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鳥自從開始給周書幫忙,顯示出了一種超凡的辦事效率。目前為止,雖說工作大多都是讓她去做一些洽談一類的工作,技術含量似乎不是很高,不過能夠把每一件經手的工作都辦成,這可不容易。至少百舌忙活了那麼久,就沒見她洽談成功過什麼事情。
這一次周書請她帶幾個士兵幾名書記官,去抽查一些在伐木場、木料場和建築工地一類地方工作的人,問問他們城主發的工資究竟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究竟都做什麼用了。
蛇鳥是一個普通的城市女孩,當然這話的語境指的是東之國重城日光城。這樣的姑娘,能夠在出門幹活的時候器宇軒昂的走在士兵和官吏前面,這是件很難得的事情,周書為之感歎了一下。要知道他以前當普通的城市男孩時,朋友們結隊出去玩他都是走在最後面的。
蛇鳥的調查工作歷時兩天,這讓人有些出乎意料。
「我還以為你一個上午就能搞定呢,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兩天後的黃昏,辦公書房中拿著蘸水筆練字的周書這麼說著。跟前的蛇鳥一個勁的擺手,「我還沒調查完呢,恐怕您還得再容我兩天時間。」
『這麼久?你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麻煩肯定是有,也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就工作態度而言,蛇鳥絕對是好得沒話說,不管做什麼都很有積極性,不存在消極怠工跑去開小差的可能。而且她身邊跟著一大堆人,想開也沒地方開去。
至於百舌。這會百舌正站在書房角落的一個書架前,端著一本裝訂精良的東西筆直的戳在那裡看著。
畢竟是公爵家的小姐,她目前這個於書架前捧卷閱讀的樣子特別有鏡頭感。氣質極佳,這引得周書抓其手機給她拍了一個,確定效果不錯之後才叫她過來跟自己回話。
百舌這兩天主抓發錢。錢是這個世界上最單純善良的東西,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人利用,還要被一大堆人栽贓陷害,說是被它所迷惑。錢財這種東西猶如竇娥和孟姜女一般。如果能夠開口,恐怕六月份下雪將會成為常態。
周書讓百舌幫自己給工人加薪,就是希望工人能夠念她一個好,改一下她『日光城娼-婦』這個綽號,好歹也要變成『闊綽的娼-婦』。
百舌背叛黑羽家的事情目前在城裡已經是人盡皆知,不過她在這之外的凶名還是很要命的。因為一些誤會死掉的三名商人造就了傳說中的『劍刃百舌』,現在坊間流傳的版本各種各樣,總之兇手都是她,有一些重口味的還說她喜歡挖人心臟什麼的。這絕對是沒挖過別人心臟的人拍腦袋想出來的,那種感覺沒有人會喜歡,周書可以用親身經歷作證。他相信對此比他更有發言權的人不多。
百舌的工作匯報很簡單,「錢我都發出去了。」
「呃,有什麼表現沒有?收到錢的工人?」周書詢問道。
「倒是看起來挺開心的,不過我覺得你要是給他們發糧食他們會更開心,我看到他們有在爭搶工地上的食物。」
周大老爺皺著眉,對百舌這個粗糙的回答有些不滿。不過也沒辦法。百舌說話一直就是這麼氣哼哼的,他想幫著糾正也沒那個能力。
「既然沒什麼說的。那你就先去忙吧,我這沒什麼事兒了。」
百舌搖了下頭,從腰間抓其自己的記事本,打開之後拿出一根炭筆劃了一下上面手寫的某一段話,然後將本子遞給周書去看,表示自己對這個話題有些不太理解的地方。本子上應該是她之前學習經濟原理時的筆記。
「我不識字。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麼。」周大老爺一臉無奈,蛇鳥從旁抓起本子,想要幫周書念,卻被百舌喊住。
「蛇鳥,放下我的記事本。不要碰它。我來念。」
蛇鳥被這麼一叫,一臉尷尬的把手中東西放回桌子上,努力撐出個笑臉。
周書被百舌的這一下給氣到了,他知道,眼前這傢伙一直就不太喜歡蛇鳥,她現在這個舉動好像是在嫌棄人家。周書不想蛇鳥受委屈,這姑娘跟百舌都是來這邊幫忙的,又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不能因為蛇鳥性子比較柔弱就欺負她。於是周書制止過來拿本子的百舌,皺著眉問道:「你對待蛇鳥,好像有些刻薄。」
百舌擺出一臉驚訝,「這話從何說起?我們的合作一直很愉快的。除了跳樓的胖子那一次。」
「那你為什麼在她想碰你東西的時候露出那個表情?」
「什麼表情?」百舌嗤笑一聲。
