潤水出自趙閥旁支,血緣稀薄得只能勉強說是趙家的人。不過就算如此,他也得到了幽城拍賣行這個肥缺,這其中他的那個趙姓功不可沒。
幽城拍賣行本已打烊,趙潤水還在後面盤點當天收入,並沒有離開。
當門衛把千夜出示的信物傳遞過來時,他即刻態度親熱地親自去把千夜迎進門,還派人叫回已經離開的鑒定師和交易員,把千夜帶來的槍械一一估價。
看著趙潤水慇勤的模樣,千夜忽然意識到,原本宋子寧說收件人是趙閥一名戰將,雖然只是個幌子,但可能也並非全無由來,或許宋子寧在趙閥的確有類似人脈。只不過這次事件起源於宋閥內部繼承人之爭,不要說區區一個戰將,恐怕趙閥的核心成員都不會在明面上插手。
千夜在心裡歎息一聲,這次西陸之行可以說一路都是戰鬥和殺戮,而那隱沒在血色背後的種種內幕,他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心情極為複雜。
趙潤水那邊已經把總價估算了出來,遞過來一本厚厚的資源目錄。千夜隨手翻了翻,要求交換部分易攜帶的珍稀資源,還有就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專門針對黑暗種族的武備。
趙潤水絲毫沒有提多餘的問題,拿出了五顆破魔秘銀彈,外加一個特別的玉石盒子。
盒子裡的原力彈給了千夜一個意外驚喜,他沒有想到會在拍賣行裡看到煉銀烈陽彈。這是一種威力與黑鈦湮滅彈相當的實體彈,當然是對黑暗種族而言。
相比之下,就算是那位「大師」手制的「子彈」,也要遜它一籌。如果扎倫當日是被煉銀烈陽彈穿胸而過,會直接燒成焦屍,根本沒有療傷恢復的機會。
完成了交易,千夜匆匆趕回旅館,看到陸嵐以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蜷縮在沙發裡睡著了。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她已經身心俱疲。
千夜拍醒了她,說:「我們該走了。」
陸嵐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走?去哪裡?」
一句話出口,她驀然驚醒,直接縮成一團,死盯著千夜,臉色變得慘白。她原本不是這麼膽小的人,可是第一次在生死線上畏縮之後,後面就越來越難以堅持。
「放心,我不殺你。不過我要走了,現在你去哪裡都隨意。」
陸嵐目光閃動,忽然說:「你能夠安排我嗎?」
千夜一怔,「什麼樣的安排?」
陸嵐坐直身體,眼中除了畏懼還流露出一絲期盼,「我接受過完整的暗殺訓練,只是出任務的經驗不多。我的專長是賭術、經營和情報。」
千夜已經收拾好了行裝,他拎起背包甩到肩上,沉吟一下,道:「我現在要去做另外一個任務,不能帶著你。」
陸嵐的眼神黯淡下去。
千夜想了想,道:「如果你願意去永夜大陸的話,可以到三河郡黑流城的暗火傭兵團找個位置。」
說著,千夜扔了一個錢袋給她,又道:「鬼索並不敢在趙閥的地盤上弄出太大動靜,因此,公共航道可能更加安全。」
陸嵐猶豫著,最後點了點頭。
在漸濃的夜色中,千夜駕著越野車行駛在朔陽公路上,起初還偶爾能看到往城市方向趕路的行人,過了一會兒後就四下裡一片荒茫了。
夜空中綴滿星辰,巨大的圓月佔據了小半個天空,可以看清上面起伏的巨大山脈。
幽城逐漸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千夜向四面望去,無論哪個方向都只有茫茫夜色,天空與荒野在遠方融合為一體。
他有種感覺,彷彿整片大陸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蒼穹則掛著全然陌生的星圖。在這個世界裡,每一塊大陸頭頂的天空都不相同,而不同大陸上的人看到的星辰皎月也並非同一個。
在這一刻,千夜腦海中浮現出很多張面孔,忽然格外想念那些相知的,認識的,甚至只是見過數面的人。無數影像在眼前晃過,宋子寧遞過來的清茶,魏破天每戰必敗的對拳,夜瞳回轉飛艇墳場的身影,趙若曦在小溪邊轉過頭來的笑容,甚至是威廉被篝火映照出的垂涎烤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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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千夜知道,自己又寂寞了。好像越是長大,就越是害怕寂寞。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感覺與當初逃亡暗血城時又不同,現在他每一份想念都是一份牽掛,每一分寂寞就是在期待重逢。