「跟現在的差不多,反正就是很討人厭。」
百舌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自己沒有瞧不起誰,也沒有看誰不順眼。
「我天生就是這張臉,如果你看不慣,那就送我去投胎好了。」
周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國家聽到投胎這個概念,不過他沒閒工夫研究這裡的神話體系。很顯然,百舌這是在耍無賴。
蛇鳥在一邊為難著,不斷對著周書使眼色,讓他別再多事了。這種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繼續說下去只會越來越尷尬。
周書是完全沒看到蛇鳥那個眉毛滿臉亂跳的樣子,對著辦工桌前的百舌揮了揮手,把她的記事本丟給身邊的蛇鳥,「你來念。」
蛇鳥為難的將本子抱在懷裡,剛要翻,百舌立刻轉換出怒容,大吼一聲,「給我放下!」
周書被這一聲吼嚇到了,睜大了眼睛一個勁的眨,他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傢伙反應竟然這麼大。
r/>蛇鳥快速的將本子安安穩穩的放好,然後舉起手以示無辜。她就納悶了,自己怎麼遭受到這麼個無妄之災。
周書被百舌的這一聲吼弄得有些心虛,他不擅長教訓別人,稍微被吼一下就開始思考會不會是自己理虧。
百舌走上前去,將自己的本子抓在手中。艱難的撕成兩半,順著窗子扔了出去。整個過程持續將近一分鐘,在這斷時間內她努力對付那本質量過硬的筆記本,好不容易才將其弄壞。搞定之後,百舌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顯然剛才的舉動對她來說已經算是體力勞動了。
「好吧。好吧,你脾氣大,我認輸。」周書學著身邊蛇鳥的樣子也舉起了手,老老實實的投降。
百舌保持著那副怒容,頭也不回的踏著步子離開書房,她的整個行為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要不,我去把那筆記本撿回來吧?」等腳步聲消失,蛇鳥從旁詢問。
「不用了吧?別再惹她生氣了。」
蛇鳥撇撇嘴,「或許她生氣是因為那本子上寫了什麼不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
「那就更別招惹她的。我可不想再被她吼……」
聽了這沒出息的發言,蛇鳥換上一副驚訝的表情。不過她沒說什麼,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周書身邊,跟個侍女沒什麼區別,權當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稍晚一些,周書一個人跑去尋找百舌。城堡裡目前到處都是人,周書不需要這麼多的人伺候,但是偌大的一座城堡需要。人多也有一個好處。想找人隨便問一問就能夠找到。
百舌正坐在城堡正門前的庭院花園,坐在她老爹那棵樹的樹樁上。看樣子還在生氣。
周書走到她身邊,稍微打了個招呼,然後隨手變出一瓶果汁請她喝。
百舌看了一眼果汁,倒是沒客氣,喝了一口之後用緩和一些的語氣詢問,「你又找過來做什麼?」
「我就是來看看我的學生。你有哪裡不懂的,我來講給你聽。」
「學生?」百舌對這個詞一點都不吝惜厭惡的表情,全都寫在了臉上。「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是有一些情況不清楚,你來教教我罷。」
兩人湊在一堆。稍微聊了一下,依舊是經濟的話題。百舌厘不清有關『做空』的問題,周書則是隨便用一句話就概括了,然後讓她自己去慢慢想。
「借別人的貨賣錢,等到了歸還的時候,再用錢買同樣多的貨還回去……」
這一句話,百舌念叨了好半天。周書也清楚,連個期貨市場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她想要理解還是有些難的,尤其她又這麼聰明。要是個笨人,比如娜蒂,隨便聽個一遍就會宣佈自己已經懂了,百舌則是要在心中將邏輯過上好多次,直到真的弄明白為止。這其中涉及到的東西很多,想明白並不容易。
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在院子裡聊了很久,似乎完全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不愉快。蛇鳥則是在自己的房間窗口,遠遠的看著她們。
兩人的討論結果並不愉快,『股票』這種東西對於百舌來說太過激烈了,她並不認同。周書不想跟她爭論這些東西,「我只是把我知道的稍微跟你講一下,你當一個笑話聽就好了,別當真。」
他這麼說完,習慣性的拍了拍坐在樹樁上的百舌的頭。
百舌感覺到腦袋頂上被人用柔和的力道拍了幾下,很自然的伸出脖子去迎合那隻大手,隨後發現自己好像不應該這麼做。這讓她重新變得現實起來,豹子一樣從坐著的地方竄了起來,再次露出敵視的表情。
「你說的東西確實都是些笑話,我才不會當真,也沒有興趣!所以你也別想當我的老師!」
對於百舌這樣突然爆發出的敵視言語,周書已經習慣了,並未做聲反駁,笑呵呵的揮手道別去吃晚飯。
又過了兩日,蛇鳥終於把她想要調查的事情給查了個明白,她帶來了一幫不認識的傢伙給周書,這些人是城中留用的官吏。
周書面對這一幫人,稍微有點怕生。他現在的身份是伯爵,卻完全不知道伯爵這東西平時應該是個什麼做派,如今面對一大堆的人,有些擔心自己會出洋相。
還好蛇鳥並沒有安排這些人上去跟周書握手、合影什麼的,只是吩咐他們站在一邊。蛇鳥指著他們,一個一個的向周書介紹。其中大部分人參與了伐木場、木料場和荒地開墾的招工工作。
只是聽到這些人的職務,周書就已經猜到了一些東西。
當著這幫人的面,他皺眉詢問蛇鳥,「你是說,這些人在招工上動了手腳?」
權力尋租,這種東西普遍存在於任何有權利的地方。但凡是有權的人。都會想著找到需求自己權利的人,用權利換取好處,這是人性。不同的是,好的制度能夠杜絕這種尋租的機會,減少個人手中的權利,將權利全部教導『規則』的手中,一切都要按規則辦事兒。這就是法治和人治的區別。
周書在開工廠散錢的時候比較急,沒怎麼自己研究就讓項目上馬了,招工方面出現一些官吏們的任人唯親倒是意料之中。
不管被招到的人是誰。錢都是花了出去的,這一點絕對沒錯,這並不能解釋整個日光城不見金錢流動的情況。
周書一句話當著一幫人的麵點出來,嚇得那些官吏臉都白了。蛇鳥點頭稱是,「他們只放出一成左右的工作給市民自由競爭,其他的那些,全都被指定給了一個工會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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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大老爺抓著自己的頭,皺眉問道:「咱們這。都有工會了?!有點略快吧?」
「是那些外來的商人辦的。」蛇鳥說道:「說是工會,實際上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兒。我已經調查詢問過了。事情有些繞彎子……」
四天的時間,蛇鳥一直勤勤懇懇的到處跑,四處打聽情況,幫周書辦事兒。她被弄到城主府來辦事就是這一段時間的事情,對於平民方面的情況,她大概是城堡之中最為瞭解最有發言權的那一個。她的調查方向也多在這裡。
很快的她就發現,城市裡出現了一個叫做『日光城工會』的地方,是由腹地前來做生意的糧商們組織形成的。
招工方面,招來的也都是工會之中的人。
「這不是挺好的嘛。」周書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城裡正在發生的情況,不過這話剛說出口。立刻覺得不對。「等等,你該不會是想說,那個工會……」
蛇鳥看著周書的臉,知道他猜到了狀況,做了一副無奈的表情。
「跟你猜的一樣,是那個工會把你的錢給扣下了。」
根據蛇鳥的調查,從西之國腹地前來做生意的糧商們,在進入城中的最初幾日,倒是正正經經的在賣糧食。不過很快的他們就聽說了伯爵大人想要招一些人手,做一些工程的事情。
本來他們想讓商會中的人去做的,反正賣糧食的生意也不怎麼景氣,有錢的人不多,商會那邊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用糧食交換房屋土地之上。
結果稍微詢問了一下薪金,差點沒把這些商人的下巴樂掉。於是乎,他們組織了工會,用糧食召集了一批吃不起飯的城中平民,然後去賄賂招工人員,將自己手裡的人丟到工地幹活。至於他們的工資,自然是沒有的,商會給了這些工人和他們的家人糧食,工錢則是由他們自己收下。
「工會的規模很大。」蛇鳥歎氣,「伯爵大人您的所有工程,無一例外的全被他們給霸佔了。沒辦法,他們手裡有糧食,這東西在城裡太好用了。」
周書平心靜氣的聽完了報告,強忍著沒有站起身來拍桌子,他身前這實木辦公桌挺帥的,而且又是百舌老爹的東西,他可不想弄壞了惹百舌生氣。