遠方,跨越兩個行省後,可以看到綿延萬里的落星山脈,那裡藏著黑翼君王的另一件遺產真視之瞳。
千夜在兩次合攏了雙生花後,已經隱約猜到,暗金血氣上突兀多出來的那對翅膀很大可能就是原初之翼。哪怕不是為了得到與真視之瞳合二為一的威能,他也不能坐看這麼重要的東西落到黑暗種族手裡。
日出日落,越野車在荒野上一路遠去。前方是茫茫遠山,也是茫茫的命運。
燕西行省是趙閥四省之一,也是完全由趙閥開拓出來的疆土。
趙閥先祖身為開國勳貴,初封不過一郡之地,其後數任家主雄才大略,以一郡之地交換了西陸半省。當時帝國勢力剛剛延伸到西陸,這裡完全就是戰火紛飛的焦土,和帝國腹地的膏腴之地不可相提並論。
然而趙閥強者輩出,以此為根基從黑暗種族手中奪取一塊又一塊土地,最終成就了今日橫跨四省的高門大閥。
實際上不止趙閥,其餘三閥哪一家不是擁有開疆拓土的功勳。就連以商路聞名的宋閥,今天看來武功不顯,但其核心封地也是開拓而得,因此才能世襲。
沒有那份基業是憑空得來的,一寸疆土一寸血,埋葬著世代子弟的英魂。
越野車行到燕西行省的一半,前面就沒有了路。燕西行省十分奇特,一半十分繁華,另一半則是無比荒涼,到處都是戰火肆虐的痕跡。繁華與荒涼的分界線,就是黑暗種族時時來襲的邊界。
當前方再也看不到路時,千夜就知道已經離開了安全區域。他根據地圖標注找到一座邊境小城,賣掉越野車,購入一匹以耐力著稱的矮腳馬。接下去的路程是無盡荒漠,沒有專門的沙行機械根本無法深入。馬匹是最容易得到,性價比也最高的代步工具。
千夜在第二天下午發現前方矗立著一塊孤零零的石碑,走近後看到幾個蒼勁大字:大秦之界。
過了這塊界碑,就正式出了帝國疆域。
這時忽然一陣風吹來,揚起大片黃沙,空中的太陽都顯得有些扭曲,可是風沙不妨礙它將無盡的光和熱投在這塊荒無人煙的區域。
千夜胯下的馬已經有些萎靡不振,水囊也空了一半。若在水喝完之前不能走出這片荒漠,那就危險了,在這樣廣袤的無人區域中,強者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不過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也格外平靜。再一個日夜,千夜已經可以遠遠望見重重山巒,迎面吹來的風也不再那麼炎熱。
進入落星山脈,就是黑暗國度。這片土地極度荒蕪,山脈中又有眾多凶獸,原本在此定居的黑暗種族並不多。但是千夜從安度亞的意識中看見眾多黑暗種族部隊,顯然此時這個區域不會平靜。
千夜在走出荒漠後,把馬匹放走,孤身一人進入茫茫群山。他的行動十分謹慎,絕不冒進,在找到一個隱蔽的藏身處後,不管天色還亮,開始就地休息,準備把體力恢復到最佳,再深入大山。
然而千夜一靠在山壁上,就沉沉睡去。
在深沉夢境中,他彷彿聽到一個聲音在不斷呼喚著自己,而且很熟悉,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聽到過。
那個聲音不斷重複著相同的頻率,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清晰,「靠近我,把我的頭顱帶來,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之王!」
千夜猛地驚醒!
夢中的聲音如此清晰,千夜雖然醒來,它依然一遍遍在耳邊回放。他終於想起來曾在何處聽到過,那是從達魯爾男爵手中得到水晶殘片後不久。
有了與黑翼君王意志接觸的經驗,千夜意識到這個聲音多半不是幻覺,而是真有某個存在發出了召喚。只是他還不能確定,這個召喚是僅對自己,還是其他人也能聽見。
然而為什麼會與安度亞留給僕人的水晶碎片有關?難道那也是黑翼君王殘留的意識?
千夜深吸一口氣,感到隱隱不安,或許此行他將遇到的不僅僅是真視之瞳。
第二天,千夜終於發現了黑暗種族的蹤跡。在一座山谷裡,矗立著一座血族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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