蛇鳥說完這些話,她身後站著的那些小臉刷白的官吏神情上似乎沒那麼畏懼了,他們以為眼前的女娃子在幫自己為伯爵大人求情,將事情全都栽到了糧商的頭上。
周書其實也沒怎麼怪這幫官吏,本身就是自己沒時間設計一個招商指標,他們這種違規不算什麼大問題。至於糧商的行為,似乎也沒有什麼規章條例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官吏們在那邊小心翼翼的站著,大氣都不敢喘。周書對著這幫人揮了揮手,隨意訓了兩句就放他們走了。
蛇鳥一臉不解的看著周書,她還以為這些被自己抓過來的人今天死定了呢,完全沒想到周書竟然這麼寬容。要知道這些只不過是小吏,而且又都是東之國人。一個大貴族想要處分他們是不需要顧忌什麼的。
就在蛇鳥覺得周書是個性格比較寬容的人時,周書咬著牙站起了身,一句話都沒說,直接順著窗戶飛走了。
蛇鳥這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人飛得沒影,不過每次看都覺得詭異。想了一下他飛走之前的表情,蛇鳥確定。糧商那邊好像要出問題。
周書真的是氣壞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他計劃的東西全部被一幫唯利是圖的傢伙給攪合了。這幫商人除了賄賂官吏之外沒什麼犯法的地方,不過賄賂本身在西之國就是大罪,周書打心眼裡覺得這幫傢伙該死。他的時間是特別寶貴的,不可能在劍刃平原耗太久。他還得對於浪費他時間的人,不準備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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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鳥處理完了自己的事情,又目送自家大人飛走,對著窗戶揮手告別一段時間之後她離開書房。正好書房門口遇到捧著一疊卷宗準備去隔壁房間處理的百舌。
百舌向書房裡望了一眼,「周書人呢?」
「伯爵大人他飛出去了,好像是去找糧商的麻煩。」
三言兩語,蛇鳥將情況稍微說了一下,她的敘述簡潔清楚,百舌聽了之後點了下頭,將手裡的工作往蛇鳥那邊一丟,「你去幫我把這些件處理一下。我出去一趟。」
百舌一直以來一直有一個疑問,是對於周書這個人的戰鬥力的。
人類可以飛行。這種事情並不算特別的罕見。有的守護神會將自己的力量分給人類,甚至直接附身到人類的身上,讓人類成為有著神一樣強度的戰士。
一直以來百舌都認為周書就是個這樣的人,同時對於他的戰鬥力也表示一定的好奇。這會聽說他氣哼哼的飛了出去,自然是要追隨過去看熱鬧的。
糧商們在剛剛到來日光城的時候是百舌負責接待的,為了給這幫帶著救命糧來的傢伙一個好印象。百舌還把自己家名下的某個間大屋借給了他們。這些房子的合法繼承人是百舌,這也是她僅有的財產。
沿著熟悉的路線來到糧商們的商行,發現門口圍了一圈的狼,如警衛一般將整個建築包圍,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估計都被嚇跑了。這狀況也是把百舌給驚出一身汗,想要逃跑,不過她很快看到周書從商行裡走了出來,隨後是一幫被繩子捆住手腕拴在一起的人。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百舌看得出來,這些狼好像都在聽周書的指揮。
周大老爺算是被這群壞事的商人給氣壞了,飛到正地方之後直接一頭紮下,變出狼群將這裡給圍住,誰逃跑就咬死誰
,分食之。
他是一點都不害怕生出什麼惡名的,而且在這全是東之國的地方,坑一點西之國的商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麼惡名。
商會中也是有衛兵保護的,反正軍隊目前沒什麼用,一些軍官派出去保護城裡的商家,算是非常規狀態下的額外福利。
士兵們認得自家伯爵那張異域風情的臉,這才打消了和這幫狼搏鬥的念頭,轉為幫助周書做事。
周大老爺二話沒說,下令讓這些人將商人全都給抓出來,於是有了百舌見到的一幕。
百舌見到周書之後,忍著對那些兇惡犬科動物的恐懼,強迫自己跟了上去。
「百舌?你在這邊做什麼?」
百舌撇撇嘴,指了指腰間掛著的記事本,昨天丟掉的本子被她撿了回來,重新裝訂之後跟新的一樣。
「我來看看,是什麼額外因素在干擾著你的理論。就是這些人?」
周書點頭,「還有一些沒抓到,我已經調動軍隊了。」
「軍隊……」百舌覺得周書有點小題大做了,「你準備拿他們怎麼辦?」
周書攤手,「成年的那些全員絞死,一個不留。」(未完待續……)